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女孩不含温度的声音让贺佳成骤然回过了神，那一句‘我有点担心你’的关心，在对上女孩冰冷的视线的瞬间又转而变成了骄傲，语气微冲地开口道：“怎么？医院是你家的？我不能来？”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病房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而贺佳成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有种恨不得想要抽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男孩将口是心非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想要采取点措施弥补，可一番解释的话在口中兜兜转转了好久却依旧没能说出口。
偷偷瞥了两眼坐在病床上的女孩，窗外的阳光洒在了她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她身体越发娇小，和周围的白色相互映衬，总有种极易破碎的，脆弱的美感。
女孩黑色的长发披在了身后，此时的她和校园里总是带着一副温柔且优雅的微笑不同，精致的面容不含一丝笑意，像是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却依旧让人琢磨不透。
女孩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稍显深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究是男孩先抵挡不住，开口打破了平静，“你……要去美国了？”
女孩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的暗光，片刻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美国的哪里？”贺佳成语气急促地开口。==
女孩的眉峰微微一挑，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话，“这和你有关系？”
“怎么就没有？你要是去美国，那我也去美国！”
“你疯了？”周洛洛的眉头猛地蹙起，看着贺佳成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你去美国做什么？”
“周洛洛，你到现在还装什么傻？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那些曾经扭扭捏捏不敢承认，不敢说出口的话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才知道，原来表白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事到临头，他不想让自己再有半分遗憾，不想日后再来悔恨此时的懦弱。
“既然你要去美国，那行，那我也去美国！”贺佳成的眼睛微微泛红，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动，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女孩越发紧抿的嘴角和越显冰冷的眼神。
病房里回荡着男孩的声音，女孩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显得格外无动于衷。
两分钟后，女孩才终于开口——
“贺佳成，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点幼稚，有点叛逆，偶尔喜欢耍小孩子脾气而已；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能愚蠢到这种地步。”
女孩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那宛若寒冰的眼神和尖锐的言辞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戳进了男孩的心窝。
“你有没有好好想过，自己从小到大的任性和叛逆究竟是谁在为你买单？明明享受着别人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权利，如今却是将自己该担负的义务给抛在了脑后。”
“你说你要和我去美国？那你的家人呢，你的朋友呢？你去美国做什么？去那里继续当一个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校霸？”
“你说你喜欢我，但是这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值不值得你付出你自己的未来？值不值得让整个贺家陪着你耗？”
“贺佳成，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姓贺？”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贺？
忘了自己姓贺……
......
“贺医生？贺医生！”
坐在办公桌上的男人骤然回神，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抬头看着眼前的护士，开口道：“说。”
小护士看贺医生终于回过了神，这才松了一口气，汇报道：“七号房病人的资料已经传到您邮箱了，关于十一号房的病人，需要提醒他关于手术的事吗？”
“跟他说手术放在下个礼拜一，具体时间会另行通知。”男人冷酷的声音响起，是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
小护士乖乖地‘嗯’了一句，离开前还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办公室里的贺医生，暗想道：
以往的贺医生可从没在工作时间走过神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篇结束～
其他的一些疑点，以后还会慢慢解释的！
第32章
怎么了？
贺佳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他虽然从没有忘过, 但也没有像今天这般, 回忆地如此清晰。
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很好, 至少在工作时间可以克制去想她的频率。以往的他的确是如此，白天像个机器人一样，将所有的情感封锁, 将一切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夜晚的时候, 像个疯子一样任由自己在回忆里沉沦。
有时候, 贺佳成真的会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却能让他念念不忘十年, 而这份感情如今更成了一种执念，烙印在了心里, 就像是酒，随着时间的发酵, 越发醇厚。
这么多年了, 从当初的愤怒、嘶吼, 到如今的平淡、沉静，或许所有人都以为他忘了、淡了,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早就已经疯了。
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开始埋藏在心里, 用表面的冷漠和镇定来掩饰内心的魔怔，唯有在深夜里才会稍微泄露几分情绪。他已经习惯伪装了，习惯捂着伤口任由它腐烂。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 他竟是隐隐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去想她，不受控制地去回忆当年的场景。女孩的小动作，女孩的微表情，就连她微笑时的那个弧度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啧！”
好看的眉头顿时蹙起，眉眼间漫溢着几分暴躁和狠戾，和在医院里总是一副‘禁欲’、‘高岭之花’的形象截然不符，斯文的金丝边框眼镜也没法修饰他此时宛若恶魔般的气质。
几秒后，男人终是放弃抵抗，将眼镜摘下，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闭眼沉思了许久，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换下了身上的白大褂，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贺佳成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时间是没法好好工作了，医生这个职业不能有半分疏忽，他也不容许自己带着情绪来对待工作和病人。
幸好的是，傍晚没有手术，他负责的那几个病人下午视察的时候也没什么问题，至于七号床的那个......
