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刺鼻的香味,如它的色彩一般,肆意张扬。
“躺床上吧,我帮你按摩一下腰椎。”应颜拧着眉道。
连续坐这么长时间,张迎康的身体肯定早就不舒服了。
有些心疼又有一丝喜悦。他······还是在乎她的。
张迎康一直没有动。
应颜后退一步,便看到张迎康正盯着她怀里的玫瑰花, 眼神漆黑森冷,再抬头看她的时候,更甚。
应颜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玫瑰花,不知为何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一大半,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道:“为、为什么这么看我?”
眼神却清亮亮的。
张迎康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直到把应颜盯着手心都快要出汗了才终于开口:“你没有必要因为我,故意跟他在一起。”
声音清冷,毫无起伏, 透着绵里藏针的克制。
应颜的身体一僵, 而后瞬间就把背挺得笔直,故作疑惑地挑动了下眉毛:“为什么你认为我在故意?”
没等张迎康开口, 应颜便又语速极快地一板一眼道:“池远他长得一表人才又英俊潇洒,性格也乐观开朗、诚实直爽,跟他在一起我完全不用整天去猜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今天不开心了、明天不开心了,而且看样子她妈妈也很喜欢我,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阻力,更重要的是——”
应颜终于停顿一下,长舒一口气,而后低着头看着张迎康一字一句道:“更重要的是,他身体很健全健康,跟他在一起我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患得患失了,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真心诚意地在尝试着跟他在一起呢?”
为什么不可以、不可能呢?
鬼知道!
灯光下,张迎康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惨白,捏紧的手背上青筋盘错,胸口平稳,几乎看不到呼吸起伏。
心脏疼到呼吸困难,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应颜看到张迎康的样子,心疼了,不过还是攥紧手狠狠忍住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狠不下心,就治不了男人。
他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呐。
应颜抱着花,转身便朝房间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背着身对身后的人开口:“你可以一直坐在轮椅上不上床睡觉,这样,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承担一切后果,或者……直接引咎辞职。”
威胁,刺·裸裸的威胁。
说完,应颜便毫不停留地快步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而后背靠在门上,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
哦,她这个狠心的女人啊。
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应颜终于听到了外面有一丝动静,应该是张迎康进了洗浴间,又过了大半个钟头,才终于听到他出来的声音,之后没多久,透进门缝里的光终于消失了。
这下,应颜才彻底松下心。
快到半夜的时候,应颜一看时间,便立刻起床出去。
病房里没开灯,应颜摸着黑走过去打开小夜灯,而后看向床上的人。
床上的张迎康正偏侧头闭着眼,呼吸平缓,应颜的直觉却告诉她,他并没有睡着。
正如她一样。
应颜也没揭穿,慢慢坐在床边,而后抓过张迎康的手便准备给他按摩。
入手僵硬冰凉。
应颜瞄了张迎康一眼,便从每一根手指开始按摩,按摩得很细致。
之前为了不打搅张迎康睡觉,应颜几乎只按摩张迎康没有知觉的下半身,不过既然知道他此刻没睡,她也就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了。
一直到把张迎康的双手按摩得发了热,应颜才将他的手放进被窝里,而后开始按摩起他的双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张迎康的腿部肌肉变得稍微紧绷了一点,肌肉萎缩的情况明显改善了很多。
但是,也只到这个程度的改变了。
应颜先认真按摩他的脚底穴位,促进血液循环、通经活络,而后再慢慢到小腿肌肉、大腿肌肉,每一处都按摩到。
按摩完双腿的时候,应颜便把手放到了张迎康的腹部下方,看了张迎康一眼后,轻轻地按摩起来。
只按了几下,应颜便发现张迎康的脸部线条慢慢变得紧绷起来。
应颜立刻在心里轻哼,这不是挺有知觉的吗?
