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薄荷与茉莉花味，还混着一点皂角的清香。
沈茉茶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小吴从楼上下来，见到两人站在一处，有些意外，“老大，原来你在这？”
精神紧绷的沈茉茶吓了一跳，身子倏地向后倾，两只手下意识撑在琴键上，发出“嗡”一声。
低沉震耳，仿佛戳破梦境般醒耳。
男人站直身子，眼底情绪未明。沈茉茶红着脸一动不动，看着他朝楼梯的方向侧过身，薄唇微动。
金色的日光洒在身上，为他平添一丝暖意，邵珩漫不经心道，“新的？”
-
邵珩的脾气秉性，沈茉茶五年前就知道。
做起事来我行我素，傲慢又懒散，脾气也不是很好，动不动就爱凶一下。
这么多年，他从邵珩变成邵先生，她以为他会多少有点进步。
可事实上，邵珩毫无长进。
男人有种被打搅睡眠后的不爽，连带对沈茉茶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你叫什么。”
“董墨。”
“今年多大。”
“二十三。”
“没人告诉你去别人家不要乱动东西吗？”
“……”
小姑娘瘪瘪嘴想说我没动，却被小吴挤眉弄眼制止回去。显然，这个时候的邵珩不能惹。稍稍平息后两人进了书房。
少女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细碎的阳光落在瓷白肌肤上，像是打了层柔光。她抿着唇，双手交叠，双颊染着淡淡的红晕，明显没从刚才发生的一切抽离出来。
人是五年前那个，却又不是五年前那个。
熟悉又陌生，让人紧张又忐忑。
没一会儿，小吴一脑袋汗从书房走出来。
沈茉茶抬眸，“完了？”
小吴抹了把汗，“完了，邵先生让我送你回去。”
沈茉茶朝房门紧闭的书房望了一眼，垂眸，“那我——”
后面的“是不是面试失败了”还没吐出来，就被小吴的话堵回去，“董小姐，你别怕，邵先生呢就是嘴巴毒一点，人还是不错的，嗯，你今天回去休息，周一过来正式上班。”
秉持着人酷话少有礼貌的助理三原则，小吴在路上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简短地跟她说明了下工作时间和工资报销等事务。
做五休二，按月算钱。
每天工作都发信息跟他报备一下，就当打卡。平时开销从邵先生的卡里划。
沈茉茶记下，反问邵先生有没有什么禁忌，看到小吴在后视镜里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个东西，他是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邵珩一口气开掉八个“前任”也不假。
想了半天，他也只能用博大精深的中文简单涵盖一下，“哎呀，人和人之间都是要相处的嘛，你照顾邵先生，有什么问题，以后可以直接问他！”
闻言，沈茉茶眉毛抖了抖。
都说钱难赚，屎难吃。
可她却觉得在邵珩身边混饭，应该比吃屎还难。
知道小吴也不容易，她没再多问，转头望向窗外。
想到好像只有她，才愿意照顾这个出了名的二世祖，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嘴角极淡地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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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时，舍友们已经睡醒。
有的捧着书本去自习，有的则不知死活瘫在床上刷手机。沈茉茶汗涔涔地回来，靠在沙发椅上休息，宿舍里最“不知死活”的林爽看到她，一骨碌从上铺爬下来。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寝，大家关系都不错，但林爽属于跟沈茉茶最谈得来的那个。
知道大热天的沈茉茶又跑出去面试，林爽从小冰箱里掏出一罐冰可乐递给她，嘴上却不服软地怼，“一身臭汗回来，舒服了？”
沈茉茶接过来，单手扣住拉环，“滋啦”一声打开，“还行吧。”
林爽没好气儿地瞪她，最烦这种平时看不出用功但考试从来没掉出过学年前十的人，哼哼两声，回到书桌前，抽出没背完的毛概。
体温一点点降下来，沈茉茶小脸儿恢复透亮的白，她直起身，忽然想起个事儿，“啊，对了，肖学长说的暑期实习，是什么时候来着？”“
“您终于想起还有暑期实习这事儿了。”林爽看都没看她。
