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捷报来之前,朝会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商议了很多没有结果的事。
此时有了捷报喜事,朱相爷大手一挥让各部衙商议犒赏浙西收复之事,其他事下次再议。
听到宰相说今日事毕,皇帝立刻道退朝,带着太监就跑了,其他官员们虽然不满,但总不能把皇帝抓回来,只能对朱相爷暗骂。
“竖子!一手遮天!”
回京后的朝堂比官员们想象的好,那个手握重兵摄政监国的女侯除了五皇子入朝第一天来上朝,就再也没来过,而因为有女侯监国,太后也没有来听政,整个朝堂还是属于他们,以及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皇帝。
这宰相就相当于一手遮天了!
朱相爷也正是这么做的,不仅事事说了算,还大肆安置提拔自己的同党!
“看吧,借着这次浙西大捷,不知道还要安插多少人手!”
“必须请太后慎重考虑。”
“太后在深宫,不见人。”
“太后只认得这姓朱的,她不相信别人。”
“那就找出他的错,弹劾他。”
散了朝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街上谈天说地。
大雪没有影响京城的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店铺热闹,还有人扛着一枝枝红梅叫卖,大雪纷飞中煞是好看。
几个官员看的意动,丢下俗事杂物,相约去赏雪赏梅。
“我家京城外的别院收拾好了,园中红梅一片!”
“我有珍藏的好酒。”
“听说望江楼的曲娘子回来了,不听琵琶已经四年多了,不如去请她同去?”
“妙!妙!来人,拿我帖子去请!”
几人裹着斗篷坐上马车说笑而去。
城门卫兵肃立,沉稳又敏锐的看着过往的人车马,但并不上前查问。
城门外搭建着长长一片草棚,让原本阔朗的视野变得拥挤,大路两边也是长长的草棚,里面有冒着热气的大锅熬煮粥食,无数的民众在这里排着长队。
“聚集来的人更多了。”
“这熬到开春还早呢。”
“本来在各地好好的,当初就不该把人招来。”
“是啊,安康山已死,叛军渐退,各地已经太平多了。”
车里的官员们摇摇头,不想再看这乱糟糟。
好在城门外人虽然多但并不混乱,几辆马车顺畅的向满天雪花的郊外而去。
漫天雪花里的路上车马不断,来往有序,偶尔有拥堵,也并不见争吵,不管富贵马车还是瘦驴,各退一步。
“京城的人真体面啊!”
外乡人看到了又惊讶又佩服。
“果然天子脚下。”
路过的行人听到了失笑:“这有什么稀奇的,也不是天生体面,只不过是习惯了,你若是不体面,官府就教你体面。”
什么意思啊,难道走在路上拥挤争吵官府都管?这里的官府这么闲吗?到处都打仗呢,乱糟糟的。
“正是因为到处打仗乱糟糟,方方面面处处都更要有规矩。”路人挑着担子道,“要不然紧要时候堵住了路,怎么行军?”
这样啊……外乡人思索,忽的前方有鞭子响声,伴着重重的马蹄声,挑着担子的路人立刻向路边避让,不忘招呼还愣在路中的外乡人。
“重兵过路,鞭响避让!”
外乡人忙慌张避开,回头看大路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车马都已经避让到路边,空旷的路上风雪中重甲骑兵疾驰,簇拥着一辆通体黝黑的马车,有红旗烈烈飞舞……
“第一侯……”外乡人念道,神情瞬时惊喜,“第一侯!竟然是第一侯!”
如今天下都知道了,楚国夫人被封侯,古往今来第一位女侯。
这件事在民间引起议论,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哗然。
楚国夫人战功赫赫,神仙般的人物,封侯也没什么奇怪。
她斩杀了安康山,她的丈夫还在追杀史朝……至于为什么她的丈夫为什么没封侯,大家也没太多议论,一个一个来嘛……
都说楚国夫人如仙,外乡人激动的伸头看,马车很快到了眼前,冬日垂着厚厚的帘子,帘子上有金丝银线闪闪,除了车夫,车旁坐着一个护卫,手握黑伞,马车一眨眼而过,鹅毛大雪里流光溢彩……
外乡人看的心满意足:“果然如仙啊。”
………
………
“城里外的乞丐流民都收治了。”
马车里姜亮与李明楼相对而坐,翻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说道。
“不过,今冬天雪来的太早,还是有二十多人冻死。”
李明楼道:“让官府加强巡查。”
姜亮应声是,透过窗帘看到外边,笑道:“夫人粥棚增加了一成,应该能缓过这段。”
李明楼看过去点头:“那就好。”
姜亮看着人群:“夫人要亲自去看看吗?”
这些都是夫人出的钱,但现在用的都是官府的名义。
受益的人应该知道恩人,以及第一侯的声望也需要。
李明楼摇摇头:“不用,把事做好就可以。”
她原来用声望是为了吸引民众,那时候她无官无爵,无法得到官民信任,现在不同了。
更何况,京城有天子了,她总不能跟天子争名望吧。
姜亮笑道:“夫人这何止是不争,分明是给天子添名望。”
那个小天子回京后,民众经过最初的惊讶好奇,现在已经适应了,相比于他们第一眼见到的小皇帝,装在棺椁中的在麟州登基的鲁王实在太陌生……
鲁王随着下葬,彻底消失在民众的记忆里。
从来没有记起,也谈不上忘记。
李明楼道:“天子有声望,天下才能太平,现在我们需要太平。”
姜亮应声是,迟疑一下道:“麟州那边韩旭有信来了,怎么回?”