张迎康突然开口:“不用特意来羞辱我。”他依旧闭着眼,声音过分平静。
应颜的动作停住,而后稍微一想便明白张迎康的意思了。
他以为她此刻的动作是带着别的意味的,是故意的,故意让他难堪,在故意羞辱他。
因为他的身体不健全不健康,永远不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因为她之前清清楚楚说的话。
嗯,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
应颜看着张迎康的淡漠的表情在想,要是这次不能让他彻底想通,是不是以后她给他按摩腿、按摩手,或者随便跟一个男人说一句都会让他立刻变得敏感起来?
毕竟她那些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
这么想着,应颜声音也十分平静道:“你真的多想了,这只是例行项目而已,如果你这么介意,那我可以离开的。”说完,应颜便抽出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你瞅瞅,你睁大眼瞅瞅,她这毅然决然的背影,可有那么一丝丝丝的虚气?
张迎康在放大的脚步声中,慢慢睁开眼,看着应颜似乎十分生气地冲进房间,“啪”地一声关上门。
干脆直接,带着袅袅余音。
昭显着他的可怜可悲可笑。
——
应颜像是真不在乎张迎康了。
张迎康也感受到了。
她像是个尽职心守的医生护工,却再也不会对他笑嘻嘻、喜笑颜开了,就像他预期的那样。
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坚持了两天,应颜先忍不住了。
“敌”不动,只能她动。
嗯,反正她不要面子的。
应颜穿上她人生中买的第一条裙子。
因为工作原因,应颜不喜欢也不习惯穿裙子,所以这么多年了,她竟然都没想过要为自己买过一条裙子。
应颜站在镜子前,轻轻地转了一个圈,长长的吊带A字裙到她小腿肚,裙摆处设计了一个小开叉,转圈的时候飘起一个可爱俏皮的弧度,浅墨绿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十分的粉白,露出来的精致的锁骨,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柔美有女人味。
应颜把头发盘了起来,在耳旁留着几缕柔软的碎发,又抹了一点唇彩,抿了抿唇,左右看看,满意极了。
唉,就这副美貌,不去使美人计简直太可惜了。
应颜打开门,特别有仪式感地一步步地走出来,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扫着床上的人,而后毫不刻意地跺了跺脚。
张迎康看了过来。
应颜转头面向张迎康,挺直着腰背,在张迎康的视线下轻声细语地开口:“我要出去一会,池远说要带我去——”刚说这么一句,应颜便状似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话。
好一会,房间里都没有声音。
应颜等了一会,突然朝张迎康歪了歪头,嘴角露着一抹甜甜的笑,眼睛也轻轻地眨了眨,问道:“我好看吗?”
张迎康的眼神动了动,眼里仿佛有什么即将倾泻出来。
应颜立刻紧紧地盯着张迎康道,眼神露着期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让我留下来,只要一句,拜托,就一句。
这样她就可以假装不情不愿地留下来,再好好地、温柔地抚慰他受伤的心。
然后,他们就和好如初吧。
算了,就这样吧。他娶不娶她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也不会娶别人,他们依旧可以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大不了……
以后多生几个孩子拴住他。
嘻嘻!瞧她多聪明。
张迎康看着应颜。她今天很漂亮很漂亮,不,几乎可以称为闪耀。
藏不住的那种。
张迎康看了一会,终于勾了勾唇,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玩得愉快。”而后便闭上眼、侧过头。
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却几乎要捏断。
应颜:“……”
这次不算,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张迎康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便冷凝下来。
毫无面子的应颜顿时恨恨地咬牙,而后“唰”的一下打开门,回头凶凶道:“我跟你说,我、我可真的走了。”说到最后,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哭腔。
怎么可能不委屈呢?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明明就懂。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懂呢?
眼泪快要掉下来前,应颜猛地一下关上门。
“砰”的一声,透着某种决绝。
余音过后,房间又变得安静下来,很安静很安静。
大约一分钟,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而后猛地撑着身体便想要下床。
速度太快,碰击的力度过大,把床边的轮椅一下子撞得后退了好几步远。
张迎康双手抓着床杆,直接从床上侧翻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听了都觉得疼。
张迎康像是没知觉般,撑着手臂拖着身体快速爬过去抓住轮椅,慢慢往上挪,身后没有知觉的两条腿,借不上一丝力,还像是累赘。
就快要把上半身撑到轮椅上时,轮椅向后一滑,张迎康立刻歪倒在了地上。
好一会,地上的张迎康都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张迎康终于慢慢地翻过身靠在轮椅上,而后低头看着软塌塌地缠在一起的两条腿,突然双手握成拳,猛地狠狠地捶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
用尽力气。
是有多恨。
作者有话说: 应颜: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张迎康:孩子。
!