暑期去M&G实习一开学就定下来，带头的是本系的肖学长，手头一共就五个名额，二话不说就给沈茉茶留了一个，把系里其他人嫉妒得够呛。肖学长喜欢沈茉茶的事儿，就是从这时传开的。
偏偏沈茉茶老僧入定，对情爱之事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搞得肖学长一下成了单相思。
沈茉茶：“时间重叠，我就不去了。”
林爽表情复杂，“不是，您这是抽什么风，去MNS这种大公司实习的好机会都不要了。”
沈茉茶没吭声。
林爽“啧”一声，“你可考虑好了啊，你这决定挺得罪人的，之前那个周媛学姐因为肖朗没给她留位置气得都要炸了，肖朗为了你和她掰扯了好久，这会儿你说不去了，肖朗的脸往哪儿搁。”
心想说爱往哪儿搁往哪儿搁，谁都不能阻止我兼职，嘴上小姑娘却勉勉强强道，“那我回头跟他道个歉吧。”
林爽相当无语，朝她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手工扬了扬下巴，“又是簪娘，又是编织，现在又弄了个不知道干什么的破兼职，你就那么缺钱吗。”
沈茉茶理直气壮，“缺啊。”
缺个大头鬼你可闭嘴吧。
林爽没好气儿地剜了她一眼，觉得今天的沈茉茶看起来心情莫名的好。
眼风扫了她两圈儿，林爽故意逗她，“你该不会是借着兼职泡帅哥去了吧。”
给绳子打蝴蝶结的手一顿。
沈茉茶：“……”
林爽一拍大腿，“卧槽？”
沈茉茶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满脸写着“我就不该跟你搭话”。
回到桌前，她开始收拾昨晚上做完手工剩下的残骸，林爽靠在椅背上，仰着脖子道，“茶茶，你今年二十，也老大不小了，我心思你那个胸围发育的挺好，也是时候找个男朋友品鉴一下了。”
“如果是因为这，不去实习，那我支持你！”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大的毛线球子“啪”一下落到她头上，疼得林爽“哎呀”一声。
沈茉茶声线绵软，却带着点冷意，“我不介意打个电话给你男朋友，告诉他你晚上不回信息不是在复习，而是在看GV。”
-
有时候，沈茉茶得承认，林爽的确是个蕙质兰心的奇女子。
她感觉自己装的挺好了，却没想到一眼就被她看穿。虽谈不上泡帅哥，但沈茉茶细想，本质上也差不太多。
认识邵珩，是在五年前。
那时邵珩跟她现在一样大，而沈茉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初三生。整天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蓝衬衫黑裙子，早晚踩着脚踏车穿梭在上下学的路上。
姑姑心疼她来回折腾，干脆把馄饨店搬到旧尾巷，顺便在二楼租了房子住下。
那几年网上餐饮刚刚兴起，作为江城老城区美食聚集地的主心骨儿，旧尾巷经常有好多拎着单反，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叨叨叨的人来这边采访拍摄。
一时间，旧尾巷美食街几乎成了江城的代名词。
邵珩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刚满二十岁的他脸青涩未褪，又带着点儿男人的成熟，穿着宽松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里面圆领白T，双腿修长，撑着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的白色球鞋一尘不染。
身边围绕着三五个同学，姿态慵懒地倚在店子门口，手里夹了根烟。神情散漫地听着男男女女说话，时不时地唇角微勾，表情很淡。
刚放学的沈茉茶推着自行车回来，发现门口被堵住，一愣，浓妆艳抹的女孩转过头，看见她大咧咧道，“唉，小姑娘回来了。”
聒噪的样子带着压迫感，惹得沈茉茶神情警觉，像只受惊的兔子。
一下就引起了邵珩的注意。
把烟丢在地上碾了碾，男生眉头微皱，冲女生喊了一嗓子，“说话那么大声干嘛，以为你家足球场？”
被吼的女生回过头一脸不悦，“你怎么又凶我。”
这话说得邵珩一乐。男生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凶你就凶你，还他妈要理由？”
小小的沈茉茶眉毛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邵珩：骂你就骂你，还需要挑日子？？
——一个脾气很臭的逼王。
第3章 暗恋
男生的嗓音很好听，低低的，带着磁性，字正腔圆，发音标准，完全不像江城本地人。
因为笑着，骂起人来都带着亲昵的逗趣儿感。
被骂的女生瘪嘴“嗟”一声，显然没当回事。
