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珠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如此难受,心口像是空了个大洞,呼呼地往里面灌冷风。
她还要这个弟弟干嘛,既然他如此袒护那个女人,以后就给她做弟弟好了。
她季明珠,要不起!
说完这句话,季明珠恶心得不想再看见季明瑞的脸,攥紧温钧的袖口,转身要走。
温钧叹息,本来还打算趁机教导季明瑞一番,让他看清人心莫测。没想到,季明珠干脆地放弃了这个弟弟。
既如此,他也懒得教导了。
温钧深深地瞥了季明瑞一眼,收回视线,转过身,顺着季明珠的力度追上她。
一边走,一边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搜索着,想看看她刚才有没有受伤,最后视线一冷,定格在了她的脖颈处。
触目惊心的掐痕。
“这是怎么回事!”温钧平静的面容维持不住,拉过她,目光落在她皙白修长的天鹅颈上,指尖轻轻地碰了碰。
“嘶!”有点疼,季明珠条件反射躲开。
温钧收回手,目光幽深暗沉,转头看了眼季雪雁。
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
温钧开口,叫一旁的季老爷:“季伯父。”
“怎么了?”季老爷察觉不对,走过去看了眼,看到季明珠脖颈上的掐痕,瞳孔一缩,一时失语。
不用开口问,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掐出来的。
而最有可能的人选,除了刚刚被季明珠扇了两个耳光的季雪雁,没有第二个。
这个恶毒的女人要杀了他唯一的女儿?!!
季老爷刚才还能冷静思考、权衡利弊的大脑一下子就被怒气占据。
他红着眼,瞪着装可怜的季雪雁,咬牙切齿:“我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狠心!你这个毒妇,我会和柳氏说明这件事。”
“不!”季雪雁猛地抬头看向季老爷,目露恐惧。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糊弄又好骗,可是,他却是唯一一个看透了她弱点的人。
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季柳氏。
要是让季柳氏知道她做了什么,那个软弱的女人一定会羞愧到痛哭三天三夜,然后自请下堂,带着她离开季家。
可是离开了季家,季柳氏根本活不下去。
季雪雁害怕离开季家,可是却也知道,只要她肯放下身段,哪怕离开季家,她还是可以过得很好。
季柳氏不行,她会死掉的。
“你不能这样,我娘什么都不知情,她嫁给你之后一直讨好照顾你的两个孩子,还要受季明珠的气,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能和她说!一切都是我冲动,我自作自受!”
季老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语气丝毫没有心软:“既然怕,你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季雪雁愣住,低下头去。
“爹!”季明瑞稀里糊涂,站出来拦着,“你糊涂了吗,明明是季明珠欺负大姐。”
季老爷握拳痛骂:“你瞎吗,自己去看看你姐姐身上的伤口!”
季明瑞愣住,迟疑地看了眼季明珠。
这次他专注许多,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还是一眼看到了季明珠脖颈上的掐痕。
季明瑞:“……”
那么严重的伤痕,明显就是想要置人于死地。
季明瑞茫然地看了眼二姐,又低头看了眼季雪雁,上下打量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她身上除了两个耳光印子,一点伤痕都没有。
事情经过如何,他似乎明白了。
可正是明白了,才叫他不敢接受。
季雪雁想要杀了二姐?!
二姐反击,被他看到,然后他推搡了二姐,让二姐道歉?!
二姐……打了他,不要他这个弟弟了?!
季明瑞环顾四周,心内茫然惶恐,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院子里一时安静的异样。
而这,最终在季柳氏午睡醒来,站在正屋门口好奇探望中落幕。
季雪雁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季柳氏知道了她做的事情。
……
季家这一堆烂摊子事,温钧一点都不想管。
他只是疾言厉色,面色冷漠地将猜测的经过说了出来,还说得**不离十,吓得季雪雁吓得瑟瑟发抖,就干脆利落地全身而退了。
正好季老爷也不想让他掺和家里的事情。
两个女儿纠纷,继女还想杀了亲女,说一万遍辩解的言语,也终究是丑闻。能够不让外人知道,自然最好。
于是温钧便趁着季老爷关起门来处理家事的时刻,牵着季明珠回西厢房处理伤口。
经过这次,季明珠对他的依赖更盛,片刻都不想离开他身边。
她乖顺地坐在桌前,脸色苍白,咬着下唇,委屈而可怜地抬眼看温钧。
温钧有些心疼,托着季明珠的下巴,轻轻地抬起,垂眸凝眉查看,良久,柔声道:“还是要擦药膏,你在屋里等我,我这就出门去买。”
“不。”季明珠抓着他的袖口不肯放,“我怕,你别走。”
这个宅子里,一个是要杀她的人,一个是杀人犯的生母,一个是帮忙袒护杀人犯的帮凶,一个是迟疑不敢确定站在她这边还是站在杀人犯那边的软耳根。
万一他走了,爹被季雪雁哄好了,她怎么办?
