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温家如今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又要上学,又要养猪,连提亲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一时顾不上季明珠。
倒是没想到,季明珠会一直眼巴巴等他来提亲。
早知道,应该上门和她说清楚这件事的,免得她一直等待。
等待是最磨人的事情,等了半个月,季明珠只是冷着脸和他说话,没有直接关门不见他,已经很好了。
温钧是个知错能改的人,想明白一切经过,后退一步,正式拱手行了一个礼节,背脊微弯:“对不起,是我错了。”
季明珠听到这句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回过头,又看见了温钧这个礼节正式的道歉,一时惊呆,脸上再也挂不住冷漠,发懵叫道:“温钧,你……”
她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时代,没有男子会用如此郑重的态度向一个女子道歉。
因为男子是顶梁柱,是家里的依靠;因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因为男人的社会地位天然高于女人。
即便是再恩爱的夫妻,闹了矛盾,也不会出现如此场景。
要么是女子先服软道歉,要么是男子装作无事发生,而女子借梯子下楼,也装作没什么事情发生过,给夫君留一点面子。
可是温钧,却因为这点小事,就向她道歉?
温钧抬头,面容清隽,脸色郑重,在阳光下显出几分不一样的气质。
他轻声问:“不知道明珠可否原谅我这一次失信?”
季明珠一愣,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心慌意乱,而且心跳速度从未如此之快,似乎从温钧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
她抿紧唇,努力地镇定下来,对上温钧那双认真的眸子,嗓子发痒:“我,我原谅你。”
第15章
温钧自是不知道季明珠心里的变化。
得到原谅,他暗自松了口气,又解释了自己为何失信的原因,免得在季明珠心中留下芥蒂。
前面倒还好,温钧早就和她说过要科举一事,自然是要去私塾上学的。
养猪的话,虽然季明珠觉得粗鄙,和温钧的气质也不搭,但是他说了,这样才能避免打成商户一流,错失科举的资格,她也就接受了。
只有一点。
听到温蔷一事,季明珠柳眉微蹙,不解问道:“等等,二姐不是和柳家定亲了吗?”
温钧神色淡淡:“我家出事第三日,柳家就上门来退掉了这门亲事。”
“什么,他们这么不要脸?!”
季明珠瞪大了眼,一脸惊讶愤怒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温钧的心情好了点,摸摸她的脑袋,轻描淡写道:“别为了此事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他们做的好事,我自会找他们讨回来的。”
季明珠还是生气,目露恼怒,冷声道:“对,找他们讨回来!”
温钧笑开,看着小姑娘为他不平,觉得有点奇妙,还有点心动。
真是太乖太可爱了。
两人相处融洽,季老爷在一旁看着,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干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贤侄,外面站着多累,不如去厅堂再说。”
温钧看了眼季明珠,随口答应下来,走在季老爷身后,往前院去。
季明珠毫不犹豫地跟上,跟在温钧身后,寸步不离地跟去了厅堂。等到温钧坐下,她立刻在旁边位置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季老爷看见,皱眉道:“明珠,男人之间商量正事,你别掺和,去屋里绣花去。”
季明珠咬下唇,条件反射看向温钧。
温钧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没让她起来,转头打量季老爷,眸色古怪,越看越觉得这人的教育理念极差。
季明珠在他的身边长大,没长歪,真是令人庆幸。
“季伯父,你这话恕我不能苟同。”温钧坐直身体,目视季老爷,郑重道,“明珠是我未来妻子,夫妻同属一体,荣辱与共,我忙于读书,这件事若是成了,八成要交给明珠打理,怎么能让她离开?”
季老爷闻言愣住,不能理解:“贤侄,你在说什么胡话?明珠女儿家家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她来管。”
“是,明珠是女儿家,可是那又如何,历史上有多少出色的女诗人、女词人被千古传诵?不说远的,就说当朝大长公主,二十五年前临危受命,辅佐皇帝登基,又助皇帝铲除奸臣邪佞,巾帼不让须眉,为世人传唱。季伯父又怎能因为性别问题就质疑明珠?你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可是我相信,在我看来,明珠她不比任何人差。”
温钧掷地有声,随着他一番话讲完,空气沉默下来,季老爷愣愣地看了眼季明珠,垂下眼,陷入思考。
温钧没出事,给他空间好好想一想。
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季伯父,现在我们是商量正事,还是我先告辞,等你想清楚了再来?”
