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大约是四、五日。”无音掐指算了算,“可能我们到大塔林寺的时候,师弟他们尚且还在希婆国。”
“这个神行符……未免也太厉害了吧。”温宁垂下肩膀,有些懊丧的撑着脸,“师兄这是把人家压箱底的宝贝给打秋风来了?可得谢谢他们肯给呢。”
无音:……
他虽然爱温宁天真活泼,总喜欢把人往好处想,不过……
这神行符,八成是个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而被废弃了的试验品。
是灵枢大师兄把人家丹青门的长老逼急了,没有存货拿出来,才把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陈年试验品给了他。
好在这东西虽然飞的够远,力道过猛,也不至于是什么伤人的物件——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飞的足够远的神行符,才能被叫“逃命符”。
他以手撑地,挪到了小姑娘边上,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是你运气好。”
温宁眨眨眼,抓住了他的手:“我觉得佛子的运气最近也变好了。”
无音:……
他哭笑不得的侧身,在地毯上躺了下来:“是么?”他将手举起,枕在脑后,抬头看着帐篷上方的星星。
这帐篷是临时搭建的,四周围着羊毛织成的挂毯,脚下垫着地毯,上头用大红色番红花染着对称,古朴的图案——就算是温宁心大,却也有那么几分觉得——在这一片大红,暗红,正红的围绕下,这小帐篷,活生生像个新房一般。
上头是大漠清澈,幽沉的夜空。
一道银河撒星,零落流淌向远方。
这帐篷设计如此,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将帐篷上头的天窗盖上,又将这能欣赏沙漠夜景的帐篷变成了一方小小的红窟。
温宁也躺下了,不管不顾的把头枕在无音的肋边,她躺下的时候,就听到无音感叹似的“啊”了一声。
小姑娘赶忙又爬起来:“可是伤到了?”她记得那时无音一直护着自己,他若是身上有伤,她得早些给他治疗才好。
无音摇头:“你重了。”
温宁:……
她没有!QAQ
小姑娘把手放在无音的肋间,又怕自己真摸到他的伤处(如果有),便轻轻的摸按了两下,无音枕着头的胳膊抖了两下,掌不住笑了出来:“莫戳我痒痒肉。”
温宁摸了两下,确定了他确实没有受伤,至少肯定没有什么断肋骨,伤筋骨的问题,便松口气,随后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佛子怕痒?”
无音:……
温宁对着熟人本就是调皮的性子,一旦抓到无音这个“短处”,岂有不淘气的道理,她吹了吹手指,毫不客气的伸手咯吱起了“门户大开”的无音。
“别闹——别、你别闹——”无音饶不得,伸手抓住了温宁的胳膊,他力气大,温宁挣脱不开,又扭着身子想躲开。
无音又箍着她,少不得紧挨在一起,四目相对,温宁的脸“倏”一下红了。
一时间,红帐里静的只有二人的心跳声。
无音垂眸,即使是在这样颇为昏暗的环境里,温宁也能看到他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只觉得他拥着她,呼吸越来越近。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苏檀话呼喊。
温宁被吓得心头狂跳,一把将手抵在无音的胸口,略略把他推开了些:“我、他……他说什么啊?”
无音轻叹了一口气,转述道:“他说,明日启明星升起,商队就要出发了。”
“哦。”小姑娘低头,发上装饰的玛瑙垂珠微微晃动,碰撞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你……早些睡吧。”无音盘腿,结印禅定,闭上了眼。
温宁除下身上的首饰,拉上头顶的天窗——整个红帐便暗了下来。小姑娘盖上毯子,转身,闭眼,没一会便发出了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红帐里,才传来了一声似是无奈的叹息。
帐篷帘子微动,无音的鞋踩在沙子上,发出咯吱声——他走了出去,又在外头坐下,重新盘腿结印。
如一尊护法金身一般,守在小姑娘的帐篷外头。
温宁睁开眼,又放心地睡着了。
她信他,也依赖他。
全心全意。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好说的,小姑娘在玩火。
第99章
大塔林寺立于南拓国戈壁之外,往西便是黄沙万里,往东则是坚实的戈壁险滩,自千年前第一座圆寂佛修供奉舍利的佛塔筑起,千年余年间,已经在戈壁险滩上陆陆续续建起了数以千计的舍利佛塔。
这些佛塔围绕,守护着的,正是无音所求的佛家至宝“药师佛舍利”。
而随着时光变迁,除了塔林之外,这里还多了不少别的东西——比如说,南拓国。
南拓国是以大塔林寺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城国,僧人和佛修在这里有极高的话语权。
温宁和无音跟着商队走了三、四天,终于到达了南拓国的边关,虽然说西域一城一国,但是除了城寨之外,他们在城寨外还是有土地和关哨的。
无音双手合十,辞别了那苏檀商人,又折返回到了温宁身边,伸手牵着她骑着的骆驼的缰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佛子以前来过南拓吗?”温宁抱着骆驼的峰,低头问无音道。
“昔年,曾随着师父到塔林寺供奉前辈的舍利。”无音回答道,在来的路上,他路过了一处凡人的小寺庙,在里头讨要了一身西域僧人的僧袍,暗红的僧袍,裸着半边肩膀,行走如常,又操着一口极为熟练的苏檀话。若不是他眉目不带一点西域人的模样,说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域佛修也不为过了。
“原来如此,难怪佛子到了南拓附近,便识路了。”温宁解下骆驼上的水袋,喝了一口水,“佛子你喝水么?”
