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该聊聊的，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小姑娘舔了舔唇上的汤汁，放下餐具点点头。和她不一样，邵珩有备而来，沉思两秒，他说，“我有很多问题问你，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沈茉茶一噎。
邵珩:“好歹告诉我百分之八十？”
沈茉茶垂下眼帘，桌下两只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
“……”
邵珩讨价还价，“那百分之七十。”
听到这话，沈茉茶这才抬起眸。
一直以来都是她问邵珩问题，邵珩从没问过她，她想了下，慢吞吞道，“你想问什么，说吧。”
邵珩：“五年前为什么突然走。”
“爷爷找到我，要接我回去，”沈茉茶不想提曾经的事情，半遮半掩道，“那时候生意不好，姑姑很辛苦，我想让她过好日子。”
“嗯，”邵珩思索了下，继续道，“那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话语里颇有些责怪的意思。
沈茉茶一顿。
心想要不是伤心，自己也不会一声不响就离开，当初她多少是憋着一口气的。即便是现在，沈茉茶想起来，心底还是有些不痛快。
但又能怎么样，谁让她喜欢邵珩。
喜欢，那就得咽下去。
所以她也不打算旧事重提，“走得太匆忙，而且你那时候也忙，我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
邵珩蹙眉，“什么叫没什么用。”
男人语调深沉，带着浅淡的不满，“难道送送你我都做不到？”
许久没见到邵珩这样严肃认真，本就心虚的沈茉茶忙别开视线，清清嗓子，“下一题。”
邵珩：“……”
都快被她气笑了。
不过想想，人家也就答应告诉他百分之七十，他没什么可抱怨。
“那这五年，你就没想联系过我？”
“想的。”小姑娘这会儿已经没了表情，像个被审讯的毛孩子，老实巴交道，“但我手机丢了，找不到你的号码。”
“……”
行吧。
反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全当真的听吧。
邵珩举起杯，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的无奈，“不说以前了，说说现在。”
点漆般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中忽明忽暗，男人拱起双手拖住下巴，眼尾延伸出笑意，“为什么要装作董墨来我身边？”
沈茉茶正低头切牛排，听到到这儿牛肉差点没飞出去，她睁圆眼睛，难掩脸上的心绪。邵珩耐心地凝望着她，“说来听听。”
沈茉茶：“……”
低头看了眼已经被自己切到惨不忍睹的牛排，深吸一口气。
过了须臾。
沈茉茶：“我说我没钱需要打工你信吗。”
就想到她会东扯西扯，邵珩已经变成皮笑肉不笑，身子往后一靠，他皱眉道，“你就那么不喜欢对我说实话？”
沈茉茶一梗。
抓着刀叉又低下头。
邵珩松了松领口，又喝了口酒，显然耐心有些不够用。
沈茉茶也看得出来邵珩是想听真话，也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大好，于是她坐直身子，“我就是，就是无意间听到我朋友，就董墨，她接到你的单，我才知道你眼睛看不见的。”
邵珩稍稍抬眸，认真听着。
“我的确也……挺想见你的，然后我就，硬着头皮去了。”小姑娘声音越说越小，恨不得现在就结束对话这一趴。
好在这时另外一道菜又上来，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忙拿起刀叉，笑呵呵道，“哎，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可邵珩并不打算结束，他直接伸过手，将菜挪开，面无波澜道，“说完再吃。”
话音落下，沈茉茶撅起了嘴。
要是平时邵珩才不会忍心这样对她说话，但这可是关键时刻，他不喜欢她一味逃避。
邵珩：“你既然来了，就直接告诉我不好吗，为什么要撒谎？”
这一问真把沈茉茶问到。
她表情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后来她也想过当初要是不撒谎应该也没什么，她好好照顾邵珩一段日子，等他眼睛好了再走，跟现在应该也没什么两样。
但当时，她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法就只有还恩情。五年前，邵珩帮过她太多，即便邵珩不喜欢她，她也没办法真的对他坐视不理，但她又始终压着一口气，不想让邵珩知道是自己在照顾他。
毕竟当初被他拒绝就足够丢脸了。
沈茉茶想法幼稚，她觉得再让邵珩知道自己厚着脸皮去照顾他，一定会被深深看不起。就是这种又幼稚又强烈的自尊心，让她一遍遍重复做着更幼稚的事。
这是沈茉茶的死穴，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邵珩知道自己有多卑微。
包括现在。
所以，她依旧选择避重就轻的回答，“我、我就是，我想还你个人情，还完了我就走了。”
邵珩紧跟着问：“为什么要还完了就走？你不是说这么多年没见我也很想我？”
沈茉茶：“……”
她身子一僵，发现好像完全没有胡说八道的余地。
抬起头，她对上邵珩有些强势的眼神，桌下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她忍了忍，再忍了忍，结果没忍住。
