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小师叔走火入魔了——辞笙
时间:2020-02-05 08:36:05

  “魔祖钟桀创惊雷起燕归时,本是为了让魔修们有个安身立命的法子,不再受制于原本的门派。”班舒双手有如爪子一般插入那半截魔体之中,硬生生将那些沸腾起来的部分压了下去,“魔祖啊,纵然最后有魔修叛了你,纵然世人薄幸,轻易间便忘却了你入魔前的样子,纵然你也曾迁怒天道,想要斩断龙脉,但是魔祖啊,倘若你真的被镇魂之物镇下一丝一缕亡魂,那你应该会原谅我才是。”
  作者有话说:今天过生日,晚上出去吃饭了,回来晚了,抱歉。_(:з」∠)_
 
 
第117章 
  “有朝一日,能看见这样的光景。”
  空蝉寺的僧人们也陆续缓过起来,相互扶持着,陆续重新登上了天劫台顶。
  数阵天雷渐次而下,从凡人,筑基,结成金丹,凝出原因,进入洞虚,到这一刻合道天雷第二次落在商晏身上,众人在那天雷外侧站成了一圈,目不转睛地看着其中的人。
  ——本该数十数百年才能达成的漫长修道之途,此刻宛若被精心裁剪过了一般变得简短到几乎让人觉得炫目。
  每一个修行过的人都被教导过,洞虚之前考的是努力与天分,而洞虚之后更多地依赖心性。然而商晏就这样坐在众目睽睽之前,从凡人平步合道。
  那些在天雷重新聚起之前尚还弥漫在人群中的隐秘的窃喜,那些对于曾经名噪天下的晏圣人、终究脱冕成凡人的满怀傲慢的叹息,终究在这天雷中消散无影,而那些终于散去的嫉妒与折磨却又重新回到了他们心中。
  这一切商晏都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可是没有人会认为商晏不知道。他安静地卧在一片天雷之中,睁着的双眼只无神地看向那雷电的尽头,远远看过去那瘦削的身影宛如一个孩子。
  凌韶在看到商晏撑过了第一道合道天雷之后才松了口气,一转头终于注意到这周围已经站着的一圈人。凌韶被这阵仗顿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
  这问题在这凛然肃杀的天劫台上显得颇为不合时宜。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过了片刻,空蝉寺的普愿大师双手合十,向着凌韶的方向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清尧真人历经世间百劫依然心思澄澈,吾等自认方外之人,倒是不如施主了。”
  凌韶没想到普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愣之下立刻转头去看殷正河。殷正河匆忙扭曲去看文悦,却只发现文悦表情微妙地抽了抽,却保持着抬头看着天上几人的姿势,一点也没有要回应的打算。
  殷正河抹了把脸,替凌韶向着普愿拱手还礼:“大师谬赞,清尧师弟常年在外游历,不熟悉这些事务,让大家见笑了。”
  凌韶眉毛一挑,听出来这两人相互谦虚的中心是自己,一时有点茫然。碍于殷正河一贯的威信,他姑且是没敢直接问,只得退了一步传音给花重:“重儿,我刚才给师弟疗伤的时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怎么大家看上去这么紧张。”
  花重重新走回天劫台的时候已经闭上了那双与人类相去甚远的眼睛,两道藤蔓也收回了袖子之中。他毕竟是个瞎子,只稍稍动了动眉毛,就面不改色地应了声,动手把唐青洲扶到了凌韶旁边:“父亲,这是我师弟,伤势颇有些重,一会儿拜托父亲照看。父亲请安心留在此处照顾商晏师叔就好,不会有事的。”
  凌韶伸手托住唐青洲的胳膊,习惯性地顺手探了探经脉,顿时被唐青洲混乱的脉象吸引了注意脸色稍稍冷了下来:“……别乱动灵气,你这伤势现在乱动也只是添乱。”
  天空中的徘徊着白鸟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随即向着远处的天空遁去。花重端端正正地向着殷正河的方向行礼:“师父,果然有人来了。”
  旁人皆侧头看向袭征,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早在袭征站到此处开始,大半人的脸色都已经有些微妙的变化。雷主班舒一贯以狡诈多变著称,倘若他特地让袭征来商晏身边,那么毋庸置疑今日的玄山还不够热闹,还有人要来掺一脚。
  “雷主跟我说,我要的交代和复仇,只要在这里等就一定会有。”袭征知道众人在等他,他转头看了商晏一眼,虽然知道商晏听不见,他还是开了口,“我真的很讨厌你,所以今天这机会,我一点都不会留给你了,商晏。”
  两副银爪瞬间出现在袭征手背上,他仰起头,看向先前白鸟鸣叫朝向的方向。一艘黑色的船自乌云后来,它未曾行驶于海上,却凌驾于无尽的乌云,自天上破空而来。在那黑船的船头上,身穿青衣的人们一字排开,手中的长剑整整齐齐地向下,对准了商晏的方向。
  文悦被声音吸引,也转头看过了过去,在她看到那船的式样的刹那脸色微变,骤然间御剑而起,向着班舒的方向掠去。
  “南蜀岳氏,隐世大族,传说中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宗家地处何处。”袭征死死地盯着那艘逐渐与记忆中模糊的影子重叠起来的黑船,耳边回响着半个时辰之前班舒笑着说的那句话,“你见过船么?袭征,当初你从南蜀岳氏逃出来的时候,见过船么?不是海里的,也不是河上的,是行驶在云端的船,你见过么。”
  “是岳氏的船,以大鲲之骨为龙骨造的船,岳氏的本家就在那里。”袭征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南蜀岳氏不会愿意再让人渡劫飞升的,他们今日必定会来此。”
  “渡劫飞升?”殷正河诧异地看向袭征,“袭护法这是什么意思?”
