村里的老人都叹息，今年这个灾荒年，比想象中更加难挨。
这天赵来菊花还是起了个大早，现在地里也没啥活，大家对今年麦子的收成都不抱希望了。
就地里那几茬稀稀拉拉的麦苗，看了都让人烦心，还不如不看呢。
就是大队长徐卫东也不跟以前一样组织大家一起从河里跳水浇庄稼了，自从上头派人把大福山以及附近几个生产大队的灌溉水源抽走了一大半，村子前头的河水水位下降了不少，现在村里二百多口子人吃水都成了问题了。
人都块没水喝了，谁还管这地里的庄稼。
赵来菊起这么早一是给家里人做早饭，而是要带着家里的几个儿媳妇早点背着水潭子去后山背水回家。
现在村口的河水里面的水因为抽水和水位下降的原因，原来清澈透明的河水都变得浑浊起来，这样的水背回家也要沉上一段时间才能喝。
可是就是这浑浊得水，现在也不能喝了，这河水水位太低，不值当冒险下河去抽水。
现在村里大部分人家用水都到后山水潭子里去背水回家来用了。
就这样他们大福山还算是好的，听大队长说县上和市里水价蹭蹭蹭的涨，老百姓都也喝不起水了。
好在他们住在乡下，喝水还不用钱买，要不然家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方文慧起来的时候，赵来菊已经给一大家子熬好了一锅小米粥，烙了一张喷香玉米面饼子，煮了一个鸡蛋，这是给小七七吃的，家里人的早饭就是杂面窝窝头和小米粥。
就这样老陆家的日子还算是好的。
为了节省粮食，村里的人家一般都是一天吃两顿饭，有的人家一天就吃一顿饭，饿的家里的娃子瘦的皮包骨。
没办法，现在大家日子都难过，能节省一点就剩一点，总不能把粮食都吃光了，以后饿死的强。
就是这样还有老些人把老陆家的不一样看在了眼里，那就是李招娣的娘家老李家。
前头李招娣担心乡下闹灾荒，不知道她娘家啥情况，就把三房的好东西搜刮了一遍，又用自个儿攒的钱买了一些粗粮背着走娘家去了。
老李家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李老婆子和李老头本来就是好吃懒做的性子，李招娣弟弟李树根倒是个勤劳能干的小伙子。
就是这个李老婆子和李老头太不会过日子了有了钱就大手大脚花了，老李家一点儿钱也没有，等到灾荒年一到，老李婆子就慌了，正好见着闺女来了，李老婆子就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跟李招娣要借粮食，两百斤！
那家伙，把李招娣吓的，都没敢在娘家多带，麻溜就跑回娘家了。
她爹娘这是把她当成地主老财了，她李招娣哪有这么些粮食啊，早说了他们老陆家这些粮食可是留着给一家人吃的。
总不能她的虎头猫头饿肚子，她这个当娘的看着吧。
那肯定不行！
李招娣打定主意不管她娘家的事，反正她这个当闺女的把责任尽到了，粮食也送了，钱也给了，剩下的就她爹娘自己想办法吧。
李招娣没想到啊，这一大清早地她爹娘居然巴巴厚着脸皮跑到婆家来借粮食来了！
这老陆家的一大家子正低着头喝粥呢，这李老婆子和李老头子就嗷嗷哭着往老陆家来了，赵来菊一听，这家里咋又哭声呢，再往外一瞅，看见李老婆子和李老头站在老陆家院子里探头探脑的。
赵来菊心里就来了气，她对着李招娣冷声：
“老三家的，你爹娘来了，你到院子里去迎迎吧。”
李招娣一听，赶忙放下手里的碗，往院子一看，哎呀，她爹娘还真在院子里站着呢，还哭天抹泪的，这不是要她难做人吗，婆婆最不喜欢人家在家里哭了，嫌不吉利。
“娘，爹，你俩咋来了？”李招娣开口问。
李老婆子瞪了李招娣一眼：
“嫁出去的人闺女泼出去的人水，这话还真不假，前头我老婆子说的要跟你婆家借点粮食这事，你跟你婆婆说了吗？”
李招娣为难：
“娘，俺们家也没粮食呢。”
“放屁，没粮食你们老陆家能有早饭吃，你还能把那么些好东西带回家，那是啥，那都是钱啊，你们老陆家有钱就肯定有粮食！”
李招娣：…………他娘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李老婆子可不管李招娣咋想，直接憋出一把泪，闯到了堂屋里对着赵来菊哇哇哭：
“亲家啊，俺们老李家过不下去了，整天都是吃地瓜干啊，需要你们帮衬帮衬啊………”
李老婆子还没说完呢，赵来菊就捂着嘴嗷嗷哭了起来：
“哎吆，亲家啊，俺们正要去找你呢，你说说俺们老陆家的日子咋这么惨，一大家子二十多口子人，整天就是吃野菜汤，吃的俺家的几个孩子啊那都是瘦的不像样了，你看看这虎头猫头瘦巴巴地，那可都是你的亲外孙啊，亲家你说啥也不能不管啊，你这回来了，就把虎头猫头带走吧，好带孩子跟着你还能吃上地瓜干呢。”