麟州啊,昭告天下的诏书在发往麟州的时候改了一下,只写了皇帝顺利回京,以及李明楼封侯。
至于哪个皇帝顺利回京,没有说。
然后中里接管李明玉留在麟州的兵马,将整个麟州封闭起来。
李明楼道:“给他回信,说一切都好,要洋洋得意,告诉他,我很快就要让他进京来。”
姜亮应声是,又感叹:“夫人对韩大人真好,但愿韩大人能体会夫人的心意。”
这好,是不想杀韩旭,让韩旭好好活着。
宋州夜宴发生的事,李明楼没有说,姜亮一听就猜到了,选完新宰相收了钱后,他吓得腿都不能走路……虽然没敢猜亲自动手,但知道肯定与李明楼有关。
昭告天下之后,天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都会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别人想到,我不怕。”李明楼道,“他们也不敢怎样。”
有心思肯定都敢有,但至今没人冲到她面前来质问。
但韩旭不同,他能猜到,还敢立刻就来问罪。
他如果来问罪,这种弑君的罪名,就必须你死我活了。
她是不能死,那就只有韩旭死。
她本是努力要他活着的,不想最后变成,她反而杀了他。
只能瞒着吧。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李明楼的马车驶入住所,这是一座王侯府邸,李明楼进了府还没有进院,府内前殿有朱宰相带着人等候。
第七章 雪有暗香来
朱相爷将最近朝廷诸多事务交待,再与被第一侯叫来的官员们商议,一直到临近傍晚才结束。
这半天多,比他连续上朝七天还累,或者说,他其实七天才上一次朝。
“相爷辛苦了。”
眼前的官员们纷纷施礼。
这些来自各处的官员级别都没资格上朝,回京之后,麟州朝廷官员各归原位,楚国夫人原本组建的官府人员则后退移位。
顺顺利利没有大家担心的争夺,可能因为这些官员一开始就顶着暂代的称号,并且只有职没有官,很多人做着一国要事,身份是淮南道某个州府的官位。
但朱相爷不敢半点轻视,相处这些日子,别人不清楚,他很清楚,目前朝廷运转,一多半都由这些人掌控。
更何况他看起来是由太后钦定的官员,但实际上跟这些官吏一样……从楚国夫人手里买的。
他私下跟几人交流过,他是最贵的!
“大家都辛苦了。”
女声音从上方落下,诸人看过去,再齐齐施礼。
“夫人辛苦了。”
李明楼唤姜亮来:“侯府梅花盛开,备宴席与大家赏梅吧。”
姜亮应声是,诸人便都道谢,跟着姜亮说说笑笑散去。
朱相爷暂留一步。
“朝廷官员职位怎么更换我不过问,相爷做主便是。”李明楼对他说道,“但只有一点。”
朱相爷鼻头略冒一层细汗,知道卖官鬻爵以及安置自己人手的事瞒不过。
他也没办法啊,因为突然当上宰相,很多人不服,处处与他作对,他要坐稳就需要钱需要人手……
“我知道,你不用紧张。”李明楼道,“我不管安排了什么人,但有一点,人可以变,做事的规矩不能变。”
朱相爷松口气,忙道:“夫人放心,所有的规矩都不变!”
李明楼对他一笑:“相爷辛苦了,也尝尝我这里的酒。”
朱相爷笑着应声是。
“相爷先去。”李明楼道,“我去见婆母,再来与你们共饮。”
出门巡查兵马多日,回来忙到现在,当个女侯也不容易啊,朱相爷感叹:“夫人快去。”
李明楼离开前厅向后宅去,虽然天近黄昏,包包还是紧随,撑伞是一方面,另一是元吉让他时刻不离。
“不是防人。”元吉道,“是防非人的贼。”
非人!包包明白,像野兔子妖和鹿妖那种!
“你能看到他们,还能击飞他们的兵器。”元吉郑重道,“夫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包包握紧了手中的黑伞,既然是非人的妖,就算在护卫遍布的家中也不能大意。
后宅里灯火明亮,又长高一头的阿毛在廊下翘首以盼,透过飞扬的雪,看到黑袍黑伞走来,欢喜的喊“夫人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明亮的灯火慢慢的减弱,后宅院落屋子笼罩在昏暗中。
包包收起黑伞隐在廊下阴影里,室内金桔欢喜解下李明楼的斗篷,李明楼将手递给武妇人。
在窗前倚坐的武妇人握住她的手,柔声:“冷不冷?”
李明楼点头:“外边很冷的。”
武妇人便喊“万儿。”
金桔端茶过来:“来了来了,备好了。”
李明楼坐在妇人身侧,双手捧着姜茶慢慢喝,热气在她白雪般的脸颊上萦绕。
“都督送东西来了。”金桔道,将一个包袱抱过来,“这是都督给你的。”
又指着一旁榻上铺展堆放的毛皮。
“这是老夫人的。”
她捧着脸又笑。
“还有我的。”
李明楼放下茶起身:“我看看。”
她在榻前认真的看,拿起一件件在武妇人身上比,和金桔商议做什么好,武妇人笑着与她们应和。
李明楼又打开给自己的包袱,让武妇人看,又问给武鸦儿的年礼准备的如何。
“都准备好了。”金桔笑道,“我和老夫人都看过了,就等你过目。”
喝过热茶,说过家常,阿毛跑进来说酒宴准备好了。
“我们去赏梅吧。”李明楼牵起武妇人的手,“天冷,喝杯酒暖暖。”
金桔取来斗篷,给武妇人穿戴:“老夫人酒量很好,夫人呀喝不过她。”
李明楼道:“是吗?那我试试。”
武妇人笑道:“不要喝多。”
金桔抱着武妇人的肩头笑:“看,老夫人说你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