  袭征再歪头看了一眼商晏,脸上隐隐有些不服:“合道天雷快要结束了。”
  众人循着他的话去看,果然,天雷已经小了起来,可是天上的劫云却还在聚集。殷正河花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袭征的意思,脸上先是压抑不住的狂喜,随即勃然变色。
  先前那九道渡劫天雷的威势众人近乎都拼尽全力才挡了下来,而现在倘若再来一次,他们绝不可能再帮商晏挡下大半。
  “掌门不必担心,书里说,雷劫九道是最容易的渡劫,雷主方才来之前说,这句这是真的。”袭征又看了商晏一眼,最后像是终于服输一般叹了口气,“晏圣人终究是圣人,他的寂灭与天劫已经到最后了,这些雷劫也不过是锻体的天雷而已。”
  岳氏的船以乘风般的速度逼近了过来,袭征不再管商晏的事情,慢慢地抬起头。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艘船,与上次的狼狈、惊慌,甚至于不敢回头多看一眼不同,他此刻迎上去的双眼前所未有地明亮,以至于手中的银爪都开始颤抖:“终于……这艘船,终于……”
  ——
  班舒端坐在云层之上,丝毫没有低头看向那艘正在驶来的黑船,那艘曾经承载过他的海提时代的巨大黑船。他脸上在笑,只是笑,而他身上自脖子以下的皮肤都在庞大的魔气中开始变得发黑且皲裂起来。
  惊雷起将灵气与魔气化作电光不断地在身体上肆虐破坏,而燕归时温润的气息紧随其后异常勉强地治愈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在他体内交错汹涌,然而班舒脸上看不出疼痛的迹象,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
  殷梓目不转睛地盯着班舒,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感,因而顿住了动作。另一边的两人脸上神色顿时都变了——班舒此刻身上的威压,并不像一个魔修,当然也不像一个正道。
  ——确切地说,他此刻并不像是一个人。他周身的气息,与不远处的劫云更为相似。
  “……这功法,破坏而后再铸就,不是凡世间该有的功法。”岳氏那个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班舒,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随即又停住了,“这流动,与渡劫天雷同源,难道是魔祖钟桀自渡劫中悟出的功法么?成……你是怎么得到的?”
  班舒并没有回答,他只微微地抬着头,不发一言。文悦终于绕开殷梓周围的魔气成功站到了班舒近处,正对上班舒这幅表情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地一呆——
  这幅模样实在是太不像班舒了,若要说的话,他这一刻与不远处他的母亲看上去如此相似。
  “天道——”殷梓的目光在班舒脸上逐渐聚焦,“你是天道——”
  “阿悦,离远些,站到我母亲身侧去。”班舒的声音听上去与平时相似,然而文悦却平白听出了些空洞来。他仍旧在笑,这笑容放在一个魔修的脸上实在是有些诡异。
  “我并非天道,只不过这血脉在身,似乎天道总归是宠爱我的。天行有常,天道之下,皆是人世。”班舒终于站了起来,抬了脚。近乎一个眨眼的工夫,班舒与殷梓两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轰——”
  作者有话说:抱歉昨天鸽了。以为是状态不好,一直写不出来,拖了半天最后还是先睡了。
  醒来头疼,顺手一测38.5度。
  (太好了,似乎不是卡文呢,只是发烧思路混乱耶)
  在这个折合北半球七月中旬盛夏酷暑的季节里,我岛昨天一个黄昏的工夫,温度从28度跌到十度以下……不生病不放过我系列。
  ——
  接下来几天飞回国,更新时间可能会乱,我在评论区会说。(还是没能卡在回国之前写完QAQ)
 
 
第118章 
  撞击声响起,然后天地之间倏忽间静默了数刻。
  仿若蓄力一般,那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道在数息之后才骤然暴发,如巨浪般扩散开去。
  易无双站在外围,手中悬着的困阵的阵眼如烟花般渐次炸开,那力量被困阵数次,却终究还是击碎了所有困阵,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惊叫与混乱响成一片,有无数御空的法器轰然破碎,亦有无数御剑的弟子无力维持。在一片足以让在场大半人终身难以摆脱的溺死一般的恐惧中,就连岳式的船也下沉了数丈。
  “天之下,尽是人世。”班舒漆黑而枯瘦的手撞上了殷梓的剑,剑气交错的一个瞬间,魔气短暂交汇的刹那,他透过殷梓的双眼看到漫天的血雨与尸山,“殷梓,你所见的不是天道,是人世。”
  班舒年纪与商晏相仿,并不算大。他眼中常常有种不该出现在这个年龄的通透的残忍,身为雷主的时候他这幅模样常常让近侍们无端胆寒。
  不过那种残忍这一刻并不存在,非要说的话,他这一刻的神色近乎是温柔的。
  ——而这个人的言行,却仿佛永远与他表现出的情绪相反。
  “你看到了冤鬼,你也看到了作践他们的是人。你看到了不公,你同样看到了铸就这不公的也是人。”班舒咧开嘴向着殷梓笑,殷梓与易无双并未有过兄长,然而班舒这一刻的笑容确如一位慈爱的兄长,可他口中的话却并不温柔也不慈爱,“你不承认,不愿承认,不敢承认,当诛的,从来都不是什天道,就是这人世,就是这天之下的世人、这天下人么?”
