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抑郁症好可怕……”
“我爸爸朋友的儿子是腾龙的,据说前一阵子腾龙校庆,他还作为优秀毕业生出席演讲呢。”
“还说他人很优秀,性格又超级好,很多腾龙的学生都拿他当榜样。”
“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得抑郁症啊?家里还有钱,真是想不通。”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有他一半优秀,我爸妈都能把我捧上天了。”
……
大家都不知道盛阳与徐疏野有什么关系,也都没见过盛阳本人, 只口口相传他的事迹。对他们来说, 这个自杀的人,只是一个自杀的人, 与他们毫无关系,轻易就能从口中说出“死”这个字。
也会有人因为他的死而惋惜,为他草草结束他仅有二十岁的生命而惋惜, 为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个这么优秀的人而惋惜。
没见过盛阳的人,为他的死亡而惋惜。
只见过盛阳一面的冉安,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带给人的冲击,令人无法接受的难过。
她甚至都还记得那天见到盛阳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整个人都充满着阳光。他温和有礼地同她打招呼,体贴周到地帮她解围,偶尔视线相接,男生会弯起眉眼,眸子里会浮出友好的笑意,毫不让人窘迫、令人心安的对视。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抑郁症呢?
因为他太温柔了,把所有阳光都给了别人,把自己留在了阳光背后,那个冰冷孤独的阴影面。
几天下来,冉安都没能从这冲击中过去。
徐疏野消失了几天,都没有回过她的消息。连教导主任都来问,几天没在校门口看到徐疏野中二的摩托表演了,这小子是不是翘课了,最后被汪成才摆手劝回去。
和徐疏野一起消失的,还有网友X。
这个周日,冉安在两人约定见面的球场等了一天,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傍晚,看着几波打球的人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走到她面前,试探着询问“你是不是再再”。
球场上也没再有那个笑容张扬的男生,尽情挥洒汗水的身影。
直到晚上,网友X和她发消息,说抱歉,他忘记了见面的事。却没有说因为什么忘记,也没有说约定什么时候重新见面。
奇怪的是,没有等到网友X,冉安心里尽管失落,却没觉意外。
好像他此刻本就不该出现在球场,和她见面。
冉安心里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种不切实际却又莫名坚定的猜想。
周一到了教室,她径直走到位置上,书包都没放下,坐在座位上,弯腰去徐疏野的课桌里翻找。
玻璃水瓶、空白的试卷、线缠在一起的耳机、一堆被揉成一团的纸团、上课曾给她吃过的水果糖,男生的课桌里,乱七八糟的一堆。
冉安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他经常用的草稿本。
看到这草稿本,莫名的,冉安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手上的是什么胆小的生命体,她稍微弄大一点动静,那名叫真相的东西就会从指缝中溜走。
她凝神屏息地,翻开了这个草稿本。
第一页,是男生各式各样的签名练习,龙飞凤舞的字迹里,处处透露出嚣张的气息。
第二页,是玩五子棋画的网线格。
第三页,依旧是网线格。
第四页,网线格。
……
冉安加快速度翻页,寻找着那天她隐约看见的公式草稿,然而一页一页翻过去,一直翻到最后还没写过的空白页,都没有找到那天的草稿。
草稿本掉落在地上,女生却没去把它捡起来。
她手肘抵在桌上撑着头,挡住了自己的脸,沉重的呼吸声,泄露了她此刻拼命压抑的情绪。
所以一切都只是她眼花的错觉?
她怎么会这么异想天开,去怀疑徐疏野就是网友X?
可是为什么,产生这怀疑的时候,她的心情是隐隐兴奋激动的?现在这怀疑没能得到证实,她又这么失落……
“冉安,冉安?”
女生的呼唤,将冉安的思绪拉回。
她抬起脸,怔怔地循声看过去,陈真怡和梁嫚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前桌的位置上,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梁嫚担忧询问:“冉安,你没事吧?”
“没事,”冉安慌忙整理好情绪:“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陈真怡看了眼徐疏野空了几天的桌子,问:“你同桌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生病请假了?”
