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
往常兰沁禾嘴里的美人,就是自家妹妹了。
“不一样。”她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去拿另一件,一边吩咐,“那套仙玉麟帮我找出来,今天梳那套的样子。”
莲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到底是什么天神下凡,奴婢也要去看看!”
那套仙玉麟是太后赏赐的宝物,上好的冰琉璃打得头饰,花样简单,可冰清玉洁晶莹剔透,是难得的宝物。
因为太贵重,兰沁禾鲜少戴它,一直都被锁在柜子里。
今日竟然要戴,一定是约见的那个人十分重要了。
“是姑爷吗?”莲儿满眼兴奋,“主子您带上奴婢吧,带上吧,日后奴婢也能帮您送个玉佩啊、望个门风什么的,带上奴婢嘛。”
兰沁禾选好了衣服,绕过莲儿走向梳妆台,侧过脸笑道,“就不带你去。”
语气含着两分俏皮,对于西宁郡主而言,这是鲜少有的活泼,莲儿不禁一时看呆了。
主子高兴成这样,果真是姑爷不成?
既然是姑爷,干嘛不让她跟着,莲儿作为兰沁禾的大丫头,几乎对兰沁禾的事情无所不知。
有了姑爷是喜事,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
莲儿不懂,心里不舒服,主子都有事瞒她了,想来是生分了。
不过好在兰沁禾一个丫鬟小厮都没带,是独自出门的,这让莲儿稍微高兴了一点,总归还没人跃到她头上去。
兰沁禾是坐着轿子去的,她让人准备了顶青色的小轿,又绕了两圈,跟做贼似的进了绮水楼。
她怀着隐秘的激动,提早了两刻上去,却在推开门的一瞬,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慕良。
“臣叩见娘娘。”
兰沁禾还没来得及有想法,慕良便对着她躬身行礼。
这里是三楼的雅间,外面是厅室,用以喝茶吃饭抚琴;内里是一张床,可供小憩。
慕良弯着腰,兰沁禾可以看见他发红的耳朵和白皙的后颈。
他显然明白兰沁禾找他是来做什么的,房中一个外人都没有,只是兰沁禾方才上楼时,看见绮水楼下面大厅里的客人无一不是太阳穴鼓起。
恐怕都是些便衣厂卫,将今日的绮水楼盘下来了。
她本是害羞的,可见了慕良比她更抖索的模样,胆子就大了起来。
屋子里没人,兰沁禾再不规矩地虚扶,一伸手直接握住了慕良的手肘,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慕公公今日既然愿意来,我就明白你的心意了。”她望着慕良低垂的头,柔声道,“从今往后只有您拿捏我的份,没有我置喙的余地,您还怕什么呢。”
哪日慕良一翻脸,将兰沁禾强吻他的事情抖落出来,她就没有活路了。
别说流言蜚语淹死人,万清和兰国骑就会第一个打死她,然后去向慕良赔罪。
“臣不敢。”慕良慌忙之中,将头埋得更低了,“臣绝不会做对娘娘不忠之事,请娘娘明鉴。”说着一撩袍子就要往下跪。
兰沁禾拉着他不许他跪,“过来坐,别动不动就跪的。”
“什么时候来的?”她一边借了外袍放到边上挂着,一边往里走,“吃过晚膳了么?”
“臣刚来不久,还没吃。”
兰沁禾眼眸一转,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刚来不久?”
绮水楼的人都被清空了,掌柜小二也都训过了话,可不像是不久的模样。
慕良避开了兰沁禾的目光,“确实不久。”
他规规矩矩的,跟皇上汇报奏疏一般,兰沁禾觉得怪没意思。
她拉住了慕良放在腿上的手,凑到他耳旁叹息,“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公公同我一般,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面呢。”
慕良一下子红了脸,“臣、臣两个时辰前就到了,也一直在思念、思念娘娘……”他结结巴巴的,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又羞又窘,身上着了火似的不自在。
这不就说出来了嘛。
兰沁禾闷笑了两声,没想到竟会有这么白纸似的大太监。
按照一般而言,慕良就算没有亲自经历过,可身在宫里,多少应该见过。他自己也是每年从各地搜罗许多美女,有时还会亲自调.教,不该这样腼腆才对。
兰沁禾也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只觉得窘迫时的慕良有趣极了,怎么看怎么可爱。
“既然还没吃饭,那就先上菜吧。”她暂且放过了慕良,屈指扣了扣桌沿,很快就有小二进门。
小二先是朝慕良看了眼,接着才问,“娘娘有何吩咐?”
