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眼睛,能看见。”齐渊倚在山洞壁上,烦躁地用脚尖碾着地面,“魔气这么重,我们应该立刻出去。”
“谁不知道现在应该赶紧出去,魔境都这样了,也没谁还想继续试炼了。可就算要走,那也得到山顶上才行。”萧离离从鼻子里冲着齐渊哼了一声,“阮阮说的你没听见么,魔境这么大,我们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总得到高处找找方位吧。”
齐渊龇了龇牙:“哪儿这么麻烦,你们这么多剑修,没一个会御剑的?”
“在魔境御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一直坐在山洞最内侧暗处的殷梓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松,以至于整个山洞里紧绷的气氛都松弛了不少,“看到之前那些魔物了么,因为树林的阻隔,我们还能稍微隐蔽起来,他们也不能一拥而上。要是飞到空中,那就是活的靶子。”
“就是就是,听到了么?”萧离离得意地冲着齐渊抬了抬下巴,然后回了头,“殷师姐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殷梓稍稍闭了闭眼睛,飞快地给易无双传音:“我在想,青洲之前怀疑的或许对的,怀月陵到底为什么要提前这场试炼。”
“他们一定知道这里有某种异变。”易无双平静地传音回来,“但是周少颜没有和我们一道,说明这异变或许没有看起来危险。”
“怀月陵的诸位长老认为,以我们现在的修为可以处理这一切异变。”殷梓终于开了口,“甚至于怀月陵的周少颜周师兄单独离开,应该也是怀月陵的长老们,认为他一个人就能对付魔境的异变。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太过于慌张。”
“不,还有其他可能性。”齐渊咧开了嘴,阴恻恻地反问,“万一是怀月陵的那群人,希望我们都死在这里呢?假如周少颜身上根本没有带修为禁制呢?”
殷梓扭过头,声音因为惊讶而略有些低:“齐渊师弟这话有些过分了,周师兄确实带了禁制,我进来的时候撞到他,我确定有。”
齐渊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萧离离秀眉一竖,刚要说话,站在山洞门口的陆舫突然站了起来,向着所有人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飞快地挥出一道剑气,将篝火堆打散了。
整个山洞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殷梓一手牵着龙粼粼,一边站了起来,易无双两步退到她身边,单手护着她向外走。
“无双,你带粼粼退开。”殷梓皱了皱眉毛,飞快地把龙粼粼推到易无双怀里,传声过去,“跟在陆舫身后向山顶走,现在来的人八成是魔修,很可能有一些关于异变原因的消息,我留在这里打探一下情况。”
“来人里面有洞虚期的。”
“所以留下的人一定得是我。”殷梓在他身后推了一下,“走快些,你得护着粼粼。”
易无双还想说什么,但是殷梓已经重新退回了黑暗深处,易无双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一颗隐身珠塞进殷梓手里:“用这颗,我新做的,比玄山给的要好一点……但是我也不敢保证能完全骗过洞虚,姐姐,万事小心。”
其他人很快撤出了山洞,向着山顶的方向走去了。殷梓把隐身珠握在手里。没过多久,几个人影就走近了山洞。
“没人?不对啊,刚才明明看见有火光闪了两下。”最先走进来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他四下看了一圈,走到已经熄灭的篝火边上摸了摸,“还是暖的,估计没走远。袭护法,要追过去么?”
