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珃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插着袋:“你好开门了,”不知为何,他直觉要有事发生,垂目轻抿一口红酒,浅黑色的双眸依旧平静无波。
燕青调整好神色,打开门:“柏总,您怎么来了?”大过节的不在家,跑他这来讨元宵吃吗?
“冒昧来访,很抱歉,”柏咏峻客气地朝着燕青轻轻点了下头,便看向了站在博古架旁的封珃,面上带着淡笑,凝视了许久才出声:“封先生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茶,就在离里华庭不远的重来茶馆。”
封珃将杯中的红酒饮尽:“有,”把杯子放在博古架上,走到衣架旁拿了衣服便换了鞋,跟着柏咏峻走向电梯。
“不带我吗?”燕青想跟着,但对方不是普通的富豪,人家都敢一个人上门,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封珃也不是中看不中用,他都练了十六年的散打了,“柏咏峻可是有太太的,虽然他太太一直很低调。”
进入电梯,封珃将拿着的羽绒夹克穿上,从口袋中掏出口罩和黑框眼镜。柏咏峻扭头打量装扮过的他,笑道:“还是能认出来,”他瞳孔的颜色太特别,且五官较之一般的中国人要更加立体。
“只是去喝茶,”封珃将口罩挂在右耳上:“不用掩饰太多。”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私下来找你吗?”柏咏峻取下金丝眼镜,抬手揉捏眼角。
封珃沉默了一会:“上次清城会所,以你的身份根本不用亲自来,”而他不但来了,还问了他一个敏感的问题。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一楼,柏咏峻笑着点了点头:“我的车在门口,咱们走吧,”今天元宵,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博来医院的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而另外三家鉴定机构也有了结果。
上了车,封珃就发现柏咏峻似乎是有备而来,他带了一位在国内外都非常有名的大律师,而这位沈铭大律师尤以打经济案著名。
封珃浅笑看向车窗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并没有点着。曾经燕青经常会问他,为什么会看上长相、脾气都一般的杨黎婷?
他从不回答,但心中却很清楚,因为杨黎婷有给过他一种家的感觉,虽然那只是处心积虑的欺骗,但有温度的家却是他一直都向往的。
窗外是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到了茶馆,一行人直接上了六楼,推开悠然居的包厢门,包厢内已经有几位穿着正式的中、老年男子在等着了,见他们进来,几人纷纷起身:“柏先生、封先生,”态度非常的恭敬。
柏咏峻带着封珃来到主位,后摆摆手:“都坐吧,”封珃没有客气,在柏咏峻的身旁位置落座了,而他刚坐下,柏咏峻就递过来一分文件,“你看看吧。”
封珃抬眼在装着文件的大信封上一扫,后望向柏咏峻:“其实没有必要,不管这里装的什么,柏家的东西我不会沾,明天我会让燕青算一下《南茶馆师爷》的违约金。”
“不是柏家的东西,”柏咏峻深叹一口气,用舌头顶了顶牙根:“你今天要拿回的,全部都是你的亲生母亲傅永敏女士,也就是我姨母的那份,你先看看这个吧。”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封珃真正听到“亲生母亲”这四个字时,心还是陡然缩紧,双目深邃却不再平静,盯着眼前的那份文件,久久突然站起,转身离开。
“她当年未婚先孕生下你,就血崩去世了,”柏咏峻看着那颀长但又充满孤寂的背影:“抛弃你的是……我的母亲傅咏梅女士,傅永敏女士的亲姐姐。”
封珃坚定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了,墨色迅速晕染眼底,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暴凸,她死了,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没了,心不自禁地抽疼。
今天到场的都是事先已经知情的,现再听柏咏峻提到仍会感慨万分,世事弄人啊!