第五十二章
园林里, 池远敞开长腿, 嘴里咬着片树叶, 仰头看着头顶随风沙沙作响的树叶, 干坐了好半天。
池远拿下嘴里的树叶,叹一口气:“姑奶奶,再不说话,我可真走了。”
应颜把他叫来,结果不让他走,也不说话,这就这么抬着下巴仰头看着天空, 一脸深思凝重、苦大仇深。
当然,她今天确实很美,美得有些令人惊艳了。
真看不出来,这个小矮子打扮起来还挺好看的。
池远就这么一直仰头数着头顶的树叶,不再看应颜,静静地等着。
应颜哼哼哧哧半天,终于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才能尴尬又不失优雅地……去跟他和好呢?”
听到这话, 池远转过头, 先是目光嘲笑地看了应颜两眼,而后不咸不淡道:“终于忍不住了?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说着, 又咬了片树叶,轻轻吹了两声。
应颜有些尴尬,不过还是把头一昂, 十分语重心长道:“你不懂,感情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赢和输,就算有,那我,也愿意输。”
池远啧啧两声,觉得有些牙酸。
“这尴尬肯定是免不了尴尬的,至于优雅——”
池远站起来,上下扫描一遍应颜,摇摇头叹息道:“有些东西既然从来没拥有过,又何必怕失去呢?”
应颜立刻瞪圆了眼,朝池远扬了扬小拳头,而后又低头垂目。
说的好有道理!
应颜跟池远回去了医院,进入病房里却并没有人。
应颜有些奇怪,正好看到一个护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忙问道:“您好,看到房间里的病人了吗?”
护士扭头看了一眼病房道,立刻快速道:“刚送去抢救室抢救了。”
应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拉着护士特意解释道:“是这个房间的病人,那个高位截瘫的患——”
“我知道啊,叫张迎康,吞药自杀了。”护士说完便拿着东西快速跑走了。
应颜的手一下子就垂了下来,脑子里“嗡”的一声,而后软着两条腿猛地转身就往抢救室跑。
池远也在后面立刻跟上。
抢救室门口,张迎华正拿着手机似乎要打电话,英气的眉紧压着,脸色阴沉沉的。
而后一转头,便看到跑过来的应颜。
张迎华放下手里的电话,脸上带克制的怒火:“你之前去了哪里?”话刚说完,便看到后面跟上来的池远。
张迎华的眉立刻拧紧,上下扫了扫应颜,又看看池远,似乎明白了什么。
应颜的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看着张迎华的脸色几乎不敢张口。
“他、他……”怎么样?
应颜身体抖得说不出话,仰着头,惊慌的双眼紧盯着张迎华,脸色惨白惨白的。
“他最好没事!”
好一会,张迎华只说了这一句。
张迎华实在没办法不发怒,如果不是她正好来医院,她的弟弟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张迎华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只看到张迎康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的脸色泛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个空了的药瓶。
没人能体会到那一瞬间她的感受。
张迎华刚眉眼凌厉地对着应颜要说什么的时候,抢救室的门突然又被打开,而后张迎康被推了出来。
应颜立刻便要冲上去,双腿却软得跟不上身体,一个跄踉就要趴下。
身后的池远立刻抓住应颜。
应颜软塌塌地靠在池远怀里,眼睛紧紧地盯着雪白床上的人。
“医生……怎么了?”怎么刚推进去就又被推出来了。
张迎华的声音开始发哑,身体克制不住地变得僵硬,慢慢地走过去。
医生拿下口罩,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而后示意张迎华看向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