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白羽摘雕弓
时间:2020-02-01 09:10:01

  “衡南……”
  然后她掉过头,盯着他的裤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拉开了裤链。
  才碰了一下,就被人“啪”地打在手背上,她叫了一声。
  盛君殊的脖子通红,把她的手腕都快捏断了:“我怎么可能藏在这里让你取?!”
  真的,他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理解不了师妹脑子里想什么。
  衡南把手抽出来,看了看上面捏出来的红痕,再看盛君殊盛怒的眼珠,猫儿眼一寸一寸冷下去,凝结了一层薄冰一样的戾气。
  生气了。
  她翻了个身用力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揉着手腕。
  “转过来。”盛君殊气压很低。
  这个事情必须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衡南不动。
  “转不转?”
  衡南不理他,一边揉手腕,一边掉眼泪。
  眼泪对她来说就跟止痛剂一样,随时随地挤出去两滴,心里更痛快。
  盛君殊听见吸气声,抓着她的肩膀,指节收紧,衡南还在蛮横抓着被单,力气还挺大。
  盛君殊一用力,强行把她翻过来。
  怕师妹再翻回去,他脑袋一热,直接压了上去。
  “……”衡南动作一滞。
  因为盛君殊从来让着她,从未这么光明正大地释放压倒性的力量,她都快忘却了雄性血液里与生俱来的攻击性。
  头顶的光都被他遮蔽,像四面墙拢起个小院,浓郁得只有他身上的气息,她是丢进酒里的活虾,慢慢地溺醉了。
  但是她也莫名地安定下来。
  好像冰雪在烈酒里融化,融成酒的一部分,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
  盛君殊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妥之处。
  衡南的睫毛不住地抖着,身体柔软。他感觉热气从领子里往外冒,但又不像是单纯的热。
  冰刀是她的指头,眼神,甚至睫毛,轻轻切割着咽喉,融化的雪花渗入血管,汇成小溪奔赴大海,让他忍不住想拔剑驯服,归拢,融化。
  他疯了。对着师妹,他想拔剑抽刀,这怎么能行?
  他不想杀人,这股颈动脉内涌动的欲.望不带杀气,却充满类似的破坏欲。
  衡南的眼泪挂到腮畔,把他的衬衣从腰带里一点点抽出来,刚想擤个鼻涕,闻到衣服上沾染体温的味道。
  她带着细弱鼻音:“师兄,你的衣服好香。”
  不知是不是因为压得紧,把师妹身上的香味全都榨出来了。他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倒全是她身上的味道。
  盛君殊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脑子稍微有些钝重:“……你也很香。”
  “好笑哦。”郁百合抱着一厚沓床单从门口路过,摇了摇头,“你们俩衣服不是我拿同一瓶洗衣液洗的吗?”
  *
  第二天一早,盛君殊开车送衡南到清河师大。
  衡南和孟恬的室友沈莉身量相仿,一起走进校园,像一对密友。
  但他能认得出来:沈莉高瘦,略有驼背;衡南的舞蹈功底让她脊背挺直,但她不挽沈莉的手,独自走着,像个诡丽而缥缈的影子
  盛君殊原地站了一会儿,抛下手头的事,跟了进去。
  “谢谢。”人来人往的食堂里,衡南接过沈莉递过的包子和豆浆,“我给你转账。”
  “不用了……”
  “要的。”衡南坚持,沈莉也就不再推辞。
  早餐才几块钱,但是她也实在不富裕。
  “刚才在窗口,谢谢你啊。”沈莉坐在她对面,复杂地看着衡南细瓷般的皮肤,轻轻说,“我还以为……”
  她明明长的是个骄矜的公主模样。
  可刚才在窗口,衡南却告诉她早餐能省两块钱的小妙招;转动手腕,从一点剩下的汤底里有技巧地打满了一碗免费汤,甚至弯腰在角落里捡到一张外来宾客掉落的餐券,娴熟地吹了吹灰递给她:“有加餐了。”
  很多习惯,是像她这样把一毛钱掰成两半使的苦孩子才能明白的。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灰姑娘。
  衡南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她发现盛君殊忽然给她发了个8888的红包。
  她左右顾盼,食堂里全是走动的学生,没看到有熟悉的人。
  巧合吧?
  “我们天师都很穷的。”衡南垂眼吸着豆浆。
  “我也是。”沈莉幽幽地说:“所以才留在师大继续读研。”
  经历室友的意外死亡,其他同学都选择远远离开事发地,师大保研免学杂费,她没有远离的资本。
  “你会梦到孟恬吗?”
