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宁刚刚在他伸手的时候看到他手上细细密密的小伤痕,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堵,乍一听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聪明?”
“嗯,聪明。”
那些伤痕一看就是刻刀划出来的,这会儿长在葱白如玉的手指尖上,简直碍眼又闹心。
顾平宁将目光移开,冷不丁又看到上一回被她故意弄断的小狐狸又好端端出现在蔺耀阳的腰间,只不过它的身上多了一件金色的披风,细细的披风带子系在脖子上,完美遮住了裂痕,也让这小狐狸增添了几分贵气。
这修补断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补的如此精巧,足以见得这位安王殿下在这上面花费的心思。
更奇怪的是,蔺耀阳为什么要把这只断掉又重新修补好的小狐狸玉坠带在身上?
见顾平宁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腰间,蔺耀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那个头大的瘸腿狐狸一眼,然后轻声解释道:“我很喜欢它,有点舍不得。”
顾平宁的智商终于在这一刻上线了,她想起那天蔺耀阳说这狐狸是想着她雕的,心里有个念头在喉咙口打转,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殿下觉得这狐狸像我,不对,是觉得我像这狐狸,而小狐狸的头特别大,是殿下在夸我聪明?”
蔺耀阳红着脸点了头。
顾平宁想起三天前的乌龙简直忍不住仰天长啸。
安王殿下,她这位正儿八经的夫君,到底是怎么样清奇的脑回路啊!
第94章
房内再一次沉默了。
蔺耀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觉得顾平宁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无语。
他心里一慌,眼神无意间扫过床头上放着的白瓷瓶,没话找话道:“这是什么?是你在服用的药吗?”
正好顾平宁也想赶紧结束这个大脑袋玉雕的话题,于是转头看了一眼,随口道:“是飞叶送过来的,说是他师叔研制的,可以治失忆的药。”
“什么?”蔺耀阳“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急急忙忙问道,“是可以让我们恢复记忆的药吗?你吃了吗?”
“我当然没吃。”顾平宁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过来看病的大夫连病情都不肯一五一十告诉我,我都懒得拿这东西去问他们。”
蔺耀阳盯着白瓷瓶目光闪闪,试探着问道:“这个,能让我带回去吗?我府里有大夫。”
顾平宁想着自个儿收了人家的礼,怎么着也得回一个,于是点了头。
虽然回送一瓶不知道靠不靠谱的药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但就先这么着吧。
蔺耀阳这一趟真的只是单纯来送礼物,这会儿礼物送完了,衣袖里揣着小瓷瓶,起身告辞离开。
顾平宁想着他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到底还是不放心,拉了一把他的袖子,真诚道:“殿下,你千万记得药不能随便乱吃。还有啊,我有这十二生肖就够了。”顾平宁瞥了他手上的伤口,继续道,“殿下不要继续雕了。”
蔺耀阳不知从这句话中琢磨出什么了什么味道,拧巴着眉头低声问道:“你不喜欢?”
“我、我喜欢啊。”
“喜欢就好。”
蔺耀阳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顾平宁终于对过去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恰好此时顾平玉进来,顾平宁揪住自家妹妹,真心诚意地发问道:“我失忆前应该很喜欢安王,阿玉,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顾平玉被这么冷不丁一问,下意识反问道:“阿姐很喜欢安王?”
“咦,不是吗?”顾平宁一脸疑惑,“不然失忆前的我为什么要留下纸条,拼了命也要救他出来?”
