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是小神医啊,你可回来喽。”
......
经过几位老人的几番联系,应颜终于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在告别了几位老人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向另一个地方。
第二天上午,应颜才终于回到医院,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应颜兴冲冲地推开病房门后发现张迎华也在病房里,正背对着站在窗户前。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冷凝,张迎康闭着眼躺在床上,脸色似乎更苍白了,透着疲累。
两人应该又闹了不愉快。
“咳咳。”应颜清咳两声打断病房里的沉寂,而后带着后面的中年男人走进病房。
“这位是李叔。”应颜停顿一下接着说:“他就是我爷爷在世时治疗过的那位高位截瘫病人。”
窗户前的张迎华立刻转过身,锐利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这个叫“李叔”的中年男人。
估计在怀疑应颜是不是故意找了个人来骗他们。
张迎康也睁开眼看了过来。
李叔名叫李勇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性格十分爽朗,“对,是我,丫头让我来看的人就是你吧。”
李勇成说着便径直走向床,腿似乎有些不便,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但是很利索,“小伙子挺年轻的啊,有什么想不开的,听丫头的好好治,以后像叔一下站起来绝不成问题。”应颜在路上已经跟李勇成大概地说了一下张迎康的情况。
张迎康盯着李勇成的腿。
李勇成丝毫不在意,手掌在腿上“啪啪”拍了几下,“瘸是瘸了点,不耽误事,当年我可是瘫在床上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幸亏遇到了丫头的爷爷,那可真是个神医,你看我现在,爬爬山,遛遛狗,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勇成说完爽朗一笑。
张迎康的眼里有了波动。
应颜看到了,便拿眼神示意张迎华跟她出去,想让李叔再单独跟他聊一聊。
出了病房。
“你是不是喜欢我弟弟。”张迎华盯着病房门,并没有看应颜。
原本她就怀疑,他弟弟没出事前长相出色,性格又好,家世更是不差,暗恋他的女人肯定不会少,虽然她并没有调查到应颜与张迎康的关系,但是她的直觉不会错。
“有这么明显?”
应颜皱了下眉,摸了摸脸。
张迎华弯了下嘴角,冷冰冰的面容都变得柔和很多。
应颜的大黑框眼镜从没在张迎康面前戴过。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弟弟的?”张迎华有些好奇,她还真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应颜瞅了一眼张迎华:“我知道他很小的时候被他最亲的人抛弃了。”
张迎华一愣,脸上的那一点笑容慢慢消失,垂下眼好久没再开口。
张迎华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张迎康跟父亲,那时候他四岁。
离开的那天,父亲在客厅抽烟,她哄了弟弟睡着后,便跟着母亲轻轻地拖着行李箱离开。
客厅里很安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结果她们刚走出院子的时候,楼上便传来了哭声,没一会便看到张迎康拖着他的小行李箱冲了出来。
父亲在后面弯着背拉住挣扎的张迎康,那个小小的蓝色行李箱,里面的衣服玩具洒落一地。
张迎华想,四岁的孩子会有记忆吗?
她以为不会有,虽然有时候他们客气疏离得不像亲姐弟。
病房里。
李叔坐在病床边,硬朗的脸上带着回忆,“叔理解你,成天瘫在床上的没有一个是没想过死的,不想拖累家人,也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熬着,这不能动那不能动的,你说就算活了一整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脆,觉得也算解脱了对不对?”
“那时候孩子他妈整天哭,所有人都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话都不敢随便说,生怕不小心就触到我哪个点,这日子也就越过越憋得慌。”
李叔看着张迎康还包着纱布的手腕叹道:“你这是手还能动,我那是除了一个脑袋,哪哪都没知觉,就是想死也没一点点办法啊。”
“后来慢慢的心里就不服气了,既然想死死不了,那我就活活看,然后就是开始各大医院去挂专家号,名个地方找名医,之后就遇到那丫头的爷爷了。”
李叔咂咂嘴:“一开始还真没抱希望,你知道那老头整天让我干什么吗?唱曲儿!调不调的不管,就得声大,声稍微小了那么点就能拿话损得你火直从嗓子眼里往外冒,要不是不能动,真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揍他,哈哈哈。”
“你别说这曲唱多了心情还真舒畅了,就是骂人都有劲多了,哈哈。”
李叔笑完后认真道:“后来想了想其实就是要那股劲,就差那股不认命的劲儿。”
“小伙子,你真的认命吗?”李叔看着床上的人,慢慢问道。
......
