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毓穿着很有年代感的破衣服，左手捧着装金果的盆，右手握着狗尾巴草做的拂尘，下山挣钱去也。
选的地方是市中心的广场，人来人往，她甫出现便被许多人拿手机拍，大家以为她表演行为艺术，结果人家借隔壁画素描的炭笔，在地上写下龙凤飞舞的大字。
看相，不准不要钱。
前些年经济高速发展后，转入萧条，社会上算命的，卜卦的，抽塔罗牌的，看星座的摆摊者数不胜数，可开场这么古怪的人，真没有。
很多人只看个新鲜，拍完照放到网上就走人，两小时过去，苏毓生意惨淡，只收获无数怀疑的眼神。
画素描的大学生劝她，“大姐，你搞这么朴素不行，你得去网上找事情写评论，写得尽量专业点，马后炮不要紧，有人看就行。”
“大师就要有大师的谱，你街头算卦，现在都不流行啦！”
苏毓捋金果的树叶子，若有所思，借炭笔再添行字，“前五位有缘人免费。”
爱占便宜的人最喜欢免费的事，素描大学生头个排号，“大姐，咱们算朋友了吧？你看我面相有没有暴富的命？我想出名开画展，有自己的画廊！”
据说玄门规矩，给人看相算命不宜说死路，造口业，便是有横死荒野的倒霉命格，都要说成野外遇难，九死一生，遇贵人有机会化险为夷。
苏毓不受因果束缚，原主的那点本事她看不上，直接用鼻子闻，直接用眼睛看，大学生身上的气浓黑，掺杂着些许金黄，“你收摊回去别捡路上的钱，那些东西不吉利，有人要开车送你回学校别拒绝，对方和你有缘。”
大学生:“你瞎说吧！我坐地铁来的当然得坐地铁回去，三个月都是如此，哪来的人开车送我？不会看也不能拿这敷衍啊！”
“要骗我，你得说天道酬勤，我有暴富当艺术家的命，就是缺磨炼缺机遇，谁想听你扯淡，哼，把炭笔还我！”
苏毓得罪第一位顾客，金果和狗尾巴草悄咪咪挠她，“臭骗子，你骗山里的小伙伴有一套，怎么哄同类就不会啦？”
臭骗子不爽，薅下把狗尾巴草的毛，摘个金桔果往嘴里塞，当街吆喝，“看相啦看相啦，还有四个免费名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免费看相，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迎面走来位焦虑不安的中年人，他像是抓住最后的曙光，急求安慰，“这位师傅，我的投资不会崩的是不是，是不是？”
用脚趾头猜，中年人生意失利，最后孤注一掷投了某个不被看好的绩优股，濒临破产。
苏毓看到他头顶的紫气，笑眯眯恭喜，“先生你的直觉很准哪！天道酬勤，你努力这么久不见成效，是老天爷磨练你，锻炼你，马上你就能暴富啦！”
中年人喜极而泣，不断重复问苏毓，“真的吗？我真的能暴富？这次不会破产？”
苏毓点头，看他神经兮兮地跑走才收回目光，大学生在旁边撇嘴阴阳怪气道，“学人精，那些话明明是我说的！”
学人精岿然不动，继续吆喝，接着第三位走来，瞧气质打扮，是位白富美，她看上金果，问道，“大姐，你的盆摘卖吗？”
苏毓:“抱歉，非卖品。”
白富美遗憾不已，“我要算卦，你能把盆摘卖给吗？”
对方至始至终想要金果，苏毓摸摸小家伙的叶子，对白富美道，“我观你家境不俗，祖上积德深厚，定能心想事成，逢凶化吉。”
“盆摘改不了运，添风水并无多大用处，你不必做这些无用功，明天，你愁的问题便能解决。”
白富美愣住，不知道苏毓真看出来还是假看出来，没说话，拿包匆匆走了。
冷冷清清的摊子，最后两个免费的名额都送不出去，大学生收拾东西，气她又可怜她，扔下二十块钱，“喏，拿去买吃的吧，省着花能顶到明天呢！”
苏毓摊平二十元的四个角，慢悠悠跟人道谢，还不忘提醒，“谢啦，记住别捡地上的钱！”
大学生翻白眼，地铁都是手机支付，卖艺乞讨的都有二维码，谁会往地上丢钱，臭骗子！
气冲冲背画板离开中心广场，大学生心里下决心，明天不再来这儿画画，糟心！
最近的地铁口离市中心两里远，大学生过路口等红绿灯，低头玩手机和班级群的同学吐槽苏毓。
同学们你说我说，都断定他遇上骗子，“这年头谁还掉钱啊，十块钱在地上都没人稀罕，有也没人捡，再说盛超你每天广场写生挣大几千，能摊这点便宜？”
盛超心里赞同，越想越觉得苏毓可恶，那二十块还不如不给呢，太亏了！眼看到地铁口，手机最后的电用光，他群里留言说回学校再聊。