季明珠觉得自己被可怕的危险围绕着。
此刻她只能相信温钧,也只敢相信温钧,丝毫不肯让这个人离开片刻。
温钧扶额,有些无奈,不知道如何是好。
季明珠脖颈上的伤口不好外出就医,不然外人看见,很快就会传的满城风雨,可是也不能怠慢,还是得上药才行。
现在他缠着不让走,他怎么处理这伤口?
“姐夫,我有药膏,要不然先用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季明瑞趴在窗口,神色畏怯,小心翼翼的问道。
季明珠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厌烦,毫无面对温钧时的乖巧,一秒变脸,低斥道:“滚!”
她看到这个人就觉得恶心。
季明瑞愣住,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就是满满的懊悔和愧疚。
终究……是他先伤了姐姐的心。
季明瑞不敢说话,低下头去,脑袋上仿佛有乌云覆盖,心情阴郁而痛悔。
温钧也没理他的意思,目光依旧看着季明珠,语气寸步不让:“你必须要擦药。”
“我出去买药,还是让他送药膏过来,你选一个。”
季明瑞蹭地竖起耳朵偷听。
季明珠愣住,可怜兮兮地仰头看温钧:“我都不想要。”
“不行,必须选一个。”
季明珠抿唇,满腹不高兴:“你去买药,快点回来。”
温钧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季明瑞的头又低了下去,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温钧起身出门,路过季明瑞,不曾回眸多看一眼。
季明瑞眼底闪过一丝后悔,眼睛都红了。
温钧用了一刻钟回来,不但带回了药膏,还带回了安神的药材,亲手煎了给季明珠服用。
他煎药也算是驾轻就熟,前几日温蔷险些落崖受惊,大夫开的安神药都是他帮忙煎的。
给季明珠上了药膏,缠上了一层干净的纱布,温钧端来刚煎好的中药,递到季明珠面前。
季明珠脸黑了。
她讨厌吃药。
季明瑞连忙插嘴:“温钧哥,二姐怕苦,我去拿糖块来。”
说着匆匆就要走,一副找到事情做,迫不及待的样子。
“不用!”季明珠冷冷打断他,接过药碗,一仰头,咕噜咕噜喝光。
季明瑞:“……”
温钧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季明瑞,眼底闪过若有所思。
喝过安神药,季明珠有点倦,上床睡觉去了。
温钧不好继续留下,安抚了她两句,道:“你好好睡,我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
季明珠低声道:“不可以在内室守着我吗?”