啥，啥玩意儿，老陆家要跟俺们老李家借粮食？
还要把虎头猫头两个臭小子送到他们家？
李老太懵逼了，她低头一瞧看见老陆家一家人吃的可不就是那绿呼呼的野菜汤吗，这野菜汤难喝的紧，他们老李家日子再难吃的也是地瓜干啊。
“呜呜，姥，俺们肚子饿，俺们想吃饭，你到俺家去吧。”
虎头猫头两兄弟也巴巴对着李老婆子抹眼泪，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李老婆子一个激灵，妈的，这老陆家这群穷酸玩意儿这是要赖上他们老李家！
“嗨，亲家，你说说，这天不早了，俺老婆子也得回家做饭去了，就不再家里吃饭了，走了走了。”
李老婆子说完就拉着懵圈的李老头利索滚远了。只留下李招娣傻傻地，等着她呆不拉几回屋，好家伙老陆家一家人早就把野菜汤扯下来，换成了香喷喷的小米粥，正说说笑笑吃的正高兴。
“李老婆子那个蠢老娘们儿，跟老娘逗，还嫩得很！”
赵来菊不屑。
李招娣：………
老陆家一大家子吃了早饭，收拾了碗筷，一大家子下地逗下地，上山的上山都忙得很。
一天的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这天又黑了，家里人劳累了一天都早早歇息了。
突然，黑暗寂静的村庄里传开了几声村狗的汪汪叫，大家伙儿都睡的睡睡的，没有在意。
谁也没有发现，在黑夜里一群黄鼠狼悄无声息地进了村子，它们口中都掉着一只米袋，哒哒哒小跑着跑向老陆家所在的方向。
老陆家，小七七正垂着小睫毛乖巧地睡在炕上，突然门外传来咔咔咔咔的声音，小七七听见小声音，茫然地从小被被里钻出来，露出小胖身子上套着的小花裙子。
小七七懵懵然听了一会儿，声音好像是从屋门口传来的，就自个儿撅着小屁股嘿呦嘿呦下了炕，迈着肥短小腿儿哒哒哒打开了屋门。
随着吱嘎一声，西屋小门被打开了，小七七高兴地看着站在院子里叼着一袋大米对着她晃尾巴的黄鼠狼笑眯眯开口：
“黄黄，你来啦。”
叫黄黄的小黄鼠狼对着小七七咔咔叫了两声，把嘴里叼着的米袋放在地上，其他的黄鼠狼也把嘴里叼着的米袋放在地上，小七七更高兴了：
“黄黄，好多黄黄。”
“七七啊，你在院子里跟谁说话呢。”
堂屋里，赵来菊听见声响点了灯出了门，一群黄鼠狼嗖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赵来菊出来正好看到一只只黄鼠狼钻过家里的篱笆往外跑，小七七打开地上的米袋，欢呼道：
“奶，黄黄给七七送了好多好多的大米。”
赵来菊：？？？
第40章
赵来菊看着满院子的大米袋子,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惊着了。
大米啊, 这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啊, 这年头就是以前收成好的时候, 老陆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大米。
老陆家生活在北方，吃惯了玉米面窝窝头，偶尔奢侈吃一顿白面馒头那就是很好的享受啊, 这大米是南方的吃食。
在他们这只有县上的供销社里才有卖的。
前几年赵来菊跟着陆老头到县上走亲戚, 到供销社转了转, 这大米要一块钱一斤, 就是这县上吃商品粮的居民还巴巴排队买呢。
看的赵来菊啧啧感叹，这大米可真不是他们乡下人能吃的起的，一块钱一斤啊，换成棒子面能吃好长时间了。
就在赵来菊惊叹的时候，听见响动的陆老头和大房的陈秀兰陆跃生夫妻俩, 加上找闺女的方文慧也披着衣裳出了院子, 这几个人一到院子里一看就傻眼了。
“老婆子, 这哪来这么些大米啊？”
陆老头颤抖着发问。
“是啊, 娘，这是咋回事？”
陆跃生也懵逼了。
方文慧和陈秀兰也懵懵地。
“这都是今个儿晚上黄大仙给咱们老陆家送来的, 我老婆子亲眼看见的。”
赵来菊乐呵呵说道。
“这是黄大仙又到咱们老陆家来报恩了？我滴乖乖，这黄大仙可真能耐啊。就是不知道那天俺能不能遇上黄大仙也有七七的好运气。”
陆跃生憨头憨脑, 被她娘喷了一脸口水：
“你这个棒槌蠢不拉几的的啥样, 爬个墙都爬不上去, 还想着碰上黄大仙有好运气, 黄大仙见你这么蠢，不给你两脚就不错了！你个臭小子想啥好事呢，滚回屋里睡觉去，别在老娘面前晃悠！”