柏咏峻上前,驻足在封珃身边,再次将文件递出:“所有的一切事因都在这里,包括博来医院以及国内三家权威机构出具的DNA亲子鉴定结果,你看看吧。”
这次封珃没再拒绝,隔了好一会才抬起僵硬的手接过那份文件,后压抑着想要冲出去狂啸的冲动,慢慢地打开装着文件的大信封,从信封中取出厚厚的一沓文件,首先入眼的是DNA亲子鉴定书。
“姨母和我母亲感情很深,姥姥、姥爷去世后就一直相依为命,改革开放初期便下海倒卖服装,赚的钱除去成本和一些零用,其他都由我母亲保管着,”柏咏峻知道今天之后,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震荡,但他又不能不这样做。
“柏氏发家的启动资金有40%是归于你母亲傅永敏女士,”他眼睛看向被压在四份亲子鉴定书下的那份他父亲当年签署的协议。
“所以现今柏氏旗下的所有产业,柏氏所占的股中有40%归于傅永敏女士,而你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一位头发已经掉光了,穿着中山装的老年男子站了起来:“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当年柏国庆先生和傅咏梅女士签署协议时,我是见证律师。而傅咏梅女士在签署了这份文件后,又另外签署了一份本人以及其所出子女放弃对傅永敏女士遗产继承的协议。”
在座的不是律师就是精算师,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只要这位封先生签了字,资产分割就会立马进入流程,柏氏便彻底变天了。
而从这些严谨得没有一丝空子可钻的文件来看,柏家那位病了三十多年的太后,是真的一直惦记着这个外甥。
封珃拿起那份发黄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见到了字迹不同的两个签名,还有一个见证人签字。
“我名下的名仕聚品,启动资金是我自己在华尔街赚得的,”说到这柏咏峻自嘲一笑,双手将西装往后拨,叉在腰间。
“不过开始在决策上出了失误,导致大幅亏损,我母亲傅咏梅女士从辉诚地产抽了钱注资,所以按比例名仕聚品也有近8%的股份归于傅永敏女士。”
封珃没有在意这些资产,他只想知道一些傅永敏女士的事,几份协议下是一份手写的字稿,上面记载着傅永敏和傅咏梅这对姐妹的事迹。
“这是我母亲傅咏梅女士写的,”到了这种境地,柏咏峻也无意为自己母亲开脱,有些事实,封珃有知情权。
“当年她抛弃你之后,太过愧疚一夜之间记忆出现了错漏,跟着又经历了姨母的去世,她……,”柏咏峻舔了舔唇:“她就病了,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再没有好过。为了找你,期间接受过各种催眠,可惜那段记忆似真的没了。”
封珃一字不漏地看着字稿,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不受母亲所爱的孽。
“这么多年来,她忘记过我,忘记过我父亲,”柏咏峻喉间梗塞:“但却从未忘记过姨母和你,以及……以及她自己犯下的错。”
“年前还惦记着给儿子娶媳妇,我知道她惦记的那个儿子是你,现在她快不行了,你是她撑着的动力,”柏咏峻沉凝,想要开口求封珃去看看她:“今天拿到了鉴定结果,我告诉她了,她让我立马进行财产分割。”
封珃看完了字稿,心绪难平,抬脚继续走向门口。
“封珃,”柏咏峻叫住他:“除了姨母的那份,我愿意将名仕聚品5%的股份以赠予的方式给你,我只求你去看看她,她真的快不行了。”
“傅永敏女士葬在安城?”封珃闭上双目:“我先去祭拜她,”再睁开眼睛,眼底更加的晦暗,原来他宁愿她不爱他,为自己活着。
牡丹发了微博,就不再盯着“买粉”的事了,看着金霞收拾辛筱,她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便端起酒杯敬酒,将将一圈下来,在座的就有人发现她又霸占热搜榜了。
一顿笑闹打趣,牡丹又下肚几杯,直言如果迫于群众的压力,让她退货成功,她一定用那笔横财请剧组吃澳龙。
喝了一杯百香果蜂蜜茶,牡丹缓过劲儿来,端上酒杯走近主位:“霞姐,陈导,我敬你们一杯,”双腿并拢半屈着,“牡丹多谢二位的关照,先干为敬,”说着就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赶快拿双筷子来,”金霞是越来越喜欢牡丹了,人长得漂亮,行事也大方,将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拆开,递给牡丹:“吃点菜压一压。”
“谢谢霞姐,”牡丹也不客气,夹了一小块虾仁放到嘴里。
吃完了酒,金霞用手肘拐了拐她老公:“屁股挪一下,我有事要跟丹子说。”
陈导不情不愿的端着酒杯往边上挪了挪:“你俩今儿才认识,能有什么事儿?”
