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可有何吩咐?殿下有要事先行离开。”宫人揣摩着里面的动静,在帘子外头低语。
黛玉将人唤了进来,伺候自己略微梳洗了下,随意般开口:“陛下那边有什么命令传出来?”
在外苑中,不仅是午膳有宫宴,惯例晚上更是要齐聚。
可直到现在都没听到安排,和常规完全不同,足够让人警惕了。
“并无任何事情传出。”宫人恭敬地开口,“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王妃可要先用?”
王爷特意选了王妃喜欢的
几个橙色的大字从眼前跳过。
黛玉点点头,想起刚刚的梦境,随口嘱咐道:“送个手炉给王爷,让王爷别把手给冻着了。”
宫人并没察觉什么,依言领命而去。
心里存着事,晚膳黛玉略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候,她又重新坐回窗前,剥瓜子逗逗鹦鹉。
随着天色愈黑,外边就越是安静。
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内,只有零零散散的星光闪烁。
“月黑风高夜。”鹦鹉抬头望天,抑扬顿挫嘎了一声,很快又自己接了下去:“杀人放火天嘎。”
黛玉哑然失笑,揉一把它的羽冠,心情被这一搅荡,倒是轻快了些。
“是谁教你的?居然自己篡改诗词。”
鹦鹉睁着圆溜溜的眼珠,示好地蹭了蹭黛玉指尖,嘎嘎叫唤道:“瓜子、瓜子。”
黛玉含笑重新捻起瓜子来,正剥开一颗给鹦鹉,外头猛地雷声大作。
闪电撕裂暗色天幕,树梢间或闪现,很快重新泯灭于黑暗中。
轰隆隆的雷霆同行而来,声响十分剧烈,大地都仿佛震动了瞬。
鹦鹉一扎头从窗沿倒了下去。
黛玉手心一抖,原本剥好的瓜子仁从桌面掉落,自己都差点没能坐正。
稳稳的手从后方扶了上来,把人稳在原地,另一只手捂住黛玉的耳朵。
水溶整个人贴了上前,将黛玉护在怀中,杜绝外头的动荡,“只是打雷罢了,玉儿别怕。”
猛烈的雷声接连不断地落下,雪白的闪电刺破。
暴雨哗啦一下倾盆泼出。
鹦鹉摇摇晃晃从窗外飞了回来。
等它一落在桌面,水溶就伸手扣上窗户,将震荡的雷霆隔绝在外边。
“王爷这时候怎么回来了?”黛玉定了定心神,从怀中抬头望了一眼。
水溶身上隐约带着冰凉,长发被束起、眉眼间都是没敛起的冷冽。
“事情差不多,回来看看玉儿。”他的声线很稳,不带一丝波动,一手将黛玉扶起来。
金色的字体在黑夜中很是夺目。
还是不放心玉儿自己呆着
总要看一眼才能安心
“今天早些歇息。”水溶亲自护着黛玉梳洗了,将人送回榻上,把被角都捻严实。
黛玉由着他动作着,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和中午是一样的。
她动了动脚,连脚腕都由被子包裹了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间隙。
狂风暴雨击打着窗户,树叶被刮地服帖倒地,光听声音就带着寒冷萧瑟。
越发对比出被褥中的安稳温暖。
“瓜子也放这里。”水溶另拿一个小被褥,在旁边绕圈做了一个窝,揪起鹦鹉放了进去。
把鹦鹉也安排地妥妥当当,“可以一起歇息了。”
才从午睡中醒来吃完饭,这会又要自己睡。
黛玉还真有些睡不着。她也不说话,只将眼眸往上转动着,扫过水溶几眼。
鹦鹉啪嗒一下躺在窝内,也同步转动着黑黝黝的眼珠。
被两双水灵灵眼睛看着,水溶唇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他伸出手来抚过黛玉眉眼,顺着修长眉梢往下轻压压,让她将眼眸闭上。
“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好了。”他身上的衣物都没卸下,俯身在黛玉额间上吻了一下。
水溶的手指冰凉凉的,从眉骨间转过时,黛玉都能察觉到杀伐过后的气息。
而他唇上的吻却是温热,带着独有的耐心和体贴。
父皇前世最终意属的是大哥
借这个机会直接夺来权势才好
若不登基,就是灭亡
金色字体掉落而下,黛玉只看到其中的几个字,视线就被手指给盖了下来。
“睡吧。”水溶另一只手再次捂住黛玉耳伴,在雷声轰鸣中护住一丝清净。
窗外的雷霆大作,狂风乱舞,闪电霹雳而下。
一阵阵的脚步声被淹没在其中,兵器叮当的声音清脆,于夜里传播地很远。
有睡得稍晚一些的公子小姐,皆是躲在屋内不出。
一边想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又恨不得将耳朵给去掉。
模模糊糊的人音、武器交接的声势、哗然响动的雨声都牵扯着人的心。
等到天色破晓,晨曦光芒闪露,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来。
黛玉昨夜模模糊糊睡得早,没有听到外边的喧杂,一觉醒来正是精神。
鹦鹉跟着扑腾一下翅膀,红艳艳的色泽越发显眼。
“瓜子也醒了?”她随手披起大氅,推开窗户往外边眺望而去。
此时正处破晓,空中弥漫着薄薄的白雾,枝叶青翠欲滴,天色蓝得透彻。
和昨晚乌压压的黑色完全不同。
从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来,路上像是无人一般,没有一个心语在跳动。
经过一夜,不知道目前形势怎么样了?