李叔出来时,应颜赶紧迎了上去。
“李叔,他......病人怎么样?”应颜努力收起眼里的紧张与期待。
李叔对着应颜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年轻人,看不太透,也不知道那些话他能听进去多少。”
应颜皱眉,有一点失望,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嗯,谢谢您了李叔。”
李叔看着应颜双眼不住地瞟着病房,一副着急进去的模样便笑道:“丫头,里面的那人不光是你的一个病人吧?”
应颜顿时吃惊地睁圆了杏眼,绷紧着脸皮。
嗯?她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把李叔送走后,应颜便立刻回到了医院,却没先进病房,而是找到张迎华一本正经地跟她商量:“病房里的另一个房间是不是没人住?嗯,那正好让我住,这样免得我每天跑来跑去耽搁时间,同时也方便我给病人做复健,还能及时地观察到病人的情况、了解到病人的心态变化等问题。”
应颜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小下巴昂得极其道貌凛然。
张迎华只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立马同意了,这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当然求之不得了。
......
下午应颜便把大包小包的都搬进了病房,眼神没往病床上的人瞟一眼,飞快地溜进房间,转身“啪”地一声关上门。
房间在应颜住进来之前已经打扫过了,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里面的东西全部被换过,透着女性化。
应颜看着房间里的精致梳妆台,还有上面放着的整齐的一套套护肤品,东摸西摸摸,猜测这些应该都是张迎华准备的。
之前应颜跟杨峰拎着大包小包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就当是护工,何况她......”
张迎康:“......利用......”
“......只要她愿意......”
门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应颜刚凑上耳朵,杨峰便及时敲门,打断了里面的争吵。
应颜瞟一眼杨峰,站直身体。
没猜错的话,里面的人应该是为了她住进病房的事情在争吵。
应颜当然是闷声不响地赶紧进房间,只要住进来了,他就是不高兴还能硬把自己赶出去不成?
应颜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好,好几本破皮的医书,一包包磨好的药粉,一个旧布袋子的针灸包,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竟然还拿了两面锦旗。
“妙手回春,医德高尚。”
“医术精湛,情暖人心。”
收拾好了东西,应颜站起来,悄悄地靠近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对面床上的人本来闭着眼,此时倏的睁开,立刻对上门缝里露出的那两只黑滴溜溜的眼睛。
应颜没料到会被抓个正着,头一缩,“咔”的一声把门关上。
床上的张迎康,眉头立刻深深的皱了起来。
一关上门应颜就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懊恼地哀叹一声,而后很快便整了整表情又把门打开,双手背后,挺胸抬头的走到床边,严肃着脸伸出手摸了一把床上人的额头:“嗯,很好,不发烧了,好好休息。”说完便转身,大步迈出病房。
张迎康:“......”