绮水楼被兰沁禾常年包下一层,这里占了她不少股份,小二和掌柜都是眼熟的,可面前这个却从未见过。
“倒是眼生,”她的笑有点淡了,“我习惯听小李报菜,你下去换他上来。”
那人站着没动,去看慕良的眼色。
慕良此时就算再怎么头昏脑涨,也立即明白了兰沁禾的不悦。
清客还好说,把她的人全都撤了就过分了。
兰沁禾明白慕良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可若照此下去,她名下的几处产业都被慕良架空,等哪日慕良和她分了,她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喜欢慕良,可还没喜欢到不顾一切的份上。
慕良冲那人瞪了一眼,那人这才退下,换了原本的小二上来。
这件事慕良不能再像往常那样跪下请罪,一旦他挑明,兰沁禾只能原谅他,可心里的不快并不会消。
与其如此,不如默不作声只当不知,往后不要有第二次就好。
兰沁禾也确实是这个意思,要是慕良真的把这点事提溜出来说个明白,反而更加尴尬。
她假装不知,等小二上来后点了几个菜,便又笑着同慕良说话了。
西宁郡主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每日温温和和的从不发怒,可那不过是外人不知道她已经不悦了而已。
上菜的速度很快,兰沁禾给慕良夹了一箸煎豆腐,“千岁爷是吃惯了御膳的,别嫌弃,就算为了身体当药吃吧。”
慕良念着不敢,缩在自己位置上,夹起碗里的豆腐,跟褚秀宫里的秀女似的,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口下去咬得还没蚕豆大,嚼却要嚼上半晌。
兰沁禾看了惊奇,“你平日吃饭也是这般?”
她已经是学过规矩的人了,也没有这么秀气的吃法,这么吃一顿饭恐怕半个时辰都下不去。
兰沁禾一说话,慕良立即放下筷子,恭敬地躬身回答,“娘娘面前,不敢造次。”
“娘娘准你造次。”兰沁禾挨到他身边,取了筷子夹起他碗里东西,“来,张嘴。”
她从见慕良的第一天起,就想把这人喂胖了。
慕良眸中透出些许惊慌来,这动作太过亲密,他哪里敢让仰慕了二十多年的娘娘做这种事,赶忙道,“娘娘放着,臣自己来。”
到底是头一次出来,慕良又等了两个时辰了,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像这样吃,估计慕良也吃不好。
兰沁禾作罢,不再执着,“那好,你自己吃。”
她说着放下筷子,支着下巴弯眸看着慕良吃东西的模样,“对了,上一回四川的事多亏了千岁爷,我正想着如何报答您,可又寻不着门路,不如您直接告诉我,也好叫我少去一项烦恼。”
这话说完,慕良忽地一顿,手里的碗筷也放下了,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
“娘娘,四川的事情……”他似乎在斟酌如何说才比较委婉。
兰沁禾本是随口一说,可见他这个模样,不免正色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有大事,娘娘千万别担心。”慕良先安慰了兰沁禾,接着才道,“万岁爷允许了陈宝国大人的方案,打算先停了南京的修圆,把钱优先拨给四川。”
他不安地抬眸看了眼兰沁禾,艰难地说道,“这件事虽然还未下旨,可是王阁老已经知晓万岁爷的意思了。”
兰沁禾眸色一沉,心里只剩下四个字:
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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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京城·王府
古色古香的梨花木屏隔开了里外,案牍上的红木镇纸旁搁着一块叆叇。才不过十一月,门窗已经紧闭,铜制的炭盆也被搬进了屋里。
两侧的紫檀书架中间,正挂了一块牌匾,上书方和斋三字,铺面的文墨气息、四处的雅客之味,整间房少金玉而多古木,尽显主人家的老成稳重。
这里是当朝首辅王瑞的书房。
七十多的老人坐在炕上,他手里捧着汤婆子,腿上盖着棉被,缩在暖和的地方,舒适地眯着眼。