  文悦听着这离经叛道的话大骇,下意识地要去阻止班舒,可一只手扬起,白色的长袖挡在她前面。
  文悦抬起头,看到岳氏那位家主,或者说班舒的母亲微微地摇头。她看向龙脉之前自己的儿子站着的方向,然后开了口:“天行有常,视万物如刍狗,亦视刍狗为万物。爱人世弃人世的皆是天道,他本性亦如天道,你既爱他,何必迫他装作常人。”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文悦听不明白,可她到底停了动作,抿起了嘴唇看向了班舒。
  “不对。”殷梓的反应并不快,她的力道仍旧占着上风,神色乍看上去并不癫狂,倒像是冷静地在回答,“不对,天下人是——天下人是——”
  她始终没能说出后半句,然而手中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回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文悦忽地想起先前在天劫台上,她唤殷梓去与商晏对话的时候,殷梓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模样。
  殷梓这一刻与那时不同,似乎找回了些许神智。她重复了数遍,似乎这是极重要的东西死死地束着她,不能去承认班舒的话,可她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为什么。
  ——或许应该说,她想不起来商晏了。
  班舒看上去对此并不意外,仍是在笑:“想起来了么?天下人不是你的道,是旁人的。心魔之境那样大,你眼中倒映出的鲜血冤屈那么多,独独没有那个人的,心魔之中你想不起这个人来。
  你不是圣人,你走不了圣人的道。圣人心怀天下人,也就分不出力气来爱一个人,你却是不同的,你只有忘记身边人的这一刻,才终于有力气来质问天道。”
  “殷梓,商晏循圣人之道,以己身大济天下人。他无法专注地爱一个人,也正因为如此,你不该囿于此,你该走你自己的道了。”他稍稍放缓了手中的力道,察觉到殷梓也松了手,于是他伸手去握殷梓的剑柄,“莫要再——”
  一道火光直冲他门面而来,班舒连退三步,这才闪了过去。他抬手看向来处,易无双手中已然不再是先前那纺缍形的法器,而是一个鲜红、周身环绕着极其锐利气息的铃铛。
  班舒被这一打断,他脸上那空洞的神色却褪去了不少。他转向易无双,看着那双紧皱的眉毛,哑然失笑:“无双表弟,该明白的,不破不立。若不能认清自己的本心,便无法走出心魔。晏圣人的道束着她,而圣人不可能——”
  “你方才问姐姐真正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姐姐要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东西从来都不是大道。”锁心浮在易无双身侧,一层一层地在殷梓周围设阵,那阵攻缚同形的,对内缚阵对外攻阵,“离她远点,莫要逼她恨天下人。”
  “……世上多的是魔修,怀着对天下人的憎恨而活的人比比皆是,你甚至不能说天下人是不该被憎恨的。”班舒站在原地,没有贸然上前,“天下人当然是可以被恨的,心怀天下人之道是圣人道,不是她的道。到如今,甚至现在是困在她身上的枷,她不肯挣脱商晏教授的一切,不肯认自己的本心,便不能挣脱心魔。”
  “姐姐不会愿意背弃师叔所教授的以保全自己。”易无双走进阵中,站在殷梓身旁,“是谁说,外人教导的东西就不会是本心的一部分?姐姐入魔不是为了自己,你怎么敢断言”
  “魔祖钟桀也斩过龙脉。”班舒周身的魔气浮动着,“他为自己所想救的魔修所伤,继而怨恨天道——可是并非如此,他们只是不肯承认,他们恨的是天下人。你姐姐总会有自己的道要走,她不可能一生困于别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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