  沈莉点头:“有时候压力大会,但感谢她,没用死了的样子吓我。”
  “梦到的都是以前在一块住的生活,吵吵闹闹的,梦里我还是那么讨厌她。”
  旁边的两个椅子咯吱拉开,沈莉惊讶抬眼,几个女孩热烈地拥抱,她们摘下毛绒帽子,拉开羽绒服,嘴里哈着白气。
  今天,沈莉将另外两个室友都叫过来吃饭。
  一张桌子四个座位,衡南恰好占了孟恬的位置,说是沈莉的表姐。大家很惊讶沈莉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姐,很快聊在了一处。
  言谈一会儿,衡南感觉这两个女生性子都很软和,并不难相处。
  对面坐的正是那个和孟恬为了空调争执过的女生。
  衡南问:“你的关节夏天开空调还痛吗?”
  “好多了。”她揉了揉手肘,“其实我的关节,也是本科时候整宿吹空调吹出来的。”
  “我们空调漏水,湿气大。”另一个女生说,“风扇叶就对着她的床,所以她吹得受不了,孟恬热。想跟孟恬换换铺,孟恬不乐意。后来我们拿透明胶把风扇叶粘住了。”
  “孟恬那个铺位是她妈妈第一个过来选的,采光好,肯定不愿意换。”
  这两个女生,包括沈莉,面容红润,提起过世的室友也没太过避讳。
  看起来孟恬没有缠绕过她们。
  提起吵架的事,女生低下头戳着米饭,“当时我压力大,爆发了。我也跟孟恬道过歉了。幸好道了歉。”
  “你们都不喜欢孟恬吗?”衡南趴在手臂上懒洋洋地问。
  她声音很轻。大概不熟的人在谈话中更被照顾,大家顺着说起这个话题。
  “我心里不喜欢她。”沈莉先说,“但我也没有欺负过她。”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时间观念很差,我不喜欢迟到、没有规划的人,不是针对她。”
  “我也不喜欢她。”另一个小个子的女生说,“我胆子小,她有些举动会吓到我。”
  “比如有一次半夜,她穿着黑裙子在寝室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把我惊醒了。还有一次她在床上点蜡烛。那段时间我怕得睡不着觉,给妈妈打电话,但毕竟都大学了,妈妈也没办法。”
  “那我就说说我为什么因为开空调崩溃了吧。”
  对面的女生笑笑,“我睡眠浅。有的有时候很晚了,孟恬还在看视频,哭,或者笑,她一笑床板都抖,我整宿睡不着,那段时间我天天靠吃安眠药入睡……”
  旁边的女生抚摸她的肩膀。
  衡南抚摸着心口颤动的天书:“这些你们有跟她说过吗?”
  “没有。”
  “有。”
  几个人出现了分歧。
  小个子的女生说:“其实我也没有当面跟她说过,我给她写了一个纸条,请她不要在床上点火了。夹在她书里了。”
  其余的人,甚至连纸条没有夹过。
  “为什么忍着不说?”
  几个女孩瞪着眼睛,面面相觑,轻声地说:“孟恬有抑郁症啊……”
  “她一来就告诉老师她有抑郁症了,楼长找我们每个人谈话,让我们平时多关心她一点。”
  沈莉:“所以每次她迟到十分钟,我都什么话都不说等着她,我知道她可能不是有意迟到的。”
  “但是这不代表我在冷风里站着就不冷,所以我后来不同她一块出去了。”
  “孟恬经常不分场合地哭或者笑。”小个子的女生说,“我知道她喜怒无常,不合群,是因为生病了很可怜,我尽量理解她,我不想让她情绪波动,跟她说话要先打两三遍腹稿。”
  “但我……半夜醒来看见有黑影……我也是真的害怕啊……我从小胆子就小。”
  “所以蕾蕾跟阿姨说要搬出去的时候,我也自私地没吭声……”
  “孟恬三年的热水,都是我帮她打的。”
  那个因为开空调的跟孟恬争执过的女生静静地说,“我妈妈也是抑郁症去世的,当时我没能拦住她。我常想,要是早发现,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
  “所以,我自打知道孟恬有抑郁症,每次打水,都会捎上孟恬的,我从来没说过。”
  “我骂她自私,不是因为她胖,更不是因为她抑郁症,是因为她把我吹成关节炎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热水壶里的水为什么永远都是满的。”
  “人就像一根皮筋,是有弹性限度的,善良,责任,爱心,一点点往上加码。”她转过来,对着衡南,“可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谁都受不了拉断的时候。”
