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着点了两下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英语。
简涵像听天书一样怔在那里。
交流是个问题！
她愣了愣，拿出手机打给周飞白。
“周部长，我英语太差了，没办法交流。”
来之前，她在这方面有心理准备，但来了之后的结果让她更加地挫败。
本来还觉得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将就能混混，可目前看来，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没关系，你把电话打在免提上，我来交流。”还是凌晨时间，周飞白坐在自家客厅里点燃了一支烟。
简涵像得了救命药草，忙把手机调到免提上，举到了美国大妈面前。
“可以交流了，对方是路边商店的服务员，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妈。”她对周飞白说道。
周飞白先是向美国大妈问了声好，接着问道：“大妈，您好，前天这里发生了一起车祸，您还记得吗？”
大妈这次将刚才的话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遍：“是的，蕾切尔的儿子和媳妇都死了，很惨，太令人伤心了。”
周飞白：“请问大妈，您知道蕾切尔是哪里人，住在哪里吗？”
大妈眼神忽然变得警惕起来，她声音不悦地问：“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蕾切尔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周飞白赶紧解释：“请别误会，千万别误会。因为蕾切尔家人出车祸的汽车是我们中国制造的，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车祸的原因。是人为因素多一些，还是跟汽车质量多少相关。”
大妈眼睛转了几圈，表情慢慢缓和下来。
她语气迟疑地说道：“蕾切尔伤心过度，听说不住在家里，一个人回乡下老家了。”
看来她是认识蕾切尔的。
周飞白忙问：“能麻烦您告知一下蕾切尔的老家在哪里吗？”
大妈犹豫了好久，眼神在简涵身上溜来溜去，似乎在考虑值不值得告诉她。
简涵英语水平不好，只能做出一种恳切的表情。
在周飞白和简涵的软磨硬泡下，美国大妈终于大发善心，将蕾切尔老家的地址告诉了简涵。
拿到地址，周飞白叮嘱简涵：“打车去，注意安全，保持电话畅通。”
把简涵一个人打发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国，周飞白心里也没底。
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云捷公司的办公大楼里，灯火通明。
即便是凌晨时分，董事长和总经理办公室的灯都还是亮着的。
慕洪业和慕锟都没回家，一直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待着。
其他中层，则该下班下班。
毕竟大家聚在一起也不是个办法。
董事长办公室里，慕洪业办公桌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慕华采见状，忙拿起来，倒到了垃圾桶里。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慕洪业身旁：“叔，这里有我和慕锟，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慕洪业看看外面暗淡的天色，他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睡了。
“刘经理那边联系了没有？情况怎么样了？”
慕华采忙恭恭敬敬地回答：“昨天我已经派了两名经理过去，刚才回过消息，他们已经落地美国，一会儿会跟刘经理开个会，争取下重新检测。”
权威部门出具的报告是很难推翻的。
慕洪业也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重新检测的结果能推翻之前的，只要结果有利，损失便可以避免。
另一方面，也算是以防万一。
如果贸然下达了召回令，万一检测报告有误，岂不是自找麻烦？
但刘经理那边好像不太顺利，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产品召回已势在必行。
如此此次产品的确进行了召回政策。
巨大的损失是一方面，慕锟也需对此有所担当才行。
估计引咎辞职是无可避免的。
临危之际，慕华采大概有了一展风采的机会。
慕洪业表情沧桑，休息不好让他脸色相当憔悴，他叹息一声，“我在里间休息一会儿，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慕华采忙小心将他扶进了里头的休息间。