“今年冬天真冷啊。”他悠悠地叹息,“河里八成要结冰,等明年春天化了,会不会有凌汛啊。”
他旁边的炕上坐着一年轻的女子,柳眉凤眸,薄唇微弯,身着竹纹裰,头上束玉簪。她神情柔和,气质典雅,在首辅身旁坐着也并未拘束。
“老师放心,东南的河道学生都已经叮嘱过了,明年开春只要没有特殊的天灾,是不会发灾的。”
此人正是吏部侍郎、王瑞的得意门生——殷姮。
王瑞感叹了一声,“唉……这些都是工部的事,你其实用不着费心。”
她看着身旁的殷姮,这般的音容相貌、斯文姿态,倒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工部尚书,万清。
“道理如此,可东南一代的官员还是更在乎老师的意思一些。万阁老也上了年纪,下面的事情她多少精力不支,总归都是为了朝廷百姓,咱们这里再说一声,更为妥帖。”
“还是你做得周全。”王瑞想了想,“我记得万阁老也是怕寒的,今年她的俸禄一钱都没发,你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叫人从我的屋子里拨些银丝碳送过去。她最近膝盖疼,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了。”
殷姮点头应了,“是。”
“四川出了大事,还有十天就要断粮了,她一定心里着急,日日夜夜得睡不好。”王瑞叹了口气,“难为她了。”
“可不是。”殷姮将茶盏放到了桌上,身子正面朝向了王瑞,“陈宝国要从修圆的钱里划,可等朝廷的钱调出来送到下面、再分开去各省买粮、再将粮送到四川灾区,不说百姓们还等不等得到,就算等到了,真到他们手里的又有多少?”
层层剥削,百姓是分不了多少的。
她摇了摇头,无奈道,“陈大人一心为民,可到底在庙堂高处待久了,有些下面的实情就都忘了。”
王瑞忧心地闭上了眼睛,“我们同他说了多少次,他是一概也不听啊。”
殷姮抬眸,望向了王阁老。她明白这个时候该轮到她说话了。
“阁老,四川情急如火,这事关系到万千子民的性命,我们不能再让陈大人一意孤行了。”
王瑞睁开眼睛,看了眼殷姮,“他兼着户部尚书,就算我是首辅也没有办法啊。”
“事急从权,”女子微微勾唇,暗藏了两分深不可测的意味,“这件事其实还未请示过老师,我派人去陈大人的老家埋了十万两的现银。”
王瑞从炕上直起了背,眼睛睁得极大,“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殷姮拱手低头,铿锵坚定,“老师,千万之命和一人之命,舍何弃谁?”
老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殷姮的后脑看了半晌,许久才痛苦地闭上眼睛,悲戚道,“陈大人一生清廉,谁想竟会因为这样的事背负污名,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殷姮抬头,“老师不必太过悲恸,只先将他关押诏狱,等四川的事情落定之后再说是冤假错案,到时候将他放出来官复原职,学生亲自向他赔罪。”
“唉……也罢也罢……”王瑞闭上眼睛,似是不忍再听了。他挥挥手,叫殷姮下去,“你现在大了,是个有主意的了,既然到了这一步,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殷姮起身,对着王阁老又一拱手行礼,“是,那学生就去了。”
她走出了门,正面对上了给阁老送东西的丫鬟。
那丫鬟端着托盘,侧身对殷姮行了一礼,接着朝里走去,轻唤道,“老爷,燕窝粥好了。”
殷姮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了王瑞的声音,“我只吃血燕,叫厨房去换。”
她轻哂一声,掸了掸衣袍走出去。
外面秋风刺骨,内里春暖融融。
……
绮水楼
在慕良说出“皇上准了陈宝国大人的方案,但是旨意还未下”的那一刻,兰沁禾就再无旖旎的心情了。
殷姮一早提出的抄家,是难得的两全之策,既能保住福建又能就地解决四川之难。
万清是默许这个做法的。
但是陈宝国不愿意。
士农工商皆是西朝子民,现在国库里明明有大把的现成银子,为什么要去割别的子民的肉,去补以后的疮?
那些商贾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