第25章
季明珠的话让温钧一愣。
按理说, 他们是未婚夫妻,还未成亲, 不该如此亲密的。
可是小姑娘刚刚经受危险,没有安全感,需要人陪伴, 也很正常。
沉吟半响, 温钧留了下来,坐在床沿,眸色温柔的无奈看她:“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季明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显然没报什么希望, 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粲然一笑,苍白面容上流露出甜蜜之色,捏紧被角,闭上眼, 乌黑睫毛颤动,听话睡去了。
温钧等了半刻钟,收回目光, 看向还在窗子口的季明瑞, 淡淡道:“你走吧,明珠不愿看见你。”
“我……”季明瑞还想让温钧帮他求情, 现在才发现, 连温钧也讨厌他。
他低下头, 眼底潮湿, 彻底没了精神,步伐沉重地走了。
……
温钧一直陪伴在季明珠身边。
待到天色渐暗,季明珠还没醒。他怕家人担心,在巷子口找了人带口信回去,说今天有事,不能回去,才又赶回季家继续陪伴季明珠。
既然答应了陪着她,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而且季明珠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睡了很久都没醒。
到了月山中天,季明珠依旧睡着,季老爷这边却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处理结果。
或许是季雪雁最后那句哀求打动了季老爷,季老爷怜惜季柳氏,出来的处理并没有温钧想象的那么妥当。
他打算将季雪雁送往城外尼姑庵,让她自生自灭。
温钧听了这个决定,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只是下定了决心,回去就和温常氏说提亲的事情。
原著里季明珠自尽而亡,除了原身的责任,季老爷的原因至少也占了一半。季老爷是个好爹,可是这耳根软、心肠软的性格,完全护不住季明珠,也不是季明珠心里那个只疼爱她的爹。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将季明珠娶回家,放入名下护着。
不过,温钧能够接受这个处理,季雪雁却不能。
她九年所图因为一时的冲动全部失败,名声虽然还没毁,送去尼姑庵里之后也就毁了。
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季老爷一说出决定,她就泪流满面地拉着季老爷求情。
看见季明瑞进来,又找上他求情。
季明瑞脸色涨红,甩脱了她的手,激动道:“我没有你这样一个姐姐,你让我太失望了!”
因为这个继姐闹出来的事情,他伤了二姐的心,得罪了温钧哥,甚至对着季柳氏都不自在。
心乱如麻,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他甚至在想,以前那么多次,季雪雁和季明珠争执,他次次偏帮着这个继姐,是不是每一次都是被利用了,在用刀子伤害二姐的心?
他很愧疚,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坦然给她求情。
更何况二姐还躺在床上,脖颈上包扎着厚厚一层。
他要是真的心软了,岂不是糊涂?
这样想着,季明瑞脸色羞愧,生怕季雪雁还要求情,自己会心软,连忙咬紧牙关,转身跑了出去。
季雪雁眼睁睁看着唯二可能原谅她的人跑了一个,心里一慌,回过头来看季老爷,扑倒他脚下哀求。
至于季柳氏,她是不敢去求情的。
季老爷面色复杂,推开她的手:“去尼姑庵里以后,好好地修行,我没有将你交给官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季雪雁的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瘫坐在地,捂脸大哭。
连季家最好哄的两个男人都不肯原谅她,她这次,实在是太冲动了。
就算……季雪雁捂着脸,哭声愈发后悔,就算要动手,也不该在院子里,一下就被人发现。
如果她没有邀请季明珠去院子里说话,而是在厨房里,哪怕这些人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行为。他们商量事情,她有足够的时间杀了季明珠,抹去残留的痕迹,隐藏自己。
而现在,被人当场抓住,也难怪会如此……
没有人知道季雪雁心里的念头,看她痛哭流涕,皆以为她悔改了。
但是事情做错了,就要得到惩罚,心软也不能留情。他们只能在心里为她可惜。
唯有温钧置身事外,清醒冷静,看出了季雪雁伪装下的黑暗性情,总觉得不对。
他皱了皱眉,对此女心下厌恶,更加戒备。
……
这件事的全程,季柳氏都在一旁,面色惨白,却一言不发。
到了后面,眼看大事已定,她走近扶起季雪雁,用复杂目光打量女儿,半响后,暗哑道:“娘带你去收拾东西,你去了外面,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以后不要犯错了。”
季雪雁避开她的视线,羞愧道:“娘……”
季柳氏没有说话,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脸上流露出浓重的悲哀之色,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抓紧她的手,毫不犹豫转身回后院。
季雪雁跌跌撞撞跟上。
不多一会儿,两母女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很快不见。
温钧眉心微拧,收回放在季柳氏身上的视线,也不打算久留厅堂,开口向季老爷告辞,准备回去继续西厢房陪季明珠。
季老爷叫住他,脸色疲倦,无奈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丑事。这件事还请贤侄不要外传,免得外人议论。”
温钧一顿,回头看他:“伯父,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为什么任由明珠在外面的名声那么差,却从未辩解?”
“唉,明珠被我惯坏了,总是在外做客的时候发脾气,外人眼睁睁看着,怎么辩解?”
温钧打断他:“经过这些天,季伯父还是觉得明珠脾气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