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王斐季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僵在原地。
温钧轻笑,嗓音轻颤,随意道:“表哥不如坐下说?”
王斐季:“嗯?”
温钧随意地敲了敲桌子:“明珠正想吃这家的小馄饨呢,三表哥,你不是也要一起吗?”
看明珠的表现,他似乎有点误会,她和王家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很糟糕,甚至还带了几分求和之意。
既然如此,那就给她制造一个机会吧。
王斐季依旧满脸震惊,看见温钧带有命令意味的手势,没反应过来,却条件反射地直愣愣地坐了下来。
温钧看向季明珠。
季明珠犹豫了一下,悻悻然地也回来坐下。
温钧点头表示满意,将小馄饨推回她手边,自己捞起一碗,漫不经心道:“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就现在说吧。”
王斐季闭了闭眼,睁开又使劲地闭了闭眼,盯着面前的温钧,用了很长时间接受刚才的信息,有点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他唯一的小表妹,又可爱又听话的小表妹,两年不见,怎么就被猪拱了?
为什么季家的人不通知他!!
王斐季很生气,恶狠狠地看着温钧,带着审视的意味,越看越嫌弃,越看脸色越黑沉。
这个男人哪里配得上他的小表妹?
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季明珠有些不解地叫道:“三表哥?”
王斐季一下子回过神,深呼吸,努力地冷静下来。
努力了半天还是接受不了,他想了想,严肃地转头看着季明珠,道:“既然来了苍州城,怎么不去见我们?”
季明珠脸色复杂起来,不知道怎么说。
当年闹成那样,她怎么可能还回去外祖家?就算心里对表哥们愧疚,可是对那些不闻不问的其他亲人,她心里依旧藏着深深的恨意。
宴会上,贵人为难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眼睁睁看着她在大庭广众下受刑,面子里子全部丢光。
她近乎昏迷,也没有收到良好的照顾和治疗,连夜被送回上林县去。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来送过她。
怎么可能,去主动见他们呢?
王斐季说完这句话,看着季明珠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干咳一声:“来都来了,难道还怕进门见一面?”
“我不是为了见他们而来的。”季明珠打断他的话,看向温钧,“我陪夫君前来参加院试。”
王斐季皱眉,瞪大了眼,又嫌弃又不肯相信地看着温钧。
就他,院试?
……
和王斐季分开,温钧和季明珠回客栈。
路上,季明珠柳眉微蹙,满腹疑惑:“我这算是和表哥他们和好了吗?”
“本来就没有闹翻过,何来和好?”温钧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角带着浅笑,“如果没有信心,他不是说了,过几天再来客栈拜访吗,你可以到时候当面问问他。”
季明珠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有些期待。
因为表哥嫌弃温钧,刚才的谈话并不愉快,到了后半截,三表哥甚至直接忽视了温钧,只和她说话。
不过也没聊几句,三表哥就不知道想起什么,说他还有事,然后匆匆地起身离开了。
误会都还没彻底解开呢……
算了,过几天再见的时候,继续好好说清楚吧。
季明珠这样想着,这几天都没离开客栈太远,深怕错过王斐季上门。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说好来拜访的王斐季迟迟没有来。直到院试开始,温钧进入贡院准备参加考试,季明珠将心思收了回来,尽数放在照顾温钧上,也一直没有见到王斐季上门。
难道王家出事了?季明珠心里浮现了这个念头,很快摇头,怎么可能,外祖家这些年搭上了贵人,苍州城里谁敢为难他们。
第62章
八月桂花飘香, 院试开始。
和前面两场考试不同, 通过县试和府试,只能有一个童生的虚名, 本质上并没有其他用,但是通过院试, 就能得到秀才功名,名下三十亩田地免税收,另有其他的补偿和福利, 以及见知县不跪的待遇。
其中利益巨大, 让许多人不惜铤而走险。
也因此,这院试的进场规矩比起县试和府试也严苛一样, 每个人进门都要细细的检查,防止夹带。
比如说带进去的馒头会揉碎了一点点查看,带进去的衣衫若是单衣还好,里面若是裹了棉花, 都要拆开来依次揉捏,还有其余之物……总之,凡是能够藏得下东西的, 都会掀翻挨个检查,别想逃过法眼。
搜查身上的东西都是小事, 这边还请来了互结作保的考生和禀生, 相互指认, 一人犯错, 人人下狱。
这不, 温钧和好友还在排队,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过了一会儿,方得知是有一学子在蜡烛芯里面夹带了小抄,被查抄了出来,连同和他互结的四名学子同样一起取消考试资格,未来五年都不能应试。
刚才还说说笑笑的考生们得知消息,立刻安静了下来。
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五年不能应考,还要牵连同窗,这份罪太大了。
除了沉默的,有些眼光闪烁、面色发白的学子,一阵扣扣索索,避开人,不知道扔掉了什么东西,回来继续排队的时候,也纷纷老实了下来。
这之后,没有人作妖,排队的进度快了许多。
进到考棚里,温钧等人被打散了彼此分开。
温钧拿着考号,一路寻找自己的号房,到了地方,脸色急变。
竟然是臭号?!!