地铁的护栏好几米长，画板沉甸甸的，盛超在外围累得换肩，这时，他突然想起，没手机还得拿现金去买车票，而他仅有的二十块，做好事施舍出去了！
MD！盛超捶胸后悔，省花销省了三个月，打的是不可能的，地铁三块，打车得三十，不划算！
“小伙子，地上的钱是不是你掉的？”
有个和善的大妈指着地上的五十块问盛超，前边好些人没问，就追着他说话，“是你的钱，赶紧捡起来呀！”
盛超奇怪，五十块在地上够明显的，怎么其他人都没反应，就大妈和他能看见？这么想着，把自己吓出冷汗来。
第88章 吹牛皮的术士（2）
和善的大妈左说右说，盛超失了魂似的弯腰去捡，眼看摸到五十块，马路边有人探头叫他，“盛超，原来你在这儿，总算找到你啦！”
听声音不是别人，是死皮赖脸追他两年的学妹，盛超是美院的校草，有才有颜，最不耐烦纠缠，这会儿讨厌的人猛地出现，他立刻吓清醒，拔腿离开地铁站，往相反的方向狂跑。
单星妍气得拍方向盘，“这个盛超！见我就躲这么快，跟被鬼追似的！”
她赶紧掉头，白色的路虎车追上去，将盛超堵在岔路口，随后二话不说把人推进车里，“你跑什么？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盛超脸色苍白，身上全是虚汗，单星妍心疼地给他系安全带，趁机又开始自荐，“好歹我是校花，专业你第一我第二，配你不跌份吧？至于躲我躲成这样？”
“听你们宿舍的男生说，你爸妈还给你求桃花符，我家境不差，名下有房有车有户口，家里有闲钱给你开连锁画廊，这么正的白富美大桃花，你认真考虑考虑吧？”
盛超闭眼假寐，他爸妈求的才不是桃花符，是求去桃花的符！儿子长太帅，邋里邋遢出门都能让女孩们春心荡漾，他们嫌闹！
佛罗山上有个红火的道观，香火鼎盛，有求必应。他爸妈专门花几万块求的，三指大的小福囊，戴一个挡桃花，戴一双挡桃花煞，全戴上挡桃花劫，亲妈担心儿子，让他全部贴身戴着。
思及桃花符，盛超摸摸胸口，倏地表情大变，五个福囊全变成黑屑，檀香味儿散尽，只剩下难闻的恶臭。
这，这，这，别真是见鬼了吧？
失魂落魄回到宿舍，开黑的杨劲不经意瞥他一眼，惊得手机掉地上，“我擦！老三你这是被人劫色了吗？整个就是精尽人亡的样儿啊！”
盛超有气无力地摆手，傻愣愣的，还穿错曲清华的拖鞋，哥们拿人头雕塑在他眼前晃，“老三，回魂啦！”
奈何两人怎么逗乐，盛超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对劲，很不对劲！
杨劲立刻关掉游戏，和曲清华头挨着头，在网上挨个翻暴富的八卦，老三平时最爱做暴富梦，拿这哄他说不定能变正常。
盛超盯着桃花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头传来俩傻叉的话，“找到了，尼玛这是真暴富啊！慕了慕了！”
“老三快过来！你看这个热搜！中年富二代连续两年投资失败，败光家里几十亿后，用最后剩下的三千万买下西郊的两座山。”
“据说他计划开小山庄搞旅游生意慢慢回本，结果刚刚收到文件通知，这两座山被勘测出很稀有的矿，政府愿意出资九十亿购买征用！”
“妈呀！九十亿呢！不仅把赔家底的三十亿拿回来，还从天而降六十亿，这尼玛才是暴富人生啊！”
盛超听室友啧啧歆羡，好奇凑过去，政府官方认证的暴富头条，还附上主人公胸戴大红花的图片。
这一看可不得了，照片里的人，不正是大街上找臭骗子问的中年颓废男吗！这暴富的姿势也太夸张了吧！暴富九十亿的神仙！
妈呀！那臭骗子牛皮还真吹对了！
联想到地铁站的五十块钱，盛超吓得哆嗦，大夏天拿被子蒙头，嘴里不停背二十四字保命符:“富强，民主，和谐，自由，友善……”
随口看命的有缘人应验，苏毓的识海禁忌松动，功德又添两道金光，啧，看来不小心救了两个人。
臭骗子心情好，揣着兜里的二十块钱，打道去夜市买了两煎饼，金果好奇地抖抖叶子，“煎饼好吃吗？”
狗尾巴草甩毛，“没有露水的味道香，肯定不好吃！”
苏毓啃完生菜，抹嘴给两个小精怪科普，“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吃食，酸的，甜的，辣的，咸的，麻的，比露水美味哦！”
她数数掌心里的钢镚，撸袖子跟二狗子兄弟说，“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麻辣味的灵气，不能当孤陋寡闻的怪。”
