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然脸色一变,就把孩子抱在了手里。
“怎么回事?”
“同志,我怀疑这个女人是个人贩子,她拉着小孩子的样子,我看就不像家里的大人。”肖敏上前说,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刚才我怀疑一个女同志偷了钱,大家都上前凑热闹,结果就这个女同志往外面挤,而她手里牵着的孩子好像不太愿意跟她走,不管是不是,问个清楚总没错处,如果是我认错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道歉。”
这话说的非常漂亮,引起来旁边围观着的人的赞许声:“看看,这才是DANG和国家教育出来的好同志。”
顾鸣然也把目光投向她,甚至罕见的有几分赞许的意思,肖敏打扮的倒是一般,普通农民的土布黄袄子,但是气质上能碾压女人好几丈地。
肖敏心说没想到公安出现的还蛮快的呢。
肖敏说了一句:“嫂子,抓住她。”
另外回头对顾鸣然说:“公安同志,我怀疑这个女人是个人贩子,抓住她。”
黄衣女人已经吓跪了。
肖敏这才把事情娓娓道来,她是看见了旁边这个阿姨偷了她的钱,但是也看见了黄衣女人偷了别人的孩子,她眼神好,不会看错。
而且黄衣女人是趁着热闹准备把哭闹不已的孩子给带走。
这年头,人都比较淳朴,孩子都放在外面玩呢,像黄衣女人这种人贩子随便给孩子一颗糖,都有可能把孩子给哄走的,谁家没个孩子,这过程看着惊心动魄。
而肖敏自己小时候有走失的经验,知道跟着自己父母的孩子是怎么样的,她趁乱找借口吧人以偷东西的名义给稳住,先带到派出所来再说。
至于孩子是不是被女人给拐卖的,一去派出所一问,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至于肖敏跟女人那边,又是另外一分景象。
肖敏坚持钱是她的,女人坚持钱是她的,至于钱肯定是不会自己说话的。
那么钱到底是谁的。
第一次进派出所的陈大嫂也有点心慌,她看到这种穿着制服的人就心慌个不停,所以看起来很不自然,倒是肖敏自然的很。
“喝水。”他倒了两杯开水给肖敏陈大嫂两人,这倒不是每个进派出所的人都有的代遇:“拐卖小孩的我的同事正在处理了,咱们先处理偷钱的这一宗。”
肖敏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开始她这边的说法。
“我说钱会说话是有我的理由的,既然你说钱是你的,那你给我说说一共多少钱,新旧程度如何,这些钱分别是多少面额的?”
女人被问的有点懵:“怎么,我出门的时候就随手往口袋里面揣的钱,我怎么知道有多少钱,多少张新的多少张旧的啊,你们年轻人是记性好,阿姨我年纪大了不记得这些的。”
肖敏:“大概多少你总知道吧。”
女人轻蔑的笑了一声:“开玩笑吧,你以为都跟你们乡下人一样没钱,出门带钱还要数啊,我出门就随手抓一把,从来不数的。”
顾鸣然听到这里脸色已然是不好了,食指扣了扣桌子:“同志,注意你的言辞,农民兄弟的出身并不是值得人嘲笑的事情,说话放尊重一些。”
女人看公安同志都这样说话了,脸色不好的瞧着肖敏,但肖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自卑的情绪的存在。
顾鸣然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这个女人挺聪慧的,不像是那种轻易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自卑的那种女人。
肖敏:“既然你不记得你口袋里面的钱的面额,如果我知道了会不会很奇怪,你口袋里面的钱一共是七毛八分钱,一个两毛钱,三个一毛钱,两个五分钱,三个两分钱,剩下的都是一分钱,一共21张,这二十一张里面全部都是旧钱,没有新钱。
你说你知道自己口袋里面一共多少张钱倒是有可能,但是大概多少你总会知道吧,如果不是因为你刚偷走了我的钱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不知道大概多少钱,你一定是以为这么厚一沓子钱很多吧。”
女人脸色一变,她确实以为这些钱很多,她是国营饭店里面扫地的临时工,今天竟然看见两个农村女人进去饭店吃饭。
那么贵的肉丝面,城里人都很少点的起,这两个女人居然点了肉丝面。
两个农村女人竟然吃的起四毛钱一碗的肉丝面,而她呢,连一毛五一碗的阳春面她都不舍得吃。
其实她还真不是缺钱的那种人,家里的男人是厂里的工人,儿子也挺有出息的,但是在国营饭店干习惯了,平常也会随手顺走点面粉什么的,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来源。
久而久之家里吃吃喝喝的几乎就没有花过她和家里人的工资,她总是能顺走点东西。
单位是食堂,她一天顺走一点,比如半斤面粉什么的,不仔细查,谁会知道这些。
时间久了,她竟然对偷盗上了瘾,就在今天,她看见这个女人掏出钱来结完账以后,里面还有鼓鼓囊囊的一包钱。
她猜里面的钱一定很多,不然女人怎么这么大方舍得掏八毛钱出来吃饭。
她跟着这个女人一路,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去上厕所了,她也就顺势跟上来,把年轻那个的钱给偷走了。