“刚认识怎么了,我两相见恨晚,”金霞一屁股又将陈导又往外挤了挤,拉着牡丹坐到她的位置上:“网上的事儿,我瞧了,”说到这她就忍不住发笑,“哈哈……丹子,姐欣赏你。”
“我也是被逼无奈,”那种事很难去一本正经的澄清,她没钱还不能直接甩律师信:“发条微博,也算是对自己仁至义尽了,至于结果,也由不得我。”
金霞极为认同这对事态度,拍了拍牡丹的肩:“你性子合我,真合我,”拐了拐身后的老公,示意他倒酒,“丹子,跟你说件正经的钱事,我上个月投了一个真人秀,他们现正在筹备当中,我给你留个位置。”
“真人秀?”牡丹对这很感兴趣:“是不是那种没剧本,不用演的综艺节目,”关键还有钱拿。
第28章
“对……”
金霞刚开口,坐在牡丹下手的辛筱就见机站起,一手撑着脑袋,微蹙着眉细声细语地说:“不好意思,霞姐、陈导,我实在是不舒服,”那娇弱的样子搭着她单薄纤瘦的身材,真的是楚楚可怜。
“不舒服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就这点伎俩还敢勾引别人老公,金霞也没了兴致再针对她了:“咱们改天再聚。”
辛筱如蒙大赦:“多谢霞姐,”拿了包包便立马离开主桌,踩着近十公分的细高跟是健步如飞,就好像身后有鬼一样。
盯着她慌乱的背影,金霞不屑地轻嗤一声,后凑近牡丹低声说:“对,就是你说的那种。”
“这档真人秀节目叫《饮食男女》,字面上的情节,找几个明星,男女配对,然后去一些环境好的地方,完成一些任务。不过你放心,那些任务基本都跟做饭、美食有关,不会太苛刻。”
牡丹听得连连点头:“自给自足农家乐?”她做饭可是得了蓝丽娟女士的真传,虽然目前还达不到她那种水准,但肯定不差,活儿倒是挺简单。
“差不多就这形式,”金霞当时之所以会往外掏钱,主要是因为男、女明星配对完成任务,这其中好搞噱头,而有了噱头就不用担心收视,“你觉得这么样?”
“挺好的,”牡丹眼角余光瞥见陈导给她们满上酒,立马起身说谢谢,赶紧抢过酒瓶:“我来就好,您坐着。”
金霞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坐下,”白了她一眼,“有美女在侧,倒酒这种粗活就该大老爷们动手,”说完便又把酒塞回了她老公怀里。
“受教受教,”牡丹双手合十拜了拜,后继续刚才的话题:“霞姐,只是您那节目为什么一定要男、女明星配对着来?”
金霞啧吧了下嘴:“傻了吧,”动着轻柔地推了下牡丹的小臂:“当然是为了制造火花抢占收视,有了收视,这广告商、赞助商不就全都有了?”
“明白了,”牡丹恍然大悟,但觉得这也太费事了:“您就没想过直接找现下那些在炒CP或者本就有点暧昧的绯闻男女?也可以做个市调,面对大众……”
嘭……
牡丹眼前一花,身子本能地后仰,原本吵吵闹闹的包厢也瞬间静默无声。
前一秒还妖妖娆娆,恨不得每一个动作都走慢镜头的金霞,竟一掌击在桌上,忽的一下站起,那气势当真是丝毫不输她老公——陈森导演。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捋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清了清嗓子:“没事没事,大家接着玩,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点,甭客气。”
“多谢老板娘,”大概是喝多了酒,各人心都宽了,屋里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欢腾。
金霞纤长的手指点在牡丹挺翘有肉的鼻尖上:“妙,我怎么就没往这上面动脑子?”
被惊着的牡丹垂目看向她那做得相当精致的指甲,轻笑道:“您跟陈导真可谓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喜欢一惊一乍。
“这话我不爱听,”金霞将还占着她半边椅子的老公往边上推了推,后再次落座:“前几年不知从哪冒出来‘夫妻相’的说法?吓得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还好我和老陈是心和面不‘合’,不然我死的心都有。”
听到这话,陈森就不高兴了:“我怎么了?”说着便有意将双眼瞪大,“我也浓眉大眼好不好?只是脸上横肉多了点,这还不是你给养的?”
“好好好,你最美最出挑,”金霞现在哪有空理他,拉着牡丹,两人凑在一起接着谈她们接下来的合作,“刚那主意太好了。”
牡丹干笑两声:“霞姐,我就随便说说,”她突然想起自己还跟一核危险品牵连着,直到现在仍没能彻底划清界限,“这说得容易操作起来有点难,大多绯闻男女应该不会愿意那样公然地一起出现在一档综艺节目中。”
“你这样想就错了,”金霞只觉牡丹还太单纯:“姐跟你说,难请是因为钱没到位。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不触犯原则性的底线,钱到位了,人就到位了。”
这个道理她懂,毕竟自己老本行就是玩钱的,牡丹抽了抽鼻子,抬手挠了挠额头:“您说的也是。”
金霞状似无意地打量着牡丹,右手一把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面上带着典型的奸商笑:“丹丹啊,姐投了不少电影、电视剧,还是头次搞真人秀,你到时可一定要给姐撑撑场子。”
听着这话,她怎么觉得后背有点阴森森的?牡丹想把手抽回来:“霞姐,等您节目开拍了,我再忙也一定常去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