“砰”一声。
沈茉茶站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实在大，惹得周遭的客人顿时看过来。小姑娘脸黑至极，那双大眼睛泛着氤氲的水汽，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掉眼泪。
从未见过沈茉茶发飙，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下对他发飙，邵珩堪堪一愣，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小姑娘的眼泪已经砸下来，她拎起包抬腿便走，邵珩眼见形式不对，立马起身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男人的力道之大，沈茉茶根本挣脱不开。
但心里的委屈呛得她眼睛实在疼，一个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淌。邵珩瞧她这样，登时慌了神，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抱着。
下巴磕在沈茉茶的头顶，邵珩有些发颤的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茶茶，别哭好不好？”
不安慰还好。
一安慰，沈茉茶哭得更凶了。
邵珩直感觉胸前湿了一片。
他心下一沉，觉得今晚实在是被自己搞砸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沈茉茶离开餐厅，去车里呆着。好在沈茉茶哭归哭，但不撒泼不耍赖，任由他拉着，回到车里坐下，邵珩赶忙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这会儿沈茉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干脆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难堪。
见她终于不哭了，邵珩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他侧着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沈茉茶，轻轻帮她把垂下的长发掖在耳后，“哥哥错了。”
沈茉茶嘴唇抖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邵珩长舒一口气，无助地靠在椅背上，“其实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许晗晗上午的时候，跟我沟通了一下，她说看咱们两个着急，于是告诉我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和我在一起，她说因为你对我不确定。”
听到许晗晗的名字，沈茉茶睁大哭红的双眼。
邵珩伸手替她擦掉眼尾的泪珠，“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你好。她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让我和你好好谈谈，把你心底的不确定全都解决掉。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我的确要消除你的不确定，可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为哪些事才不确定？”
“是因为我们五年前的关系？还是因为你当了一段时间的董墨？”
邵珩眼神和声音都变得低柔，“五年前，我的确把你当妹妹，而且是最宠的，要说那个时候心动，是不可能的，你才十五岁，我要是真对你有想法，那不是犯.罪吗。”
犯.罪。
沈茉茶眸子抖了抖。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虽然五年前的邵珩不喜欢她还是让她多少不舒服，但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她忽然好受多了。
见她神情缓和不少，邵珩继续道，“可是我后来很后悔，我应该早点儿喜欢你的。”
“……”
沈茉茶抬眸，有些意外又有些期许地看着他。
邵珩陷入深思，“如果我很早就喜欢你，那么你18岁的时候，我们就能在一起，而不用像现在，你因为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始终无法对我放心。”
“如果再早那么个两年，我就不会浑浑噩噩的给自己扣纨绔子弟的帽子，也就不会又那么多绯闻，更不会因为一时糊涂答应跟庞苒在一起。”
说到这，邵珩抬起头，“我没跟你说过，我当初为什么答应她。”
沈茉茶动了动唇，“为什么。”
邵珩轻轻一笑，“因为有一天，她亲自煮东西带到公司给我吃，我恰巧看到她帮我把里面的葱花挑光。”
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怔住，沈茉茶近乎震惊地看着邵珩。
这个仅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小习惯，她一秒就读懂。