黛玉指尖点点窗沿思绪了会,目光遥遥往外面望去。
水溶昨晚离开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个念头一起,让她一直压制着的忧思爆发了开。
外面景色愈是秀丽,黛玉看得胸口倒愈是发闷起来,一时都有些透不过气。
她抚了抚心头,推开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
偶有几声鸟雀叫唤在外头响起。
鹦鹉嗖一下飞出窗外,在黛玉面前绕着转了几圈,跃跃欲试要往林子里转去。
椅子震动的声音也将守夜的宫人唤起。
黛玉看着鹦鹉舒张火红翅膀飞跃而过,也不唤太多人伺候,简单梳洗一下便一道往外边走。
时辰还早,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黛玉也不走远,在就近处迈了几步,拂过柳绿花红,缓解心头的沉闷。
“嘎——嘎——”
鹦鹉绕一圈飞了回来,在假山堆中蹦跶着两条腿,叫唤之声又尖又细。
“这是怎么了?”黛玉平复着莫名焦躁的心,向着鹦鹉的地方走去。
假山由层层怪石叠加,旁边还有竹亭繁花点缀。
黛玉伸手正要将鹦鹉捧下来,就在假山间隙中瞥见一抹金黄。
盘龙的花纹闪动着,象征来人为皇位继承者的身份。
他面色又太过苍白,不过动作依旧锐利。
大皇子抬起手,长剑直直地指向黛玉,张嘴吐出几个字来:“让其他人都退出去。”
“你可以试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他们速度快。”
水泽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经风便会消散,在间隙中只有黛玉能听到。
他的位置在假山里面,得天独厚的安全隐蔽。
不仅是宫人难以发现,连暗卫一时都不好查看。
黛玉冷静挥退一无所知的宫人,状若无意地改变了手中的动作,在鹦鹉身上轻轻一拍。
鹦鹉无声地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将功补过的时候到了.orz
第184章 尘埃落定
“我一开始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大皇子声音轻而温和,透出浅浅的疑惑。
他缓缓抬臂,右手在假山上固定住。
冰冷的剑刃移动,不是惯常的雪白,转动时闪现着荧光,犹如淬了毒一般。
直直对准黛玉。
黛玉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动,偏转了一下眼睫,眸光转动,视线落在他的头上。
唯有自己能看见的墨色字体晃荡而下。
有时候就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现在在看什么?”水泽接着上话开口,音调都是冷色。
黛玉有些感叹大皇子观察的敏锐,将目光下移,对上水泽的眼睛。
她浅棕眸子中划过一丝墨色光芒,在晨曦光辉下清晰夺目,动人心魄。
黛玉依照心语,诚实地轻声开口:“在看你的心。”
大皇子短暂停顿后哼笑了一声,儒雅秀美的面上不带什么表情,如同在听一个笑话。
而他头上的字体一连串掉了下来。
不要乱想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心语直直白白将他的想法透露出来。
黛玉眨眨眼眸,一时不知该对这个口是心非的表现做出什么反应。
而这一声笑像是牵动了大皇子的伤势。
水泽往后靠了靠,将大部分身子依在假山上,另一只手抬起按了按自己胸膛。
黛玉这才发现对方盘龙的衣裳上,金黄色泽中充满了暗红色的晦暗。
她鼻翼动了动,铜锈腥味隐隐约约从假山中传了出来。
大皇子现在应该是身受重伤了。
水泽在嗤笑声后就没有再开口,视线从黛玉身上移开,往上方转动着。
蔚蓝天色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带着一丝虚幻。
我才该是皇位的继承人
从开始筹划了这么久,于情于理都该是我
墨色字体依次跃了下来。
而后是从前各种计划的小字,一群群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大皇子看起来很有话要说,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开口。
过分鲜艳的薄唇动了动,到底吐出一句话来:“你们是什么时候给我下毒的。”
若不是因为毒素,在最后关头就不会失手
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功亏一篑
黛玉没有回答。这时候总不能告诉说是他枕边人动的手。
大皇妃的手段实在是快。
水泽也不像是要一个回答,他仰头望着天空又慢慢加了一句:“是谁给我下毒的?”