季老爷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女儿,点点头道:“继续商量吧。”
他之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养了明珠十四年,明珠对温钧的态度却比对自己的还好。经过刚才那一段谈话,他似乎明白了。
明珠若能嫁给温钧,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季老爷也是男人,所以他了解这个世代男人对女性的普遍看法。他也明白,他做不到温钧那样的尊重妻子,更不可能找到另一个温钧这样好的女婿。
想到这里,季老爷回过神,突然有点着急。
温钧这样的性情和品德,太招惹那些家境良好,不求女儿高嫁、只想女儿幸福的人家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温钧的存在,说不定明珠的婚事就会出现变故
不行!亲事不能再拖,必须早点促成明珠的婚事,免得日长夜多,迟则生变。
而要将亲事提前,温蔷的婚事就要好好地解决了。
季老爷一边和温钧继续讨论养猪一事,一边在脑海里翻找以前见过的那些青年才俊。这么多的好孩子,不知道哪一个适合温蔷,能让温蔷早日定下来……
季明珠也在一旁听。
她本来只想过来凑个热闹,和温钧再多待一会儿,没想过要插手家里的生意。可是温钧为她撑腰,说相信她的能力。为了不堕温钧的面子,也为了不让温钧失望,她就不得不耐心地倾听,努力吸收这些完全陌生的知识。
没听懂多少,不过她却看出来了,翁婿俩的谈话,全程都由温钧作为主导。
连爹都很佩服他呢……
季明珠想着,忍不住托腮,侧过头,用崇拜的目光偷看身边的温钧。
温钧似有所觉,回眸看了她一眼,露出温柔的笑意,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回过头和季老爷说话。
季明珠:“……”耳垂红了。
……
做生意这种大事,不是一两天就能定下来的。
温钧和季老爷连续见了五天,第六天休沐,季老爷在温钧的建议下,在码头上船,出远门,打算去荆楚郡实地考察一番。
“贤侄,我离家少则半月,多则两月,你帮我看顾点季家,别让他们被外人欺负了。”
温钧满口答应下来。
季老爷转身上船,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跑回来问:“对了,贤侄,我给你的那本花名册,你给家里看过了吗,有没有挑中合适的相看相看?”
“已经交给了我娘,让她慢慢看吧。”温钧回道。
昨天季老爷整理出了一本青年才俊的花名册,列好了一项项条件、人品、性格,交于温钧,让他带回去给温常氏看看。
还道:“若有合心意的,我可以帮忙从中牵线。”
虽然他季家没了钱,可是人脉关系还在,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忘恩负义、翻脸无情。有些关系好的,受过季家恩惠的,只要季老爷不提出太大的要求,还是愿意帮上一帮的。
这些人家里,有些未婚的年轻儿郎,用来配温蔷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温钧对温蔷的婚事并不上心,温蔷如今十八,温家的情况又不好,就算能找到男方,条件也不会太好。
还不如等他一两年,有些成就,可以给温蔷撑腰的时候,再来谈论这些,到时候可选择的范围也更大一些。
季老爷不知道温钧想法,美滋滋道:“那就好,选中了合心意的,等我回来给你们做媒。”
头一次做媒,还挺新奇的。
季老爷说完,转身上了船,过一会儿,去往荆楚郡的大船缓缓驶离码头,看不见了。
温钧转头看了眼季明瑞,脸色淡淡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季家败落,马车也卖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季明瑞是唯一跟出来送季老爷送到码头的,而其他人都在家门口就止步了。
现在温钧也要将这个小子送回家里去,免得他半路跑不见,惹得季家人担心。
其他人担不担心他不知道,但是季明珠是一定会担心的。
别看小姑娘表面上嫌弃季明瑞,可是这小子是她的嫡亲弟弟,除了季老爷之外最亲近的血脉,若是出事,她肯定不会好受。
温钧抬了抬手,示意季明瑞一起走。
季明瑞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上。
他本来打算趁着爹出远门,出去放放风的……不怕,大不了等温钧回去之后,他再偷偷溜出门好了。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别想着一个人偷溜出门。”温钧一看季明瑞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这小子又有歪主意,冷淡道,“你已经不是季家大少爷,也没有下人跟着你。走丢了,可就回不来了。”
别看季明瑞已经十三岁,看起来和温钧没差几岁,可是他从小就是百般宠爱长大的,一直跟在季柳氏这个妇人身边,养得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一般,没有单独出门过一次。
上林县的路,他甚至还不如温钧这个穿书者了解。
被温钧戳中痛点,季明瑞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愤怒道:“我认识路!”