无音看着她喝过了一口的水袋嘴,张了张口,又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渴。”
温宁便塞上水袋,又挂回了骆驼身上。
驼铃声涔涔作响,无音一路带着温宁来到了南拓国的国城,那两个在城门口登记入城人员的守卫和一边的书吏看到他的时候,连忙站直身子,对着他双手合十,紧紧的贴在鼻尖低头,行了一礼。
无音放开了牵着骆驼的手,双手合十回礼。
“高僧从哪个宝刹来?”行完佛礼,其中一人操着略带口音的中洲话问道,一边的书吏又坐下,左手拿着刀,右手拿着笔,在绷紧的羊皮纸上等着书写无音的回答。
“自中州慈济寺来。”无音回答,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度牒递给守卫,守卫连忙恭敬的接过,转交给书吏,书吏打开度牒,在照着上头写的内容记在了羊皮纸上。
另一个守卫看着从骆驼上跳下来,身上的首饰发出一阵叮当响的温宁,问道:“你的文书呢?”
温宁从来没有来过西域,不懂这里的规矩,听他说“文书”便暗道糟糕。
却听无音道:“她是同我一道的。”言罢,无音便扭头对温宁道:“你们新月宗可有人来过西域?可有宗门徽记?”
中州的宗门法衣上大多都会有徽记,好让人眼前这人是属于哪个宗门的,新月宗自然也有。
温宁想了想:“我师兄广济可能来过,大师兄早年也可能来过……但是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吧?”
这么说着,温宁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牌,上头正是一轮暗雕新月,小玉牌下坠着一枚杏子:“你说的文书,可是这个?”她把小玉牌递给守卫。
那守卫自然是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仙门标记,便毕恭毕敬的接过,眼看一番,对着身边的小书吏叽哩哇啦说了两句什么。
温宁小声问无音:“他说什么呀?”
“只是记录你是修士,没有别的意思。”无音柔声回答。
那书吏做完记录,便将二人放行了。
温宁跟着无音进到南拓城内,却看到城里比外头远远要热闹的多——四处有身穿绸袍的商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用西域话你来我往,也不知道他们互相听不听得懂。
除了商人,还有露天酒肆,几个人围成一堆,坐在羊皮毯上,身前摆着高脚盘,上盛着各色瓜果,晶莹剔透的毕罗皮里透出一汪水一样润泽的红色,也不知里头包裹着什么馅。
一个穿着胡姬舞裙的女子被这样几条坐着人的羊皮毯围着,站在中间扭动着柔软的双手,尽显出妖娆的姿态和灵巧的舞姿来。
又一处,一个大胡子的杂耍西域人,一口将火吞进肚里,又猛地向上吐出,火龙向上窜出数米,引得围观群众拍手叫好。
他边上一个胡子花白,瘦得身上没有几两肉,肤色黝黑,披着旧僧袍的西域僧人正闭眼禅定,浮在半空中,周围有几人路过时对着他摆了摆。
温宁跟在牵着骆驼的无音身后,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总觉得这也看不够,那也看不够,恨不得多章几双眼睛才好。
在南拓城里,除了胡人,还有不少明显是中州人长相的商人,身上没有修为,应该是中州来做生意,倒卖宝石的行商——他们虽然是凡人,却一律打着“昙”字旗号,可见是昙老祖手下的生意了。
“昙老祖的生意做得真远啊。”小姑娘忍不住感叹道。
“昙老祖以商入道,最在乎的,当然是自己生意了。”无音扭头,随后又加了一句,“虽然南拓以佛修为尊,却也不排斥来自中州的其他宗门修士。”西域有不少国王自己都是修士,也有依附于修士,换取延长寿命的丹药之类的行径,总之,修士的地位,在西域并不低。
“佛子,我们接下来去大塔林寺吗?”温宁揪住他的袖子,昂起头问他。
“大塔林寺没有这么好进。”无音摇摇头,“我们得先去求见南拓国王,然后由他向大塔林寺的主持交涉,再放我进去。”
他说的是“放我进去”,并没有说“放我们进去”。