“当然要追,正道这几个都是顶尖的苗子,要是不趁着现在弄死,日后必成大患。”紧跟其后进来的是个高个子的女人,她皱紧了眉毛,看着空空的山洞,“啧,这几只耗子还真机灵。”
“不,今天不用追了。风主说到今夜之后魔境就会因为这动荡而自行封闭,那他们反正是跑不掉了。何况四个护法都在这里,他们不死在我手上,也会撞进别人手里。”最后进来的是个青年人,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头发已经全白了,四五道黑色的魔纹从领口伸展出来,一直蔓延到下巴,衬得他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毫无血色,“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遗恨’究竟会在哪里出世。”
殷梓悚然一惊。
魔道三大门派,缠身狱,听雨楼,望花涧,在传闻中都是下云十六洲魔修之祖钟桀魔祖所创。钟桀魔祖给望花涧留下了功法《燕归时》和魔种,给听雨楼留下了功法《惊雷起》,给缠身狱留下了自己的两把佩剑,一把叫“遗恨”,另一把叫“无尽”。
虽说如此,钟桀魔祖晚景也绝对算不上风光,在他意图斩断龙脉不成反而落得身死道消之后,两把魔剑陆续失去了踪影,一度有人怀疑两把魔剑或许正是是魔祖剑骨所化的本命剑,也已经追随魔祖而去了。
要是魔剑遗恨即将在这里出世的话,那这魔境可不只是魔气变得浓厚一点的问题。就如这位护法刚才所说,缠身狱一定不会不惜一切地想要寻回遗恨,那么很可能,现在整个魔境之中都遍布着缠身狱的魔修。
更糟糕的是,倘若真是如此,遗恨在魔境中出世的话,恐怕魔气还会继续变浓,整个魔境还会变的愈加凶险,而这些魔修刚才说,魔境正因为魔气的动荡而封闭了,他们现在出不去。
得想办法,支撑到遗恨出世、魔境重开,然后趁这些魔修争夺遗恨的时候离开这里。
殷梓拿到了想要的情报,刚打算悄悄离开。那个魔纹一直延展到脸上的护法袭征却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了殷梓站着的地方:“噢?原来还有胆子大的。”
他身边的两人大惊失色,立刻祭出了法宝,一步一步地向着袭征扭头的方向走了过来。
啧,刚才震惊之下果然泄露了一点魔气。殷梓咬了咬牙,飞快地从储物袋里翻出一颗补充灵气的药丸含在嘴里,慢慢地矮下身,单脚抬起,顶在身后的岩壁上,然后握住了剑柄。那两人很快走到了近处,在他们的法宝开始发亮的一瞬间,殷梓猛地一蹬身后的岩壁,整个人飞快地向外弹射出去。
“铿——”
刀锋与钢爪相撞的冲击力让殷梓退出去两步,刚才还在洞穴左边的护法仿佛是一瞬间就消失在远处、出现在了殷梓的前方,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钢爪挡在剑刃前方,将她拦了下来。
“你这一步不聪明。”袭征向着殷梓的方向走了一步,高高地昂着下巴,“想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去逃走,可以,但是假如失败的话,就会变成这样,走到我们三个人之间,变成被围攻的局面。小丫头,你资质不错,可惜经验不够多。”
殷梓直起了身,对这位护法游刃有余到这种情况下还心思教育自己的程度非常欣赏:“我没有做这种蠢事。”
在她身后,法宝的光芒骤然熄灭,重物坠地的声音迟迟地响起,火光从袭征手指上亮了起来,重新照亮了整个山洞。他看清了殷梓背后的状况——两个人现在一共分成四截,各自滚落在地上,他们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到最后都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袭征的目光从两人尸体上划过,震惊的表情飞快地从他惨白的面孔上闪过,随即,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狠戾起来,几道魔纹在他脸上扭曲了几下,开始向上攀升:“你是商晏的什么人?”
商晏?殷梓原本正在防备对方突然进攻,却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个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商晏?玄山派的那个天才商晏?……商晏师叔在我进入玄山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殷梓这个反应实在太自然了,以至于袭征也怔了片刻,随即更加大声地咆哮了起来:“别装傻!要是你没见过商晏,你为什么能用出他独创的剑招!这是商晏的剑招,我不会认错!”
“这是,商晏师叔的剑招?”殷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剑,“不可能,这是……等等,这剑招原来是商晏师叔自创的?”
这剑招,是小师叔教她的。倘若这是商晏创造的,那小师叔与商晏的关系一定很好。殷梓皱起眉毛,又想起绝影峰之变的传闻来。
玄山派还活着的几位长老在授课之余闲聊的时候都是这么说,小师叔在绝影峰走火入魔,一夜屠尽玄山数位长老和首座。晏圣人和那时候的掌门用尽全力才镇压了魔气的失控,最后他们两人也双双陨落于绝影峰。
长老们称赞着清河真人还有现在几位首座的仁慈和念旧,即便小师叔犯下这种大罪,他们也只是把他废去修为囚禁于绝影峰。他们有时候也会低声埋怨着,这种走火入魔的罪人本就不该留着,掌门实在是妇人之仁。
那些传言不可能是真的,殷梓一直这么相信着。她在绝影峰的时候,为此和长老大吵过。而后她就不再去早课,一直到她被带到首峰,还有人经常对着她指指点点,可是她却并不再跟人吵架了。
——她说得越多,其他人只会在背后咒骂她粗鲁无礼,也只会更加厌恶小师叔。
但假如袭征说的是真的,小师叔的剑招真的是从商晏那里学来的话,那小师叔和商晏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亲近,这么想来绝影峰之变绝对另有隐情。殷梓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袭征:“你说这是商晏师叔的剑招?那……你知道商晏师叔教给过谁么?”
袭征脸上的表情时而恼怒,时而平静,时而振奋,翻腾了许久,却并不回答她的话:“你居然不怕我,还想跟我套话?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缠身狱四护法之首袭征,现在是洞虚中期。”
“我知道你是洞虚。”殷梓握紧了剑柄,“但我未必不能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袭征大笑了起来,“真是无知者无畏,小丫头你说什么?你跟我打,未必不能取胜?”