帮老爷子掖好被角，慕华采小声说道：“估计您睡醒之后就能有结果了。”
总经理办公室里，慕锟站在窗前，表情沉默地面对着窗外迷蒙的夜色。
杨博晓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小声劝道：“慕总，您喝杯牛奶吧。”
一直不睡，身体哪能受得了？
慕锟慢慢转头，眼神落在杨博晓的脸上：“不是早让你下班了吗？”
他自己待在这里，但没打算让杨博晓跟着加班。
杨博晓垂手站在一旁：“我没事。”
领导不在，她这个助理怎么好意思走？更何况董事长那边也在的。有几个中层领导也没回家，都老老实实待在各自的办公室里，以防万一领导会找。
慕锟转回头继续看向窗外，“你先出去吧。”
时间慢慢指向凌晨五点，慕锟揉揉眼睛，终于坐回办公桌前，他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想了一会儿，发送了一条信息。
美国某乡镇的街道上，简涵正坐在出租车里，表情无措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挺没底的。
周飞白已经明确告诉她，她还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才能找到蕾切尔大妈的老家。
但她还是有些怕。
像是坐上了一趟黑车，要去往什么可怕的地方。
陌生而不安的感觉太强烈了。
忽然，手中的手机震了下，一条信息进来了。
正坐得无聊的简涵忙滑开手机，当看到慕锟的名字时，她的眼睛蓦然瞪大了。
慕锟竟然找她了。
慕锟：感冒好了吗？没去医院陪你很抱歉。
简涵摸摸被自己醒得红通通的鼻子，低头回复：嗯，好了，我已经出院了。
慕锟：这么快？
简涵：身体好，恢复快。
慕锟：很抱歉，我应该去照顾你的。
简涵：只是感冒，不需要的。
慕锟再次发送道歉的信息：对不起。
简涵盯着那两个字，抿唇笑了下。
停了好一会儿，慕锟发来一行字：晚上我去你家。
第52章
这条短信令简涵在异国他乡惶恐无助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有人关心着，感觉挺好的。
她和慕锟之间，前行路上总是磕磕绊绊的。
很少有寻常恋人间的那种甜蜜。
所以她才会对他偶尔露出的关切感觉欣喜。
停了一会儿，简涵笑着回复：“好。”
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刻，她只想回复这一个字。
接下来的路程，简涵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不怎么怕，倒多了一份急切。
车子七拐八绕，越过一段不怎么平坦的路面之后，在美国天擦黑的时候，简涵终于跌跌撞撞找到了蕾切尔大妈的家。
她站在铁栅栏外，轻轻喊了声：“Hello！Hello！”
几乎快要喊破嗓子了，有些荒芜的院子里，才蹒跚着走出一位年愈六十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白衣，脸色憔悴，眼睛无神。
她慢慢走到门口，隔着栅栏问：“有事儿？”
“您是，蕾切尔大妈吧？”简涵迫不及待地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蕾切尔缓缓点了下头。
简涵忙打通了周飞白的电话，让他跟蕾切尔交流。
周飞白快速而急切地表明来意：“亲爱的蕾切尔女士，对于您家人的意外，我们表示非常哀痛，我们是云捷公司的技术人员，特地就您儿子驾乘的汽车问题来跟您交流一下。请问，汽车残骸现在哪里？车祸的主因是什么？”
蕾切尔大妈听完周飞白的讲述，她低声嘟哝了几句，简涵听不清，大声问：“什么？”
但蕾切尔大妈没有理她，而是兀自走进了屋子里。
简涵表情意外，夜风很凉，穿了羊毛外套的她冻得瑟缩了下身子，她将手机放到耳边，表情茫然地问：“周部长，蕾切尔大妈进屋了，怎么办？”
周飞白叹了口气：“看来老人伤心过度，不愿意与外人交流。”
一个年迈的老人，乍然间失去了儿子、儿媳。家里只余下了她一个人。
伤心程度可见一斑。
简涵焦躁地跺了跺脚：“那怎么办？”
她万里迢迢而来，为的是找寻一个真相。
有了真相，再去公司的美国总部，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是不是慕华采背后使坏，是不是车辆真的存在重大问题，都会有一个无比准确的答案。
可现在，马上要看到曙光的时候，微弱的灯光忽然灭了。
简涵有种突然堕入黑洞的感觉。
“能有什么办法？”周飞白也很无奈，“你还病着，别在那儿耗着了。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明早再说吧。”
周飞白听着简涵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这才知道她病得挺重的。