可小姑娘不这么觉得，作为三好生，平时没少帮老师抓骂人打架的同学，最听不得别人说脏话。
所以这场初见，成功让乖中翘楚的沈茉茶在心里给他打上“不好惹，还有点儿凶”的标签。
以至于后来邵珩搬到旧尾巷住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绕着他走。
-
最后一门考试安排在周日。
宿舍四个人分在一个考场，考卷一交上去，几个人就合计着晚上吃什么。
校内外流窜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的学生们，林爽和沈茉茶都是本地的，自然不着急，另外两个暑期也想留下来打工，也没走。
想着反正时间充裕，不如去吃校外那家很火的潮汕锅。
学生走了大半，客流量大不如前，自然也不用排队。几个小姑娘选了好的位置后，三个人留下点单，一个人负责去调料。
点兵点将半天，艰巨的任务花落沈茉茶。
习惯了另外三人的狗样，小姑娘淡着一张脸，端着盘子来到调料区。
她是真没想到，平时不用躲都碰不到的人，出来吃个饭，居然能撞个满怀。
沈茉茶蹲在柜子旁拿碗，仰头看见肖朗跟自己打招呼，“茶茶，好巧啊。”
沈茉茶站起来，咧了下嘴角，想笑得自然点儿结果比哭还难看。肖朗推了推眼镜直奔主题，“我听徐蓉说了，你要放弃实习名额？”
“……是。”
徐蓉是副会长，也是这次实习小队第二领头人。沈茉茶本想找机会和肖朗亲自说，但在宿舍楼下碰见徐蓉，顺便就说了。
虽然笑着，但肖朗其实不大高兴。沈茉茶挺怕这种场面的，而且一尴尬她就自闭，导致俩人眼儿对眼儿看了几秒后，她转过头就开始给四个碗添料。
“为什么啊？”肖朗目光闪烁。
沈茉茶回头，一脸空洞又无辜。
“先是退出学生会，再然后退出实习组，怎么，我惹你不开心了？”
沈茉茶：“……不是，我没有。”
词汇量少得可以。
肖朗心里怪堵的，很认真道，“我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对你造成了一些压力，你放心，我以后在大家面前尽量离你远点儿，但你没必要因为我放弃两个这么好的机会，你知道的——”
“我没有。”沈茉茶再次摇头。
“退出学生会是因为手头兼职太忙，而暑期不去实习是因为——”
小姑娘垂下眸，捏了下指尖。
肖朗瞪大眼睛，“？”
沈茉茶深吸一口气，脑中浮现出男人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因为有个朋友病了，没人管，所以我要去照顾他。”
“肖学长，谢谢你这一年来的关照，我知道这次实习机会难得，但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所以——”
“你还是把机会让给别人吧。”
-
承蒙肖朗的巧遇。
沈茉茶一顿火锅吃得心不在焉。不仅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的好意，更因为自己跟他解释的那番话。
直到散伙后站在公交站牌等车，内心依然躁得慌。
沈茉茶觉得自己向来没什么少女心思，对待任何事都能拿出理工女简单直白的逻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跟肖朗解释，用“朋友”来形容某个人的时候，小心脏居然不可遏制地抽了那么一抽。
像被挤出水儿来的小樱桃，泛着酸涩的汁。
呛得人想哭。
她发现，自己好像在心疼邵珩。
……这也太可怕了。
带着这种可怕的心情，沈茉茶上了来接她私家车。
驾驶座上，是穿着一身干练黑西装，扎着低马尾的钟虹，自打沈茉茶回到沈家，她就一直负责接送她上学，以及保障她的日常安全。
钟虹透过后视镜见沈茉茶穿着布料不多的吊带裙，把冷气温度稍稍调高，小姑娘单手支着车窗，腮帮子鼓着，看起来有点儿迷茫。
沉默了好一会儿。
钟虹道：“老爷子说他过阵子回来，想让你今年暑假在家住，让我明后天帮你把行李拉回家。”
沈茉茶张了张嘴，“唉？”
“他不是要在海城呆到下个月吗？”
钟虹转了个弯，“他说想你了，还说你总不接他视频。”
沈茉茶：“……也没有吧。”
钟虹很淡地笑了下，“这些孙子辈中，老爷子最喜欢你，小姐，不然这个暑假你就别出去实习了，多陪陪他。”
虽说根本不缺钱，但沈茉茶是个闲不住的人，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偷偷在自习课上做手工，上了大学时间多，更是肆无忌惮。一开始老爷子只当她是玩玩儿，没想到小丫头片子还真钻研出一笔小财路，和一个开卖手工定制品的姐姐合开了淘宝店，没事儿时就接接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