  “抑郁症很辛苦,但没有抑郁症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
  黑色轿车在马路上疾驰,朔风呜呜地卷过车玻璃。
  盛君殊一边踩油门,一边时不时看着后视镜:“能忍吗?不行坐到前面来。”
  衡南在后座窸窸窣窣地换衣服,乌云般的裙摆拖到了后座地毯上。
  她换得很慢,雪白的手臂从袖子里支出来,像一根细细的桅杆。
  “师兄,”衡南眼里沁出讥诮的笑意,将黑色蕾丝手套的指端咬住,一点点将手指挤进顺滑的手套中,“开车袭胸,拍到罚款。”
  三十分钟前她送走几个女生。
  二十分钟前她拉开车门,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快速爬上车:“去重光剧场,马上。”
  去寒石两小时的路,盛君殊硬生是一路超车,一个小时压过清河边境。
  红灯都闯了七八个了,他还怕个屁的罚款。
  “过来。”Vanquish“吱”地停在路边。
  盛君殊松开安全带,回头抓住她腰上的蝴蝶结一拽,就把人拽到副驾。
  衡南猫似的翻了个身,面朝玻璃:“帮我拉拉链。”
  后座还有一大堆配件没穿上。
  衡南被人从后面抱住,吃了一惊。隐约在玻璃上看见他毫无褶皱的白色衬衣,垂下的凛冽眉眼,他的下颌就在她发顶上,自己的眼睛睁大。
  盛君殊一手绕到前面按着她心口,一手顺便拉上拉链。
  结果卡住了。
  “等一下。”盛君殊低头研究那个小小的拉链,呼吸落在她雪白的腰窝上,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很快消去。
  衡南没什么耐心:“坏了就算了。”
  盛君殊仔细地看了看:“只是被蕾丝夹住了。”
  “别动。”他凝神,用手臂轻轻顶着她的背,“嚓”地打开打火机,点燃拉链中线头的瞬间,“呼”地将火吹灭,小心地用纸巾接住抖出的灰烬。火候控制得刚刚好。
  衡南背后蒸出了一层细汗,鼻尖弥漫着一股牛奶沐浴露的香味,他没多想,顺便拿了张面巾纸帮她沾了两下。
  岂料衡南往前一缩,趴在玻璃上几乎炸毛:“干什么?!”
  “啊。”她又闭上眼捂住心口,像一个危重的心脏病人。
  盛君殊的手赶紧压上来,断断续续地暖了一会儿,将拉链拉上去。
  “请帮我们开一下剧院门,准备一下舞台。”盛君殊夹着电话,又就这个别扭的姿势,满头大汗地帮她穿上左手的手套,“麻烦了。”
  “这个是什么?”他从后座一样一样把配饰拎过来。
  “颈环。”衡南仰起苍白细弱的脖子。
  裙子上部露肩,红色系带呈X形交叉挂在脖子上,跨过锁骨,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一个带蝴蝶结的颈环,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喇叭状的宽袖下面还要戴手套一样。
  帮她系上颈环的时候,盛君殊忽然摸到了蝴蝶结背后的藏着的符纸,心中一动。
  “这个不行。”他将符纸抽出来,在车上到处翻找,顺手抽了根削尖的木炭条,没把颈环卸下来,而是轻轻抬着她的下巴,就在她脖子上细细画过去。
  “你藏这里会被冤鬼看出来,师兄帮你重画一个。”
  渗透过来的触感有些痒,但绝不会让她吃痛。
  盛君殊的业务能力很强,力道拿捏得一丝不差,是在核桃上雕刻清明上河图的精细作业。
  盛君殊的睫毛半晌不抬,他的眉宇在专注的时候异常俊秀。衡南不知不觉盯了好半天。
  盛君殊完全不知道他自己这么诱人,才会让她捡了便宜。
  “这个呢?”盛君殊拿来最后一件。
  “束腰。”
  衡南这个束腰不是系绑带的,而是搭扣的,由上至下共七个搭扣。
  她自己刚好扣到最里面,外面预留着好多空的钩子,多出来一大截。
  盛君殊一个一个扣下去,有种微妙的错觉。
  好像自己给她上了个锁。
  衡南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非常驯顺,一动不动,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
  很乖。
  他没忍住摸了一下衡南的脸。
  “师兄,师姐!”肖子烈已经把车门打开了。
  时间紧迫,再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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