他音调很轻,犹如自言自语般的开口。
微风从假山边席卷而过,吹起黛玉裙摆袖口、墨垂发梢。
飘飘然若乘风而去,仙姿倩影天下无双。
大皇子转眸笑了一声,面容轻快了些。
他这时才显露出些少时的天真,让人恍然发觉对方年龄本也不大,平时只是压抑在厚重的老成之下。
“事已至此……”水泽轻轻开口,说出这几个字后顿了顿,很快又继续下去。
“我八弟还在昏迷着,他就是个傻的。”
他唇边勾起,喉口动了动,像是将要弥漫出来的血色重新咽回去。
“八弟就是个傻的。”大皇子重复了一遍,低垂眉目透出些笑意的温和,又带着沉甸甸的伤感。
“他不能成事。回去后将解药给他,关起来就好了。
“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后面这几个词水泽说得非常轻。
好似在托付家常,又像临终对友人的嘱咐,带着款款柔情。
只是他手中的剑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来过。
一直保持着挺直,没有一刻的松动。
黛玉不动也不回应,安静地注视着他。
然后就看到铺天盖地的金色字体倾倒而来,瞬间将眼前一切淹没。
“嘎——”
火红羽翼划过天际,鹦鹉扑腾着翅膀落到假山之上。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从后面响动,熟悉的声音扬起,带着稳定冷静。
“这里可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换我来看看。”
水溶声音都是自然,身上是一件深色软甲,将腰部肌理线条勾勒地越发挺拔。
他长发全被束起,胸膛宽阔、腰肢劲瘦,俊朗侧脸带出一抹划痕。
如同被刀子割伤,血腥红色正顺着往下滴落。
北静王对脸上的伤完全没有在意,脚步不停地往黛玉那边走去。
大皇子眼眸眯了眯,将手中的剑威胁似的往上抬高一瞬。
水溶步伐不变,伸手扣开软甲连接处,将甲衣褪去往下一甩。
“哐当”一声,护卫的软甲直接摔在地上。
这会身上只留一件彰显北静王身份的朝服,单薄而无任何的防护。
他径直往前走去,到黛玉面前时侧身一转,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大哥有什么事,不如找我来。”水溶面容血迹犹在,点缀出别样的俊美,还有深沉的肃杀之气。
他如同是一堵墙立在前面,挺拔背部带着深深的安全感,像是能够将所有危险都规避。
黛玉眉梢一动,这时也不好有大动作,只小幅度地扯了扯水溶衣角。
刚刚将鹦鹉放出去,是为了让它将事情告诉水溶,可不是让水溶自己来顶替送死的。
水溶往后握住黛玉的手,用上力道捏了捏后,将人往自己身后引。
“这时候你居然出来了?真是……”大皇子面上笑意变得危险了些。
话语未尽,手心微微抖动,连带着长剑都不稳起来。
他狭长眼眸缓缓阖起,原本清浅温柔全都不见了,余下激荡的杀意。
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将一切都毁了
本来皇位就该是我的
墨色大字重重地砸在地上,裂成闪光的碎片。
若是大皇子这时候动手,凭着刀刃飞动的速度,暗卫根本没法阻挡,水溶更是躲避不及。
尤其是他将软甲脱去,而大皇子长剑上还不知沾染了什么。
若是被毒素蹭到一点,都是无法医治的伤害。
“真是情深义重啊。”大皇子犹带叹息般开口,话语终于说完一句。
低沉音调中带着森然,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往回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