考棚里的号房分档次,最好的当然是屋檐齐整又靠窗的,最差的就当属臭号,靠近茅厕,秋老虎余温,一晚上不清理就能臭到脑袋发晕,让人头昏脑涨。
他前面两次考试都很好运,分到了正常的号房,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院试如此倒霉。
虽说不是距离茅厕最近的号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可是天气一热,滋味肯定也很令人难以描述。
温钧心情复杂。
为了这次考试,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而来,还写信请教过恩师周放,周放说,以他如今的水平,不出意外能够得到院试案首,可是谁能想到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他在门口停了片刻,听到衙役的高声催促,让他不要挡着路,耽误后面的其他人进来,他在心里叹气,无奈进到号房里。
号房不算干净,还需要自行整理,但是温钧现在的心神都在身后的茅厕上,也没有什么想法。收拾好一切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他也冷静了下来,决心速战速决,尽快写完考题,免得拖到后面更加受不了。
过了一会儿,考卷发了下来,温钧越发镇定,大致地看了一下题目,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难,很多客观题题目都是换汤不换药,和他以前做过的练习差不多,甚至还有两题,竟然是孙老先生帮忙押题押中过的。
温钧心神大定,埋头认真地书写。
这些年坚持每天练字一个时辰,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字体非常规划,下如有神,不用担心污了卷面,所以有小部分题甚至都不用打草稿,直接可以填上卷面,只有一些大题,为了以防万一,才会在草稿上写一下思路,然后誊抄到卷面上。
如此一来,节省了大部分时间。
看到他下笔如飞,左右考生无意瞥见,顿时汗如雨下,压力极大。
都是臭号,凭什么他那么镇定?
最后一天,天色微亮,温钧第一个交了试卷,脸色发白走出考棚,身后被他抛下的考子们还在艰难思考做题。
经过两天,臭号的威力渐渐显现了出来,温钧赶在日头还没升高,交了卷,避开最难熬的一天。刚走,就听到隔壁的考子受不住,也叫了衙役,放弃此次院试,打算来年再战。
他心里微松,确定方针是正确的,宁可前面两天辛苦点,也不能留到最后一天,毒气弹的攻击可是精神和□□双重打击,可以避免的话尽量还是不要去尝试。
出了考棚,时间还早,外面大街上还很冷清,没看见什么马车。
温钧手脚无力,身上散发着不可言喻的滋味,靠他自己走肯定是走不回去的,他叹了口气,冲着路标的小乞儿招了招手,拜托他去客栈帮忙叫人。
小乞儿应声而去,两刻钟后,一辆马车蹬蹬出现在他面前。
“少爷,你快上车。”周复生从车辕上跳下来,和车夫一起将温钧架上马车。
“少夫人呢?”温钧没看到季明珠,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
周复生欲言又止道:“昨天有人来客栈,接走了少夫人。”
既然说是“接”,那季明珠就是自愿和他们走的。不用想,唯一可能的人选,只有王家。
温钧点头表示明白,轻声道:“先送我回客栈吧。”
他现在身心俱疲,两日没有沐浴,也没有睡一个好觉,形象估计不会太好,还是先回客栈收拾一二,再去王家拜访,看看季明珠的情况如何。
至于季明珠没有来接他,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出来的实在太早,季明珠估计也是觉得温钧不可能这么早就出来,所以才没有从王家回来等他。
周复生听命,示意车夫掉头。
至于那报信的小乞儿,他见着人,不禁想起当年没有遇见少爷的资金,心下动容,买了两个馒头,又给了十个铜板,算是谢过他报信,然后才爬上马车一起离开。
马车蹬蹬回到客栈,叫来小二侍候热水,温钧强撑着精神沐浴完,正要起身擦干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同时,还有季明珠的声音。
“我说了不留宿,你们非要留我过夜,现在好了,我错过了夫君出考场,他心里一定介意此事,要是他不高兴,我就让你们更不高兴!”