内心很自责。
这一趟美国之行，有可能，是趟无功之旅。
简涵答应了声挂断了电话。
她望望左右，咳嗽几声后，在铁栅栏的右侧慢慢席地而坐，头倚靠着栅栏，昏昏欲睡的。
折腾了一天，她身体虚得厉害。
除了在飞机上吃了点儿餐饭，到美国后，她只喝了点儿水。现在腹内空空，头昏脑涨。
车祸事件又没摸着任何头绪。
简涵现在是身体不舒服心情也很差的状态。
不知不觉间，简涵竟然睡着了。
蕾切尔大妈半夜睡不着，提着家里的垃圾出来扔。
拉开栅栏的时候，忽然看到门侧倚着一个人。
栅栏推开，那人缓缓歪躺到了地上。
蕾切尔眼睛瞪大，借着路灯凑近了看。
女孩很瘦，脸色苍白，时不时还会咳嗽一声，咳嗽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很难受。
蕾切尔夫人看清楚了，这是白天来找她的女孩。
她脸上露出同情的眼神，伸出手，轻轻搭到女孩的额头。
她的眼睛蓦地瞪大。
接着便表情惊惧地推动简涵的身体，“醒醒，醒醒，你发烧了！”
简涵浑身疼，听到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
当看清是蕾切尔大妈时，简涵眼睛亮了起来：“大妈，大妈！”
蕾切尔大妈费力地搀扶着简涵的胳膊，指指屋内：“进去说。”
简涵开心地笑了，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妈往里走。
久坐的缘故，她的腿脚都麻了，一走起路来，浑身麻嗖嗖的。
上午十点，慕洪业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会议室。
车祸事件无论如何要有个结论和处理方法的。
云捷公司派出去处理此次事情的各相关人员纷纷抵达美国。
只不过这些人的派遣令全部是由慕华采下发的。
也就是说，不管职务高低，他们都是慕华采的人。
国外市场对于慕锟来说，像是被封锁了一样，一切都是未知的。
之前他的部下要么联系不上，要么被慕华采换了职务。
搞得他现在想了解下国外的工作进展情况都找不到人。
各大中层、股东，但凡是云捷公司有权势或者有能力的人，几乎都聚到了会议室。
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所有人都有知情权。
慕洪业坐在首位，他表情威严地扫视全场，“事已至此，我们今天要根据国外反馈回来的消息做出决定。”他望眼慕华采，“开始吧。”
慕华采站到前面，“相关工作人员都已抵达美国，协助刘经理在处理这件事情。我们现在连接刘经理的视频，让他跟我们讲讲具体情况。”
视频连接上，刘经理和十几名国内的工作人员出现在大屏幕上。
刘经理表情相当凝重：“我们已经就刹车片的材料检测问题申请了重新检测。就在刚刚，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他示意身旁的经理，对方拿出报告。
刘经理将报告举在手里，“很遗憾，数据跟之前的一样，硅的含量超出了国际标准。”
这个结果，像惊雷一样在会议室内炸响。
公司内部的检测结果，好歹还是在国际标准之内的，只不过踩在行业标准的临界点上。
可国外的检测结果却是不容乐观的。
两次检测结果一致。
而且两家检测部门在美国当地都是非常权威的。
慕洪业对这个结果，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慕洪业眼神转向慕锟，声音沉痛地说道：“慕锟，大家都不希望会有这个结果，但结果偏偏出现了。在产品召回之前，你要对股东们有所交待。”
言下之意，慕锟这个时候可以引咎辞职了。
他处在管理层面上，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失误，将会给股东和云捷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
引咎辞职都是轻的。
慕锟表情淡漠，他慢慢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
有失望的，有愤怒的，有不甘的。
甚至有的股东当即就开始埋怨起来。
“慕锟这个总经理是怎么当的，拿决策当儿戏吗？当材料检测结果踩在临界点上的时候，就必须把当批材料都卡擦掉，为什么还要妇人之见地继续用？以至于搞成现在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
其他的股东跟着附和：“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这简直是行业笑话。”
“是人都不可能犯的低极错误。”
……
说什么的都有，会议现场变成了对慕锟的集体讨伐。
慕华采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费心布置一切，结果终于如他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