殷梓稍微测算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眯起眼睛,咬破嘴里的药丸,稍微补充了一下这一天下来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的灵气。
袭征盯着殷梓看了一会儿,却收回了手爪。他向着旁边走了两步,把向着洞口的路让了出来:“这天下,居然还有人会商晏的剑招。小丫头,你可得别死在魔境里,你得活到洞虚中期,然后死在我手里才行……哈哈商晏啊商晏,我当年输给你之后境界就停滞不前了,老天对我真是不薄,居然特地把你的后人送到我跟前来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曾经有一个真相被放到殷梓面前,但她做的猜测还是不够大胆。
第18章
“这是镜阵,也是我最拿手的阵法。”缠身狱四护法中的另一位容瓶儿,对于寻找遗恨这件事似乎不像袭征那么积极。她神情悠然地站在自己宅邸下方的地宫前面,一边把自己的阵法指给凌韶看,一边还抱着水镜,看着无声的画面之中那一群年轻人被袭征逼得逃出山洞。
“袭护法真是一点没意识到,他晚了一步。”凌韶扫了那水镜一眼,对容瓶儿现在的悠闲程度表示理解,“阵修在抢东西这一件事情上,还真是优势不小。”
容瓶儿听着这话意有所指,心里一慌:“我听不懂毒公子在说什么呢,瓶儿可没有打算抢什么东西。”
“你不是打算抢玄山派的弟子么。”凌韶抬了抬眉毛,略有些诧异,“容护法以为我在说什么。”
容瓶儿暗自松了口气,飞快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哎呀,公子这话真是过分,我找个弟子,怎么能说是抢呢?”
凌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里对容瓶儿为什么特地来这种地方有了谱,抬手又从储物袋里找了一盘子点心,顺手把碟子递到容瓶儿面前:“容护法想吃点心么?”
这要是其他人递过来的,容瓶儿大概还能当个调情。然而这是毒公子递过来的,而且看着白色的糕点上还有什么绿色的叶子,这就不是调情是索命了:“瓶儿最近都胖了不少,哪敢随便吃甜的。不信公子你摸摸,我腰都胖了一圈。”
凌韶对几乎塞到自己手里的一截细腰视而不见,收回了盘子自己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这可是西陵特产的碧玉梨花膏,容护法不吃的话,那我就自己吃了。”
容瓶儿媚眼抛给瞎子看差点银牙咬碎,要不是她一个元婴初期对上毒公子这样洞虚中期天然气弱三分,她大概早就不伺候了。容瓶儿有那么一会儿简直有点怀疑,传说中神秘莫测冷漠无情的毒公子,是不是其实是因为沉迷吃点心无心其他事才在外留下了这种风评。
“就这几个?还有其他阵法么?”凌韶抬眼看了看面前无数面镜子中倒映出的无数个自己,略微运转了一下灵气压下了因为镜阵而涌起的烦躁感,“这地宫应该不止我刚才看到的那么大。”
“我本打算到此为止,不过我刚才从水镜里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容瓶儿低下头,看着镜面上易无双把龙粼粼送到山顶安全的地方,低声跟陆舫说了什么之后,不顾其他人的阻拦转身向着先前那个山洞冲过去,直到半路撞上殷梓,才冷静了下来。水镜里的殷梓听说易无双把龙粼粼扔在山顶了,随手冲着他脑门就是一敲,易无双倒也没反抗,只是侧开头去,没说话。
“这对姐弟感情不错。”凌韶跟着评价了一句,“你想要把这么个孩子拐回来,还打算让他对姐姐刀刃相向,大概不是那么容易的。”
容瓶儿微微地笑了起来:“公子这就眼拙了,这对姐弟感情并不是真的很好。”
凌韶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细长的手指从隔着水镜从易无双的嘴唇上划过:“公子看到了么,这孩子看他姐姐的眼神,不是从小到大一直顺顺当当在一起的姐弟该有的。”
“喔?”凌韶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多年前以清尧的身份回玄山那一次,他在绝影峰见过殷梓,却对易无双毫无印象。这么推测的话,这对姐弟似乎确实并不是同时上玄山的。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之间虽然看着亲昵,但是其实骨子里并非如此?”容瓶儿微微地弯起了嘴角,漆黑的瞳孔中微微地反射着镜子的光芒,“就和殷梓对待其他门派来的师兄妹一样,他们姐弟俩虽然看起来很亲近,但是仔细看,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更小一点的孩子相处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只是在模仿曾经相处的模式。”
凌韶认真地打量着屏幕上的场景:“从那个女孩儿那边看是有一点,不过你看上的这一位,对他姐姐似乎确实很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