冉安不想把盛阳和徐疏野有关系的事情肆意宣扬,也不想让盛阳和徐疏野被人二次议论,她摇了摇头,第一次没用糊弄的语言,去真真切切地撒谎:“我不知道。”
陈真怡倒也没怀疑,反而对她这种漠然的态度有些不满,半是嗔怪:“他可是你同桌,你好歹也有点同学爱关心一下人家嘛。”
这句话,陈真怡对冉安说过很多次,很多次都被对方反驳,然而这次,女生却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陈真怡看向女生,却见她只沉默地坐在那里,表情似是出神,似是呆愣。
陈真怡以为她又在走神想其他事,刚张开嘴想去把她重新叫醒,却见女生忽然落了泪。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一只眼睛里落下,砸在她自己脸上,划出一条泪痕。而她表情却依旧呆愣愣的,仿佛毫不知情。
“冉安……你怎么哭了?”
女生的声音将冉安从出走的思绪里再次拉回来。
冉安呆呆地摸了下脸,指尖一片凉意,她机械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难过。”
难过的情绪就像是三叉神经痛,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到了那个“扳机点”,就完全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又渐渐消失。循环往复,不见好转。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具体原因难过,是因为盛阳?还是因为网友X?或是因为徐疏野?她都不清楚。她难过的原因太多太多了。
这一刻,只是忽然想到,盛阳的死,对她都有这么大的冲击,那徐疏野,该有多难过?
陈真怡还想问什么,却被梁嫚拉住,梁嫚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暗示她现在别去打扰女生。陈真怡闭上了嘴,同她一起回了自己座位。
冉安在位置上想了一天,放学的时候,她找到了宋潜。
还没有说出来意,戴着眼镜的男生就撕下一张草稿纸,在纸上写了一串地址,递到了她面前,说:“这是徐疏野家的地址,离学校有点远,建议你打的过去。”
冉安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说的事这个?”
“陈真怡和梁嫚今天来跟我说你哭了,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宋潜说:“我猜就是和徐疏野有关系。”
宋潜又说:“不过我没把徐疏野的事告诉她们。”
冉安吃惊地看着他:“你知道徐疏野和……”
“他们是好朋友,我知道,”宋潜笑了一下:“我可是校霸的迷弟,八卦小能手宋潜,知道他家的地址,当然也知道他的人际关系。”说完嘴角又马上垂下:“徐疏野现在肯定很难过。”
他看向冉安:“你可一定要好好安慰他。”
“我会的,”冉安捏紧了那张纸条:“谢谢你,宋潜。”
作者有话说: 宋潜这次帅了一把。
第57章
【57】
徐疏野的家离骄阳是有些距离, 冉安坐完地铁再转了趟公交才到。
独栋的别墅, 院子里是个鲜花点缀的小花园, 看得出这家的女主人在很用心地打理过。
冉安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漂亮温和的女人,但和徐疏野并没有一丝的相像。
看到冉安,女人脸上露出些惊讶:“你是?”
“阿姨您好,”冉安礼貌地问候,拿出来时准备好的措辞,说明来意:“我是徐疏野的同学冉安,他这几天都没去上学, 班上同学都挺担心他的,派我过来看看他。”
陈美静虽然惊讶,但仍旧马上点了点头,招呼她:“快进来做快进来坐。”
对方似乎很是惊讶会有人来看徐疏野,热情里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冉安接过陈美静给自己倒的水,不免也有些紧张——她最不擅长应付女性长辈。
陈美静说:“这两年还是第一次有同学过来找小野,同学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冉安连忙摆手, 提起正事:“请问徐疏野他现在人……”
“噢噢噢瞧我这记性, ”陈美静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忙站起身说:“我去叫他一下。”
说完就要上楼, 抬头看到楼梯上站着的人却马上止住了步子:“小野……”
冉安循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男生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边,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穿着宽大的灰色居家服,和平日在学校穿着校服的模样很不一样,却并没有因此而更显得平易近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比几天前,削瘦了许多。
“徐疏野?”冉安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徐疏野表情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上来。”
他嗓音有些哑,语气也很淡。
说完就转过了身,独自上了楼。
冉安看了陈美静一眼,对方连连点头,示意她上去。她小跑着跟着上了楼,刚好看到男生推开一扇门进了房间,但并没有马上关门。
冉安跟着进了房间,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烟味,她忍不住咳了两声,目光落在地板的玻璃烟灰缸上,烟灰缸里,凌乱地堆放着一堆烟头。
徐疏野走到落地窗前,将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被外面的风吹进来,将烟味冲散的同时,也吹得人身上有些凉意。
冉安看着那个站在落地窗前发呆的身影,朝他走过去,站到他旁边:“要……借你一个拥抱吗?”