看她还有这个精力踹贩卖机，那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再去看也不迟。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对自己这么不负责的病人，住院期间竟然还喝冰可乐？可真有能耐的。
嘴角微勾，带着几分讽刺，但是在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脸上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
the blue酒吧——
\"哥，你明天没手术？\"
高泽看着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喝酒的男人，一方面觉得惊讶，可另一方面又觉得情理之中。
贺佳成以前也不是没喝过酒，在周洛洛离开后的有段时间，贺哥既是迷上了抽烟，又是嗜上了酗酒，开始不断流连在各个酒吧、夜店。原本的贺佳成虽然混，但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自己心里都有数。但是当初周洛洛离开的那件事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高泽知道贺哥喜欢周洛洛，可却没想过竟是真的入了心，到了如今不可自拔的地步。
那段时间，他作为贺哥的兄弟，看着他为情所伤，为情堕落，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有劝过，但是劝不动！每当看见他因为喝酒喝到呕吐，抽烟抽到咳得半死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把一桶冷水泼到他头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高泽没法想象，像贺哥这么骄傲的人，竟然能为了一个女人沦落至此，连基本的自尊都丢地一干二净。
再后来，贺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连着两天都没能下床。
高泽有去贺家看望过，那背后一道道青红的伤痕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铁链，等到痊愈的那一刻，便成了坚不可摧的封印，将那个疯魔的自己锁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从那以后，贺佳成就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曾经张扬懵懂的少年一夜长大成人，变得格外沉静内敛，偶尔嚣张的面孔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宛若面具一般的，面无表情的脸。
他开始习惯性地把情绪藏在了心里，连同当初对女孩的那份感情。曾经的他只是假装冷酷，而如今却是从里到外都不含一丝温度，就连偶尔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化不去的寒冰，以及几分淡淡的麻木。
高三那年，贺佳成变得格外懂事，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原本脑子就聪明的他在高三那年更是成为了次次年级第一的存在，分数高到近乎是一种神话。高考的时候，男孩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省状元，以全省第一的分数考入了全国著名的A医大，成为了他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医生……
这么多年来，贺佳成到底经历了什么，高泽都看在眼里，正是因为清楚他过得是有多么痛苦，这才会不想让他知道关于周洛洛的消息。
当初心目中的女神如今在高泽看来，倒是成了‘绝情冷漠’的坏女人。
想他当初还真的是眼瞎，明明贺哥都说她不是什么好人了，就他还一门心思地给贺哥安利她。
世事无常，当初口口声声说‘讨厌’的人却是陷得最深的那个，反倒是他，开始天天说起了女孩的坏话。
自从成为医生之后，贺佳成基本上过的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医院就是公寓，可谓是毫无一丝生活的乐趣。偶尔兄弟们有聚会邀他出来玩耍，他大多都是撂下一句‘有手术’。或许是实话，又可能是借口，但是久而久之，大家伙也都了解到他的脾气，便歇了约他的心思。
曾经嗜爱的烟和酒也碰得少了，更别说来酒吧这种地方。
高泽接到贺佳成电话的那一刻是感到震惊的，但片刻后便恍然大悟，于是乖乖地赶到了酒吧，陪着贺佳成借酒消愁。
男人穿着简单的浅色西装和黑色西裤，在医院里总是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被扯在一旁沙发上，而扣得一本正经的扣子也开了两颗。
原本被梳在脑后的头发如今却略显凌乱地搭在了额前，精致的锁骨在领口处若隐若现，酒吧暧昧的灯光打在了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带着几分禁欲又夹杂着一丝邪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结合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反而有种致命的诱惑和魅力，惹得酒吧里的不少女人纷纷侧目。