顾平玉可疑地沉默了。
要说安王之前喜欢顾平宁,那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但要说她家阿姐喜不喜欢安王,这个她还真不确定。
最最开始的时候,顾平宁是因为一道赐婚圣旨被迫接受了安王这个未婚夫。可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事,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愈来愈融洽默契。
顾平玉确实想过,她阿姐是不是在长久的相处中,也开始慢慢喜欢上赤城热烈的安王殿下。可转念一想,她阿姐本来就是一个能在任何环境中都活得很好的人,当年独自回京是,嫁入安王府自然也是。
当初顾平宁嫁给安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以她阿姐的性子,在无法改变的事情面前,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和改变是一件近乎本能的事情。
所以说若要问失忆前的顾平宁到底有没有喜欢上蔺耀阳,这是顾平玉还真的说不上来。
或许,只有上天和她阿姐自己知道吧。
诶,既然如此,那让她阿姐自己来判断不就好了。
想通这一点的顾平玉顿时不纠结了,她按着时间顺序,把蔺耀阳每日送跑顾府送礼物、自己落水诬告姜阮为顾平宁讨公道、硬陪着大理寺几日游以及在婚礼上替顾平宁挡箭的事情全部细细说了。
“总之我之前看安王殿下,那绝对是喜欢阿姐喜欢的不得了。”顾平玉摸着自己的良心做了最后的总结,“这一次他丢下阿姐独自回京的事情让哥哥耿耿于怀,但我觉得,如果他还记得阿姐,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以他大婚上舍命也要护着阿姐的性子,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顾平宁靠在床头听完了自己和安王的往事,重点却不在这里,她摸着下巴疑惑道:“性子天真,思路清奇,感觉上应该是个被保护的很好还没长大的孩子。额,这听上去完全不像是我的菜啊。”
“那个……”顾平玉实在没能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仰着头八卦道,“那阿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喜欢什么样子的,这个嘛,应当是,应当是……”
顾平宁突然卡壳了,她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喜欢的标准,反倒是因为阿玉刚刚的讲述,突然冒出了安王那个傻白甜穿着大红喜服替她挡了一箭的模样。
“算了。”顾平宁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以前喜不喜欢也不重要,知道以后喜不喜欢就行了。”
此刻的顾平玉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自家看起来冷静又沉着的阿姐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念头。
直到第二天,安王殿下再一次登门。
顾平玉看他眼下的青黑似乎比昨日更重了,整个人神情都有些恍惚,端着茶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安王殿下还好吧?”
“啊,我没事。”蔺耀阳精神似乎真的有些不济,他拿手揉了揉眼睛,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兔玉坠递过去,“昨天的十二生肖中,看你好像最喜欢兔子,那个是摆件,所以我新雕了一个玉坠,你看喜不喜欢?”
顾平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上又加重的伤痕,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眼前,冷不丁凑上去在他的的唇角亲了一口。
顾平玉一个手抖差点将手里的茶杯砸了。
她是不是没睡醒,所以眼花了?
同样觉得自己没睡醒还在梦中的,还有完全懵了的安王殿下。
他昨夜熬了半宿雕小白兔,剩下的半宿全部做了乱梦,一会儿梦见阿宁在冰冷的湖边像一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花,一会儿又梦到阿宁挥舞着鞭子将一棵百年大树拦腰抽断。
那些片段真实的很,蔺耀阳深陷其中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梦和现实。
就如同此刻。
嘴角的触感软软绵绵,像是从西边传来添加了新鲜草莓的棉花糖,软的像雪,甜的如蜜,尝了一口,就让人忍不住想再尝第二口。
是在做梦吧,一个甜甜的,带着草莓味道的梦。
梦里那柔软的感觉一触即分,蔺耀阳恍恍惚惚,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朵旁喃喃自语:“喜欢吗?以前的我到底靠不靠谱啊?难道要再来一下吗?”
蔺耀阳整个人迷糊的不知身在何处,倒是一旁的顾平玉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示意这房间里还有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
顾平宁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殿下今天来是为了给我送这个玉坠吗?”
“是、是的。”
“那我收下了,不过殿下真的真的别再雕了,划着手了我也是会心疼的。”
“哦,好,那我先走了。”
蔺耀阳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几乎是跟着身体的条件反射一步一步走出房间,直到初春的冷风吹到他的脸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不是梦,刚、刚刚阿宁真的亲他了!
千万朵烟花齐齐绽放在蔺耀阳的脑袋里,砰砰砰炸的他根本无法思考。
阿宁主动亲他啊啊啊啊!
蔺耀阳停在门口,掩饰不住的红晕从脖子慢慢爬到耳后,又蔓延到脸上,直到将他整个人染红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
而在一门之隔的房内,顾平玉正闪亮着八卦好奇的眼神,晶晶亮地望着若有所思的顾平宁。
整理半天也没理出一个头绪的顾平宁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家妹妹直勾勾盯着自个儿,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顾平玉勉强收敛了快要溢出来的小眼神,尽量装作不经意道,“倒是阿姐你今天好像和往日里很不同啊。”
“很不同?”