话刚说完,手臂就被人抓住大力拽过去,徐疏野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她。
男生微弓着腰,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里,一动不动地,紧紧抱住她。
他脸上皮肤冰凉,鼻息却炙热,喷在她脖子上,有些痒,又觉微微发烫。
不知道是抱得太用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冉安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冉安缓缓抬起手,覆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
“小时候,我听我爸爸说,上帝是个很丢三落四的人,在人间行善的时候,总是忘记把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天使带回去。留在人间的天使,渐渐失去法力,变成了凡人。但尽管失去了法力,他们的心,仍旧是天使的心,无私地把所有美好都赠予他人,把不美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独自忍受痛苦。”
“后来上帝终于想起来了,把遗忘在人间的天使叫回天堂,听话的天使,就带着那些不美好的东西,回了家。”
冉安停下轻拍的动作,轻轻回抱着身前的男生:“盛阳回去之后,那些不美好的东西,也终于不会再折磨他了。他也一定不希望,他没能把不美好的东西全部带走,让你们替他承受苦痛。”
徐疏野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寂静的房间里,男生的呼吸声显得尤为沉重。
从徐疏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徐疏野的情绪平静了很多。
走出来前,冉安收走了他房间里所有的烟和啤酒,故意用严肃的语气,煞有其事地警告他:“你现在可是运动员,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抽烟喝酒,我就去江教练那告状去了啊。”
徐疏野轻扯了下嘴角,但还是没能笑出来:“嗯,不抽了,不喝了。”
“这还差不多,”冉安故作满意地开口,又搭着他肩膀踮起脚,高抬起手臂去摸了摸他的头:“乖哦~”
徐疏野微微一愣,耳朵瞬间染上淡淡的粉色。
他撇过头,啧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满地催她:“行了快走快走,我骑车送你。”
“不用啦,”冉安指了指他因睡眠不足而青黑的眼睑,半开玩笑地拒绝:“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我可不敢坐你的车。”
徐疏野皱眉:“那我陪你坐车回去。”
“我又不是小孩,难不成连回家的车都不会坐啊?”
冉安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最迟这周五,我要在学校看到你啊。”
徐疏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目光送着她下了楼。
冉安下了楼,看到女人还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面部轮廓与徐疏野有两分相似,但更显稚嫩,眉宇间也没有徐疏野那般英气张扬。
听到楼梯这边的动静,那对母子同时看过来,又同时站起身,都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像是像问什么,又都没问什么。
冉安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到茶几上,说:“这都是徐疏野的烟和酒,他现在校队训练,本来都戒了的,阿姨,您把这些都收起来,别让他再抽烟喝酒了。”
陈美静连连应好,旁边的徐崇意却在这时惊讶问:“我哥哥他现在在校队?校篮球队吗?”
冉安愣了一下,有点没想到徐疏野加入校田径队这么久,都没有把这件事和家里说。她回答:“不是,是校田径队。”
陈美静和徐崇意脸上都露出些惊讶。
从刚刚犹豫到现在,陈美静终于问出口:“小野……他现在怎么样了?情绪还好吗?”
她搓了下衣服,整个人都有些局促,像是不好意思和冉安说这些:“我是小野继母,小野……和我们都不亲近,平时也没什么交流,这次他从盛家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和我们说话,刚刚可能在楼上听到你来的动静,才终于出了房间,你是他同学,可能你们关系更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