“哦?”温钧神色似笑非笑,“那你在前面带路如何?”
“带路就带路!”季明瑞被挑衅了,冲动地走在前面。
没过多久,不出意料的迷路了。
看着站在十字路口处迷茫的季明瑞,温钧上前一步,轻描淡写道:“小孩子,跟上。”
季明瑞恼羞成怒,憋屈道:“……来了。”
小小地戏弄了季明瑞一番,作为他前几日不懂事找季明珠麻烦的教训,温钧一脸正经,面上光风雯月,无人看出他的小肚鸡肠。
连季明瑞都以为温钧是为了他好,虽然愤怒又丢人,经历了这一场迷路之旅,却对温钧有了一分自己都不知道的亲近。
……
回到季家,季明瑞锤了锤腿,大声嚷嚷道:“娘,我渴了!”
声音从前院一直传到后院。
季柳氏听见动静,连忙从正屋出来,手里提着一壶水,拿着一个杯子:“累坏了吧,快坐院子里歇歇,喝点水。”
院子里有石桌,季明瑞听话坐下,等季柳氏倒满水,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下。
温钧看了眼院子,不见季明珠,犹豫问:“夫人,明珠呢?”
“明珠刚刚今晚小憩了,你找她有事?那我去叫她。”
“不用了,我下次再来也行。”温钧拦下,拱手道:“那我先告辞了。季夫人以后有事,可以在路边找个乞丐,给两文钱,让他去私塾叫我,我一定及时赶来。”
季柳氏答应一声,道:“好,我记住了,你慢走。”
“等一下!”季雪雁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娘,温钧送弟弟回来,怎么能让他歇都不歇一下就离开,好歹坐下喝杯茶。”
季柳氏这才回过神,光顾着照顾季明瑞了,忘记温钧也忙活了一上午。
她连忙招手道:“对,雪雁你快拿茶杯来,让温贤侄歇歇再走。”
温钧:“不用了,我还有事……”
“要的。”
季雪雁手捧茶杯,身姿优美地款款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温钧面前,微微抬头,浅笑道:“温钧,你不是休沐吗,又没有什么大事,先喝口水,坐下歇歇再回去也不迟啊。”
她站在面前面前,离温钧很近很近,近到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可以看见她嫩白的脖颈和玲珑的身段,眼眸如水,饱含羞涩,一举一动间,充满了女儿家的柔美。
温钧眼里闪过一丝恍然。
他就说,这几日来季家,怎么总是无意撞上季雪雁……
一旁的季柳氏微楞,也看出了不对劲。
前几天还能说是无意中撞上,今天老爷一走,季雪雁的行为更加大胆直白了,直接站在温钧面前,温钧不接杯子,她就不走。
这……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季柳氏脸色急变,十分难堪。
倒是季明瑞这个粗心大意的小子,看见温钧一直不接杯子,纳闷道:“你不渴吗?”
温钧微妙一笑,侧身避开季雪雁,意味深长道:“渴倒是不渴,只是……”
他话说一半,吊起众人好奇心,才故作为难道:“大姐,你身上的脂粉是不是擦多了?我鼻子敏感,受不了这股味道,还请你离我远一点。”
什么?
季雪雁本含笑站在温钧面前,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僵,端杯子的手差点没拿稳。她环顾院子,见另外两人的目光诧异地看过来,显然他们也听到了温钧的话,一瞬间只觉得如芒在背,整个人难堪又无地自容
季雪雁满脸通红:“我,我……”
众人目光下,她说不出话。
她一直走清雅温柔风,第一次被人说身上脂粉味太浓,还嫌弃地叫她站远点……
第16章
季雪雁不是死人,也有羞耻心。
碰了一个钉子,当场下不来台,怎么还敢再站到温钧面前去?
她悄无声息地站远一点,偷摸地抬手,闻了好几遍袖口有没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