“就刚刚那亲、亲……还有说会心疼什么。”顾平玉眼神乱飘,支支吾吾道,“不太像是阿姐平日的举动,我就是有点,有一丁点惊讶。”
“咦?”比她更吃惊的是顾平宁本人,“我失忆前不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吧。”顾平玉看了一眼她的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道,“什么给了阿姐你这样的错觉?”
顾平宁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话本,熟练地翻到某一页后递给自家妹妹。
顾平玉一头雾水地接过来,然后越看越觉得迷糊:“这、这是……”
“是个很有意思的话本,我在床头找到的,你看这上面,是不是我的笔迹?”
“还真的是。”
顾平玉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姐姐。
这一页的话本刚好讲到女主角不小心跌倒亲在男主角嘴上,女主发现自己面色潮红,心跳加速,仿佛有一只小鹿在胸口砰砰砰快要跳出来,终于确认了自己喜欢上男主角。
这也算是常见套路,但是要命的是这小鹿乱撞的话本上有一行批注:
唔,看上去像是个办法,找到机会可以一试。
这字体清秀,可不是她家阿姐的笔迹吗?
“我以为之前的我已经试验过着法子了呢,原来还没有啊。”顾平宁将话本抽回,看着上面的批注若有所思,“我说这上面怎么没写试验后的感想呢。”
作者有话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小天使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安全为上,平安健康!
第95章
顾平宁没怎么细想过自己失忆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光看自己卧室里各种摆件装饰皆是稀世珍品,当世难寻的古籍孤本随意夹杂在话本册子之间,她也能大概推断出之前的生活处境。
父母感情甚笃,一兄一妹关系融洽,她这个府上的大小姐虽说不良于行,但看得出来在家中极为受宠。之后被赐婚嫁入安王府中,府中人员也简单,看蔺耀阳那傻乎乎的性子,估计也没本事给她气受。
所以顾平宁以为之前的自己无外乎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大小姐,虽然不至于天真烂漫不知世事吧,但也估计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真性情过活。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看到话本里那些个奇怪又好笑的批注时,才会没有任何怀疑。
因为她觉得,一边看着话本一边琢磨着能不能在现实世界尝试一波同样的操作,像是以前的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可为什么,阿玉的表情会如此惊讶?
顾平玉还不知道自家阿姐心里已经琢磨出不对劲来,她在自己房里越想越觉得今日之事怪怪的,忍不住大晚上偷偷跑到顾含光的院子里。
“……总之就是这样,哥哥你有没有觉得阿姐失忆后性子变了好多?”
顾含光低着头听完自家妹妹的讲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阿玉你还记不记得阿宁在北境时的样子?”
“在北境……”
“是啊,在北境的时候,阿宁本就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她不爱念书就想尽办法逃课,她喜欢鞭子就忍着寒冬酷暑日日练功不落,她心里不爱藏话,高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有什么突发奇想的念头甚至忍不到第二天,当下就直接干净利落地付诸行动。”
顾含光回忆着顾平宁骑在马上明亮又飞扬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我们都知道后来是因为什么,她才变成喜怒不形于色什么都藏在心底的淡然模样。可是阿玉你不觉得,失忆后的阿宁,终于不把所有的心思层层包裹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她好像终于挣脱了这些年被逼着磨练出来的自持自矜,露出了一点点在北境时的真性情?”
顾平玉完全没想到顾含光会这样说,但是细细一想,这话还真的挺有道理。
失忆前的顾平宁做说话事情滴水不漏,在波云诡谲的京城独自待了六年,她早就练成了走一步恨不得能提前想好十步的性子。这样的阿姐确实让顾平玉觉得很可靠没错,可是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这样的多思多虑有多耗费心力。
反倒是现在,顾平宁想怼顾含光就怼了,想亲安王便亲了,连太子前来探望,也借口不能吹风随意推拒了。她不再小心翼翼地和家里人维持着和乐融洽的关系,也不会事事站在家族的角度率先考虑顾府和家人的得失。
就像是顾含光说的,没有了这些后天硬加在她身上的束缚,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顾平宁表现出来的模样,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性子。
“所以我最近就想啊,这一次阿宁吃了大苦头也未必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束缚没有了,那些糟心又不愉快的往事她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