沈茉茶恍惚两秒，突然想起许晗晗的那番话——
为什么不能是庞苒有你的影子？他才跟庞苒在一起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捶了一下，然后又有一只温柔的手，帮她一点点抚平那些让她夜里哭泣无数次的坑坑洼洼。
那股酸意再次冲上来，辣得沈茉茶眼眶生疼，她拼命忍住不哭，对上邵珩的视线，声音发颤地问，“所以，你和她在一起——”
邵珩：“因为她像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委屈巴拉的小可怜茶茶。
其实单恋失败的阴影真的蛮大的，我小时就——但我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老子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然后热烈庆祝我们邵珩终于说出了“因为她像你”这句话！！！！
可他妈累死老母亲了_(:з」∠)_
第64章 可耻但有用
如果不是因为沈茉茶的重新出现，邵珩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反思他为什么对那么多女人无动于衷，偏偏面对“国民初恋”庞苒的追求时，会动了恻隐之心。
要说她漂亮，以邵珩的家世，地位，长相，他从小见过漂亮女人不计其数。
富豪圈的名媛各个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娱乐圈里的女明星美艳动人，风格不一。被主动贴过，也被长辈介绍认识，还因为某种商业合作不得不捧场做戏。见过的市面太广，以至于邵珩并不觉得庞苒多漂亮。
之所以对她例外，一开始，完全是因为邵珩觉得她眼熟。
可跟谁眼熟，他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灵动的鹿眼，白皙剔透的牛奶肌，语调中的温软，都似曾相识。
又无比的亲切。
后来，当他亲眼看到她跟沈茉茶站在一处，他才恍然大悟。
如果不去细看，庞苒给他的感觉，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放大版的沈茉茶。可她一米七的身高，前凸后翘，女人味十足，却非要装成小白兔。
单看还入的了眼，可跟沈茉茶的纯粹和清丽相比，她什么都不是。
短暂二十几年中，邵珩见过长得最标致好看的，大概就只有十五岁的沈茉茶，和二十岁的沈茉茶。
纯而真。
濯清涟而不妖。
五年前他且能因为小姑娘的年纪而克制住心动，可五年后，当他睁开眼，看到抱着他哭得那个人是谁，那颗原本就已经被撼动的心脏瞬间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与对庞然的怜悯不同。
那是截然相反，实打实的喜欢。
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她，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因为她而忐忑，患得患失。
也因为她觉得人生多姿多彩，未来充满光亮。
沈茉茶彻底惊呆，满眼的猝不及防，“你……你喜欢她是因为——”
邵珩语调尽量平静，“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
沈茉茶：“……”
两只手因为紧绷瞬间蜷缩在一起。
邵珩垂下眸，捞过她握紧的小拳头，一点点将她的手指勾平，放在自己的掌心上，“我喜欢你，茶茶。”
“只喜欢你。”
忽然触及到温热和柔软，沈茉茶心尖儿一颤，这一秒，她仿佛听到自己血脉倒流上涌的声音，还有无数簇焰火接连不断地升到空中，噼里啪啦地炸裂。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他说喜欢自己，可无论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让她头晕目眩。因为在这一刻，她在邵珩眼里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爱意。
比往次都要浓烈真挚的爱意。
沈茉茶胸膛微微起伏，一瞬不瞬地望着邵珩，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可耻地脑中一片空白。
邵珩稍稍缓和，轻轻问，“你呢，你喜欢我吗？”
从前他并不大在乎这些，可时至此刻，他却也想听她说一句喜欢。
沈茉茶双唇微张，细软的指尖被他温柔的力道握着，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有些发懵地下意识摇头，顿了一下，觉得不对，又赶忙点头。
邵珩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这才喘过气。
沈茉茶垂着发红的眼皮，“喜欢的。”
五年前就喜欢。
五年后还喜欢。
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得多。
声音太小，邵珩明白她的意思，却有些听不清，他勾起唇角，凑近小姑娘，“大声点，我没听清。”
“……”
沈茉茶抬起眸，脸皮儿红得透透的，她一字一顿地重复，“喜欢的。”
邵珩要笑未笑地看着她，眼底仿佛闪耀着流光，“喜欢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