陆跃生听了她娘的话也不恼，笑嘻嘻回屋去了。
赵来菊又叮嘱陆老头和两个儿媳妇：
“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可别叫外人知道了，都管着自个儿的嘴，尤其是你老头子别长着一张大舌头到外头瞎咧咧。”
陆老头听了，气的胡子一抖一抖地：
“老婆子你这是啥话，俺老头子啥时候是个大舌头了。”
呸，还不是你呢，前头咱家跃党涨工资的事，还不是你个臭老头嚷嚷出去的！
陆老头听这话顿时蔫了，委屈唧唧回屋去了。
陈秀兰方文慧妯娌俩都不是多话的人，忙点点头应下了。
“娘，俺们知道了。”
知道就行。
赵来菊乐颠颠儿地把院子里的大米收拾起来，宝贝一样放到灶房里，看了一眼小小一只的小七七，慈爱开口：
“宝啊，想不想吃蛋炒饭？”
“”蛋炒饭？香喷喷的蛋炒饭饭？”小七七听了这话馋的口水差一点就留了下来。
七七是吃过一次蛋炒饭的，那还是前头她两个舅舅从京城寄来的大米，也不多就只有一斤多一点，赵来菊省着给小孙女熬大米粥喝，剩下最后一点给小七七做了一次蛋炒饭，用的鸡蛋是家里老母鸡下的，天然无害，可以蛋液浸入米饭里面，吃起来喷香可口，叫小七七想起来就口水直流。
“想吃。”
小七七馋巴巴点头。
赵来菊看着小孙女馋嘴的小模样，笑眯眯摸摸孙女小脑袋：
“行了，明个儿奶就给七七做蛋炒饭，这天晚了，先跟着你娘睡觉觉去吧。”
“奶再见。”
小七七点点小脑袋，乖乖叫方文慧抱了，回屋睡觉去了。
～
一大早地起来，李招娣就莫名其妙的很烦，她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大早上起来，刚推开屋子想出门打水洗脸，结果一脚就踩上了院子里的鸡屎，气的李招娣追着家里的母鸡撵了半天。
结果正好碰上从外头散步回来的鸡老大大黑，李招娣吓的不轻，立马老实了，蔫头蔫脑地去给家里的鸡拌鸡食，这家里的鸡吃的都是从外头捡来的野菜加上家里的一点棒子面剁吧剁吧给鸡吃，虽说现在日子难过，家里棒子面金贵，但是老陆家粮食存的多，这点棒子面还不算啥。
再说了，家里的几只鸡能吃多少，大黑自个儿就能喂饱自己被，费不了多少粮食。
所以老陆家的鸡还是照喂，李招娣用缺了口的菜刀剁吧着野菜，这会儿肚子饿的叽里哇啦乱叫，她抬头见就看见小七七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拿着小调羹吃刚蒸好的鸡蛋羹。
李招娣这心里就不得劲了，咋了，这大早晨的，她一起来就得给家里的鸡崽子做饭打扫卫生的，她这里还饿着肚子呢。
咋地这二房的丫头片子一起来就用鸡蛋羹吃。
老陆家真是不把儿媳妇当人看。
李招娣正满腹心酸，就看见婆婆拿着个小簸箕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李招娣赶紧低头，咣咣咣剁野菜。
她可不能叫婆婆看见自个儿偷懒。
赵来菊手里拿的小簸箕里面就盛着给小孙女做蛋炒饭的大米，老陆家别的坛坛罐罐都用了，只能用这个小簸箕盛大米了。
这大米是昨天晚上赵来菊就蒸好的，隔夜的大米用来做蛋炒饭做好吃不过，这样的大米有嚼劲好吃，
如果用刚煮好的热腾腾的米饭来炒，黏黏糊糊水分多不说，抄出来还不好吃。
赵来菊把家里的大锅洗干净了，切了葱姜蒜，还切了细细的肉丝和萝卜丁，大锅烧热了，很奢侈地往里头到了几滴猪油，这猪油都是老陆家自己熬的，用来做饭向的很鸡蛋、萝卜丁、肉丝、葱花一块翻炒，不一会儿浓郁的香气就从灶房里飘了出来，惹的家里的几个小子们都往灶房跟前凑。
李招娣本来在院子里剁野菜，这会儿闻见蛋炒饭的香味，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放在手里的活就往灶房里头钻：
“娘，今个儿早晨吃啥好吃的？”
她巴巴开口，看到大锅里的蛋炒饭，顿时眼睛一亮。
今天吃蛋炒饭啊，真好。
赵来菊撇了她一眼：
“这蛋炒饭不是给家里人的，别惦记了。”
不是给家里人吃的？
那是给家里娃子吃的？
那也行啊，
虎头猫头能吃上蛋炒饭不也挺好。
李招娣喜滋滋：
“没事，只要虎头猫头能吃上蛋炒饭就行。”
赵来菊瞪眼：
“虎头猫头两个臭小子吃啥蛋炒饭，这蛋炒饭是给七七吃的。”
啥，啥玩意儿，这香喷喷的蛋炒饭是个七七那个小丫头片子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