温宁并不是真的小傻瓜,她当然也知道无音的言下之意,于是她有些失望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佛子你且安心去,我知道做什么的。”
无音摸了摸她的脑袋。
“先找地方住下,再说旁的事。”他道。
温宁便将目光放出去,想要在这热闹的集市上找到一处可以住店的小客栈,这一找,客栈没找到,到是看到一个番僧,大大方方的搂着两个媚修从自己面前走过。
温宁:……
小姑娘目瞪口呆。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盯着三人走过去的方向,难以置信的扯了扯无音的袖子,小小声道:“佛、佛子,这,这个?”
无音只是毫不见怪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个人有个人修行的缘法,不必诧异。”
温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
是她少见多怪了。
大约是小姑娘震惊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只见那两个身材袅娜,容颜娇俏的媚修扭过头来,对着温宁妩媚一笑:“这个小妹妹怕是没见识过我们西域大和尚的修行方式,少见多怪了呢。”言罢,便推推搂着她的那个番僧,“阿兄可愿意让她开开眼?”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双杏花妙眼也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边的无音——这媚修高鼻深目,一看便知有西域血统,生的倒是五官深刻,极为风情。
她看得出这中州小姑娘身边的佛修并非生长于西域的僧人,听说中州僧人多禁欲戒念,她就一点也不明白了——人要克制自己欢爱的欲望,多难,多苦?这僧人生的这般好看,想必有不少痴心女子跟飞蛾扑火一样向着他罢。
那番僧连忙摇手:“不了不了,你可莫要趁一时口舌,害我倒霉。”他看了一眼无音,松开搂着两个姑娘的手,对着无音双手合十,“圣僧何来?”他好歹也多年修行,看人同这些爱看皮囊的媚修不同。
他看无音,便是一股缭绕其身,仿若片花的佛光——虽形如天女撒花,佛莲绽放,却片片不沾其身。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大修为的佛修,不敢造次。
至于他身边那姑娘……番僧所修本是天眼神通,他用天眼去看那小姑娘的时候,只觉得好不容易修出来的天眼,差点给这万丈红霞给熏瞎了。
这福运,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若是常人能与她双修,那简直就是福光普照,一帆风顺。
无音见他这般,便也回礼:“小事尔。”
说着,便微微向前一挪,将温宁挡在了身后。
番僧:……
喏,这就是为什么他说“不要害他”的缘由了。
有主的。
温宁丝毫没注意到无音的小动作,骆驼低头咬住了她的头纱一角,在嘴里嚼来嚼去,小姑娘连忙伸手把头纱从骆驼嘴里抢出来。
“那便祝圣僧一帆风顺了。”番僧低头告别,又拉着两个媚修转身继续走他的路——往一边装饰着红柱子的院落里去了。
“装饰着红柱子便是风尘院,你莫进去。”无音道。
温宁给头纱施涤尘咒,听无音这么说,连忙点头:“那我们住哪呀?”
无音看了看四周,牵着骆驼往一处挂着雕花灯笼的小店走去:“这儿。”
这下温宁懂了,挂着雕花灯笼的,就是客栈。
无音跟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大大方方的和温宁住在了一起,大约也是见多了这种事情,那个灰眼睛高鼻子到底店家一点也没奇怪。
温宁:……
无音向南拓王室递交了拜帖,明日才会有回复,他回来之后就没再离开过房间了,他已经有三、四日没有泡澡压制欢情蛊,今天必须沐浴了。
温宁原本坐在床上啃胡饼,扭头却看见无音把(曾经是)她的玄阳木浴桶从储物袋里搬出来,然后再里头注满了热水,丢了一颗药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