反正在旁人看来,她穿着得体体面,对方只是一个农村妇人,实在是被人就缠住了,大不了她就说对方无理取闹,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她这样一个城里的工人会偷农村人的钱吧。
但是没想到,农村女人竟然有这么聪明,原来她一直不让她把钱掏出来,是怕她看到了数。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么厚厚一沓竟然都是毛票票,还以一分钱为主。
这不是坑人么,当时还以为碰到了一个有钱的乡下土鳖呢。
肖敏倒是很淡定,就在刚才她提出来要来派出所,而且不让这女的往外掏钱的时候就想着后招了:“如果是你的钱,你自己不知道是多少,我怎么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你口袋里有多少钱,我又不是开了天眼,如果你在厕所门口就认了也没啥了,分要闹到派出所来,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顾鸣然的眼皮子一跳,很意外的看了肖敏一眼,她的确跟一般人不一样,不是说跟那些乡下女人不一样,是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
知道被拆穿,女人干脆撒泼打滚起来:“哎呀我怎么知道钱到了我口袋里面的,你们这些人肯定都是认识的,我这么一个有身份有工作的人怎么会投人家七毛钱,这个乡下女人肯定是陷害我,我冤枉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怎么可能去偷盗呢,我也是有单位有工作的人啊,公安同志你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肯定到处害人的!”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刚才不是也说另外那个女人偷窃吗,我看她就是到处乱咬人。”
顾鸣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不是很明显是你偷的吗,先把钱还给人家。”
女人不肯,这钱一还,她就成了小偷了。
她就不信了,一个小白脸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顾鸣然有些不耐烦的敲敲桌子:“单位是国营饭店是吧,我们已经通知了你们单位的领导协助调查,如果你有偷东西这种行为呢,我们要排除一下是不是惯犯,如果是惯犯的话,这位女同志,你知道你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吗?”
女人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她在单位偷了那么多次面粉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如果单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调查。
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要啊公安同志,刚才是我糊涂了,这钱确实是我不小心拿的,还给这个女同志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们单位啊,为了这么点点事情,让我砸了饭碗你们忍心吗?”
顾鸣然不置可否。
女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你们这些人可真是要人命啊,不就七毛钱嘛,至于吗你们,非要把人逼上绝路,你们敢去叫单位领导我就去一头撞死。”
她越是这样顾鸣然越觉得很可疑,他深知这些人的套路,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刚才那个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已经由其他的同事接手了,这位女同志要安排一下吧,不知不觉都到了下班时间了……
——
肖敏以为这件事情很快就能结束了,没想到拿到了自己的钱还有这么多麻烦事,那边调查妇女儿童拐卖的案子还需要她“配合”一下。
等出了门才发现天都已经大暗了。
冬天的日头下得早,五点多天就暗了,而现在都七点多,从县城回家走路还要三个小时呢,他们还有一百多斤粉在背篓里,这事儿整的有点麻烦啊。
肖敏摸了摸额头:“糟糕啊嫂子,搞不好咱两真要在街上蜷一宿了,明儿早上早点卖掉这些东西咱们就可以回家了,大姐那里也不方便去啊,她那里就一间房,家里还有男人孩子呢。”
陈大嫂也说:“你说咱们就在派出所坐一晚上咋样,我看这里面比外面要暖和,咱们跟这个公安同志说说,应该可以吧,反正晚上也没有人会来这里了。”
“这也是个主意。”肖敏说完扭头跟派出所的看门大爷商量,两人因为刚才抓了小偷跟拐子,配合公安问话才搞到了七点多,能否就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窝着一宿。
这个天气如果真的去街上坐上一夜,冻成冰棍也未可知。
老头倒不是坏人,就是胆子有些小,听到要在这里住一宿,使劲摇头:“那怎么行呢,歇在这里肯定不行的,要是来城里的人晚上回不去都歇在这里怎么成,不行不行的,晚上还有报案的人来,你们就应该去住招待所嘛。”