金果和狗尾巴草对视，来了，臭骗子又骗怪了。当初她骗虎头说能帮它修人形，做山上独一无二的妖，虎头傻愣愣的信了，供她吃肉供她喝猴儿酒;
骗人参精说给它布阵修个大山农场，聚集灵气繁衍人参后代，人生精任劳任怨给她种米种菜;
还骗它们两只刚生灵智的怪，说可以教独门术法，让他们像正常小孩一样去村里跟人玩儿。
结果咧，通通都没做到！
忆及往事，二狗子兄弟猛怪落泪，麻辣味的灵气，怪才不稀罕！
苏毓捧着两耷拉叶子的怪停在烧烤排挡，新摊子没人气，只摆放两张桌子，她挥拂尘喊道，“老板，来个菜单！”
老板是个半张脸有胎记的小伙，长相吓人，气质阴郁，他知道自个儿影响市容，白天不轻易出门，只敢晚上试着接触外面的社会。
苏毓是头个顾客，且半点不害怕他的长相，老板激动忐忑地递给她菜单，眼泛泪光，“谢谢！”
“哇哇！臭骗子！这个人是天煞孤星的命呢！快离他远些，小心你被煞到，老命不保哦！”
苏毓闻言，不屑哼气，天煞孤星算什么，她大煞神比天煞孤星的老祖宗还厉害，没人能干得过。
再者，小老板头顶紫气，哪里像天煞孤星呢？
苏毓嗅鼻子往小伙身上凑，恶心的下水道味儿，刚才没仔细看，此时发现他竟然是被人改命夺运。
“小老板，我观你面相富贵，福缘深厚，祖上必定有大功大德之人福泽后代，方便和我说你此时的难处吗？”
小伙疑惑，“你，说我，吗？”他没听错吧，竟然有人说他命好？
卜隆活了十九年，数不清的人骂他天煞孤星，克死收养他的老头，克死接济他的好心人，无论谁和他亲近，都逃不掉被克死的命运。
这个奇怪的顾客说他命好，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苏毓很淡定地点头，“相信我，你的八字格局肯定很好很富贵，至于遭遇嘛……”
她伸手捏卜隆有胎记的半边脸，上下拉扯，发现上边的青色有意识地避开她自带的煞气，这可有趣了。
金果和狗尾巴草偷偷嘀咕，“臭骗子怎么学小丽她娘扯她爹啊，听虎头说人类发情就这样，咱们要不要拍醒她？”
狗尾巴草奶声奶气地拒绝，“我不敢呢，她发情的对象是天煞孤星，怕怕的！”
两只小怪左右为难，倏地，只见苏毓气场突变，拂尘和道袍的仙气消失无踪，被阴沉沉的煞气取代，且逐渐汇聚到她摸卜隆的那只手上。
“轰隆隆！”
月明星稀的夜晚，天上电闪雷鸣，苏毓发动识海，手中的煞气一点点吞噬茶青色的阴气，下水道的味儿越来越浓，她快要吐了，才将这恶心玩意吃光。
金果和狗尾巴草被狂风吹拂，瑟瑟发寒，待雷停风止，呜啦啦朝苏毓哭诉，“臭骗子，我们被吹秃啦，呜呜呜呜，好可怜的怪！”
“都怪你啦，没事招惹天煞孤星，看老天爷都派雷打你呢，呜呜呜，可怜我们长了几十年就这几片头发，冬天头冷怎么办呀，呜呜呜！”
二狗子兄弟哭诉不止，眼泪干了都不见苏毓来哄怪，抖了抖光秃秃的枝干偷偷瞄她。
道袍没乱，头发没秃，甚至是袖子沾的灰都没掉，不对呀，天煞孤星怎么不克她只克怪？
兄弟俩不服气瞪人，随后惊得枝干咯噔立起来，这个比人参精还俊秀的小伙子是谁，天上掉下来的吗？太好看了吧？
“天哪，臭骗子，你干了什么呀？我也想长这么好看！”
苏毓得意洋洋地看卜隆，跟两个小家伙嘚瑟，“我说他命好吧，这个长相自带贵气，比电视里那些有钱人好看多了。”
卜隆对异象云里雾里，他不知道脸上的胎记被人吃掉，只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如同脱了几层污秽，轻轻松松。
苏毓指着对面街的十元理发店，推卜隆过去，“喏，去那家剪个头发再回来。”
说着，扎住道袍的宽袖，动手给两只秃头小怪烤麻辣味的灵气，“你们要孜然粉还是辣椒粉？”
二狗子兄弟不知道孜然粉和辣椒粉有啥区别，再说臭骗子手上拿的是肉串，哄怪也得装专业点嘛！
“哼，随便，反正我们不吃！”
苏毓径自忙活，闹别扭的二狗子兄弟很有志气，没坚持两分钟，耐不住了，老天鹅哟，哪里吹来的风这么香？
狗尾巴草馋的晃头，“狗蛋，我闻到灵气的味儿了，比露水香呢！”
金果没心神计较这个称呼，它刮秃的枝丫上仅存的两个果前后摇摆，最后掉了一个，“臭骗子，快快，我拿果子和你换！”
苏毓嚼巴金桔果，把肉串放在俩小怪中间，“屏息凝神，像鬼神吃香火那样就可以吃到孜然味和辣椒味的灵气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