话还没说完,哗啦一声门被推开,季明珠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温钧僵住:“……”
好在季明珠还没傻到家,第一个进门,看见屏风后面传来的热气和水声,脑子里一空,转身将门一关,将后面跟着的人全部挡在了外面。
她夫君的秀色,才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到!
关上门后,外面的人还在稀里糊涂,奇怪道:“怎么了,表妹,怎么关上门?”
季明珠低声斥道:“闭嘴!你们小声点。”
一群人被吓住,安静了片刻,嘟囔两句,老实下来。
季明珠松了口气,看着屏风后面的水雾,试探叫道:“夫君……”
“……我马上出来。”温钧无奈地答道,然后撑着浴桶打算起身,起到一半,他一个不小心,竟然滑到一下坐回浴桶里。
哗啦,水声四溅。
季明珠吓了一跳,连忙叫道:“怎么了?”
“没什么。”温钧声音沉闷,带着点郁闷和无奈,再一次尝试起身。
可是,或许是三日来的练习考试消耗了他的力气,也或许是热气蒸腾让他手脚无力,亦或者浴桶太过光滑,这次起身他又失败了。
温钧神情恼怒,有种无力之感。
要不是院试倒霉,他也不用费尽心神拼命答题,差点将身体熬坏。
安静片刻,他无奈叫道:“明珠,帮我一把可以吗?”
季明珠脸红红,抿唇迟疑了一下,小步小步地挪动脚步,走到屏风后面,抬头偷瞄了温钧一眼。
坐在热水里面的温钧更加秀色可餐,他身上混杂着属于青年的英俊和少年的美好,在热气的蒸腾下失去了攻击力和统摄力,回头看向季明珠,眉若远山,鼻梁高挺,抬眸看来眼底漾着浅浅暗色,像是画一般令人惊艳。
季明珠心跳如鼓,努力地镇定下来,用一块毛巾垫着,搀扶着温钧的手臂,将人从浴桶里扶出来。
全程目不直视,只用殷红的耳垂对着温钧。
温钧看见,颇觉好笑,刚才的恼怒一下子烟消云散,还在她耳边恶趣味地呼了口气。
季明珠全身一抖,像只瑟瑟发抖的白兔。
温钧更加好笑。
离开热水,他身上的力气回来了许多,不用季明珠帮忙,自己可以擦身穿衣,不过鉴于季明珠青涩的样子太过可爱,他愣是一句话没说,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头垂眸,温柔地看着季明珠一边闭着眼,一边给他擦身穿衣。
季明珠不熟练,有时会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不等温钧说什么,自己先吓了一跳,蹦出一尺远。
过了一会儿,看温钧什么也没说,又会摸索着回来,继续为温钧穿衣,然后不小心碰到,又吓出一尺远,如此循环往复,动作磕磕巴巴,十分缓慢。
穿好一套中衣,足足花了两刻钟。
温钧一开始还温柔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困意涌上来,渐渐撑不住,揽着季明珠的肩,往身后的床上一倒,三秒钟入睡。
季明珠吓一跳。
她没有防备,还在认真地揪着他的衣衫整理,被他一带,不小心也跌了下去,还正好跌进他怀里,发出低呼。
温钧受到打扰,有些含糊道:“别吵,乖,我先睡一会儿。”
季明珠本打算爬起来,听见这句话也不敢动了,小兔子一样窝在他怀里,双眸闪动着不知所措,生怕打扰了他睡觉。
过了一会儿,许是听着温钧的呼吸声,渐渐的,她的困意也上来,不小心一起睡了过去。
两个人都没拖鞋,拥抱在一起,宛若大兔子抱着小兔子,彼此取暖,在床沿边上睡着。
外面的人还在继续等待。
等了三个时辰,没等到季明珠来开门,走来走去,焦躁不安,终于,忍不住敲门叫人。
季明珠听见动静,蹭地睁开了眼。
看着面前因为被吵到、不适皱眉的夫君,她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连忙小心翼翼地从夫君手上溜走,打开门瞪着外面的人,凶巴巴又刻意压低声音:“你们干什么!”
被她一弄,外面几人不明所以,却也条件反射放低了声音,委屈道:“你怎么才出来?”
几个都成家娶妻生子的大男人,齐齐露出委屈的表情,一点也不可爱,还有点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