肖敏翻了个白眼儿:“大爷,我倒是也想住招待所啊,可招待所又不是我家开的,要介绍信才能住吧,您说我们两个进城来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种事情是不是,再说我们赚个钱不容易,住招待所应该很贵吧。”
大爷急了:“那派出所也不是收留你们的地方啊,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反正派出所不行,即便晚上没人来也不行,万一丢了东西睡负责。”
陈大嫂急了:“您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丢了东西谁负责,我们是协助你们来破案的,不是被你们抓进来的贼,是你们让我们帮忙破案才搞道这么晚的嘛,我们家走进去得三个小时,这不是耽误我们的事,早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不该帮你们破案。”
“协助谁你们找谁去,别找我,要是晚上让我瞧见你们两个在派出所的长椅上面歇着,我就要赶人了。”
跟这油盐不进的老头说话还真是火大啊,陈大嫂:“你这个老爷子怎么这样说话呢。”
“我就爱这样说话怎么着,我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
老头也急了,能找个门卫的工作多难得啊,他可是恪守本分一直都谨小慎微的了,碰到可行可不行的事情一律就是不行。
说来说去就是不行,肖敏哀求了很多次,就是两个字——不行。
这也真是没招了。
去医院肯定不行的,陈小凤就在医院工作呢,两个弟妹去医院走廊上打地铺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嘛,而且陈小凤到底是邀请你上她家好,还是不邀请的好。
妯娌两个正在纠结的时候,旁边出现了顾鸣然的身影:“大爷,您这样对待协助我们公安办事的同志是不对的,如果以后都是这种态度对待群众,谁还敢协助我们破案呢。”
隔着冷风,顾鸣然就那样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让灯光斜斜的拉出来个影子。
第28章
顾鸣然也是处理完偷窃的案件,跟国营饭店的领导那边接洽了一下,一回头就发现刚才那两个妇女不见了。
他心说不好,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县城的人,这么天寒地冻的要去哪里住呢,他本来都跟单位领导请示了,这两个女人既然是配合抓贼滞留在了城里,就应该由派出所安排她们的住宿。
不然人家到派出所来帮忙反应情况,要不是因为这,人家五点多就该走了。
但是一走出来问了办事员,人家说人看着天黑,慌慌张张的就要走,办事员也不知道留人,就真的让人这样跑了出去。
顾鸣然想到那两人的样子,就知道很少来县城,像这样在县城没有关系的人是很难找到地方安顿的,找到了地方安顿倒好,找不到也挺麻烦的,而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在外面过夜遇到个三长两短如何得了。
他心里担心,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双方争执现场。
门卫大爷看着是顾鸣然,态度变得更坚定起来:“顾队长,我都说了不能让她们留在这里过夜,她们坚持要留在这里。”总之他是个勤劳本分的好同志。
顾鸣然知道这大爷轴性的很,倒不坏,就是得到这份工作太难得了,原先从下面单位过来开会的人早就反应过来这老大爷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大爷,这两位同志是帮忙协助破案的,且不说是不是一般的同志,就是因为她们帮我们提供案情资料,要破两个大案呢,您就应该对人家态度好点,人家不是因为咱们耽搁了这会儿估计能回家了。再者说,即便是一般的群众,这么冷的天晚上实在是没办法了在派出所窝一宿也比在外面冻着强,您这个脾气也要改改,下回不能这样了。”
顾鸣然这样一说完,陈大嫂就有底气了,这小伙子看着不错啊,这么年轻就是队长了,队长她知道,陈大江那样的呗,别看陈大江在家怕媳妇,那出去也是人五人六的人物啊,三不五时的还能去公社来县里开会呢。
连你这样的领导都说她跟肖敏立功了,那就是立功了,陈大嫂这心里扬起来自豪感,胸膛一挺,你看吧,领导都说能在你们长椅上歇歇。
比起下午还要背着那么多东西回家里,明早还要赶过来,陈大嫂倒真的愿意在这里歇歇,今天早上她是三点多跟着肖敏一起往城里走过来的,板车还停在老乡单位那里呢,推着那玩意儿也不好走,一路过来都出了一身的汗,能在派出所窝一晚上估计是最好的选择。
倒是肖敏比较淡定,反正她有直觉自己不会露宿街头。
顾鸣然下意识看着她,打扮是最普通的农村妇人打扮,因为要干活身上套着的外衣也是比较旧的,上头还打了好几个补丁,但是浑身上下有一种不亢不卑的气质,这难道是哪个大城市来的知青?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顾鸣然笑笑:“倒是不用睡长椅。”
陈大嫂心里刚打着如意算盘呢:“咋啦,又不能睡长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