高泽自然是感受到了周围人的视线，虽然平日里他的长相也算是中上级别的，配得上‘帅哥’这两个字，可一旦和贺哥走在一起，那就完完全全只有陪衬的份儿。
以前也嫉妒过，也被打击过，但是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毕竟人家帅是真的，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五官开始变得越发锋利，被渣女伤过后总有种莫名的独特韵味，偶尔眼神深邃，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忧郁……
若不是他是个直男，准会为他给倾倒！
“不是……哥，你叫我来喝酒，总不能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自己在这儿闷头喝吧？”高泽无语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也才刚来不久，可酒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空瓶，都是贺佳成一个人喝的。
从进门到现在，贺佳成就自顾自地在那儿喝酒，连一句话都不说，说是‘来喝酒’，没想到还真的只是喝酒！
高泽倒是不担心贺佳成会喝醉，经历过一场情伤之后，贺佳成的酒量基本上已经到了酒神的地步，哪儿会那么容易醉。反倒是他……堪堪只能喝两瓶洋酒，再多上去可能就会不省人事了。
主要是吧，喝酒这事儿，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谈心！
贺哥这次突然说要喝酒，无非就是受了关于周洛洛的刺激，他来之前都想了一大堆劝慰人的话，可没想到的是贺哥竟然完全不给他起头的机会，一直沉默不语地给自己灌酒，完全把他视为了空气！
高泽思索了片刻，看贺佳成是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他便准备直接切入主题——
“哥，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该放下了，你总得有自己的生活，而她也不过是你生命的过客而已，你总不能为了眼前的一朵玫瑰，而放弃日后的星辰大海吧？”高泽还是第一次说这么文绉绉的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思想简直上升到了另一种境界。
此时的他不是平日里的高泽，而是钮祜禄·高泽！
话音刚落，男人刚准备往自己嘴里灌酒的动作微微一滞，眼神顿时又暗淡了几分，紧接着继续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仿佛刚刚那个停顿也不过是错觉而已。
道理他都懂，都十年了，他岂有少听过这种话？只是不管怎样，那个偶尔在深夜徘徊于他脑海里的身影，却是在昭示一个无情的事实：他放不下她，如果没有那一朵玫瑰，再美的星辰大海在他面前也变得毫无意义。
其实在以前，每次想起有关她的事情，他总是一个人忍忍就过去了。但自从在昨天得知她的消息之后，当初封存已久的感情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分，就像是已经有了裂缝的堤坝，抵御着汹涌的潮水，摇摇欲坠。
他知道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这才找了高泽来喝酒，想着第二天醒来，说不定他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贺哥，不是我说，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过的，我也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在劝你放手，但是你却依旧死拽着不放。当初周洛洛走地悄无声息，也没有一点儿下落，如今十年了，终于有了一点儿消息。”高泽说到这儿，皱了皱眉头，紧接着也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壮壮胆，“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放弃，那就再试一次！虽然人在美国，但是凭着贺家的本事，有了线索之后想查一个人也不困难。你就当给自己一个交代，别继续在这儿糟蹋自己了……”
这一次，男人终是放下了酒杯，宛若卸了力一样，靠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抬手，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挡住了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绪。
再试一次……
当初女孩冷漠的眼神他至今为止还记忆犹新，那漆黑的瞳孔不见一丝情愫，仿佛在说‘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他承认他怕了，他害怕接受这个现实，接受他们只能像个相交线一样，有了短暂的接触之后，只能变得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