作者有话说: 应颜:占了便宜就跑,嘻嘻Y(^_^)Y
看完别走,给我留下一串爱的小脚印*^o^*
感谢“对不起鱼这章守护楚”的地雷。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中午,张迎康终于吃了小半碗的粥,虽然很少,但是说明李叔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应颜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下午男护工给张迎康清理完身体,要给他按摩身体的时候,应颜敲开了门。
白大褂,脸上带着大黑框眼镜,一脸刻板正经。
“让我来。”
应颜说着便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人,示意男护工出去。
张迎康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应颜看着张迎康裸露的上半身,面色极其淡定道:“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是医生,在医生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完整地画出男女人体图了,所以希望病人你能尊重我,不要对我的人格产生质疑,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
应颜说的义正言辞。
“而且我以后要经常给你按摩、针灸之类的,肯定避免不了身体接触,难道你都要穿着衣服或者让我闭上眼吗?”明显不切实际。
嗯,也十分有理有据。
男护工在应颜不停飞眼角的示意下,终于离开了病房、关上门,房间里顿时变得很安静。
张迎康的头撇在一边,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接受了这段话。
应颜等了一会儿,便干脆直接道:“我们开始吧,我手劲有点大,一会你要是不舒服了就跟我说。”说完,应颜便坐下来从张迎康的右手开始按摩。
可能是因为紧张或是抗拒,他的手很僵硬,五根手指也舒展不开。
应颜一边耐心地按摩着,一边道:“你这个情况可比李叔好多了,他刚被送来医馆的时候就脖子以上能动,那时候爷爷让我每天放学了就给他按摩,后来我无聊了就会一边按摩一边让他给我讲故事。”
应颜叹一口气,皱着脸道:“其实我并不是想听故事,我只是怕爷爷再让他唱曲儿了,你不知道,李叔他唱曲儿可难听了,那嚎叫声听得人耳朵都疼。”
而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正在虐待病患呢。
应颜深情并茂地讲着以前的一些趣事。
慢慢的,不知什么时候,僵硬的手指终于全部放松了下来。
应颜悄悄低头看一眼,手里握着的一根手指纤瘦修长,骨节分明,泛着莹莹白光。
嗯......还挺诱人。
应颜定了定心神,换另一手。
“这只手有感觉吗?”
张迎康没回答,应颜便耐心地等着,还把脸凑近床上的人,生怕他看不到自己期待的表情。
床上的人避无可避,忍无可忍,终于开口,“没有。”
应颜点点头,而后站起来按了按他的肩膀,“那这里呢?有感觉吗?一点点都行。”
应颜暗暗用了一点力。
似乎怕应颜再来磨缠,张迎康直接开口:“一点。”
“什么感觉?”
“麻。”
“嗯,很好。”应颜一边鼓励着,一边继续按摩,从他的肩膀到大臂,仔细地摸着每一处的筋骨脉络。
手臂按完了,下面就是身体了。
应颜瞟了张迎康一眼,而后轻轻揭开他身上的被子,“其实我们医生面对异性病人的时候也怕你们病人会多想,怕觉得我们在占便宜什么的,其实医生早就看多了,病人在我们眼里就跟一块猪肉没区别,哪里会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想法。”
应颜说完了,才慢慢低头。
入眼便是薄瘦的脊背,背很宽,皮肤很白,后颈、左肩、腰椎上都有手术后的伤疤,尤其是腰椎,疤痕很长,弯曲狰狞,在过白的肤色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应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认真起来,慢慢地从他的颈椎摸到胸椎再到腰椎,最后在腰椎的地方反复轻按,“背部往下有一点感觉吗?”
“没有。”张迎康的声音显得很冷硬。
“嗯,没有是正常。”
应颜收回手,又从头到尾按了一遍,之后把被子给他拉上去,然后走到床尾,将他的双腿露了出来。
两条腿很瘦,腿部肌肉萎缩松弛,软绵无力。
虽然张迎华一直让人对他细心地护理,这种情况仍旧是避免不了的。
应颜试着抬起他的一条腿,弯曲,拉伸,反复多次,而后放下腿,按摩起他的脚,从脚底到脚趾头,每一个穴位关节,应颜都一一地给他认真地按摩着。
中间张迎康的腿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痉挛,来的很突然,应颜快速地按摩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
“身体经常发生痉挛吗?”
这种痉挛的情况应该是肌张力过高引起的,即使是高位截瘫,身体痉挛依旧会给病人带来很大的痛苦。
张迎康眉头紧皱,嘴唇发白,没说话,或是没力气说话。他的头埋在雪白的枕头里,露出一点眉眼,脸色冷白,鬓角已经冒出了几颗汗珠。
显然承受了很大痛苦,看了就让人心疼。
应颜的脸色有些严肃与沉默,垂下眼,过了一会才声音平稳道:“以后我们每天锻炼,多做牵伸,症状会减轻的。”
全部按摩完,应颜把被子给张迎康盖好,又给他擦干了汗,“我们现在先趴着休息一会好不好?”
应颜靠得很近,带着呼出的热气,语气轻柔得像是哄着小孩。
明明她比床上的人小了好几岁。
张迎康慢慢地睁开眼,看向应颜。
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里装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心疼。
纯粹的心疼,不是同情、怜悯或是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