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楼没有回答,而是先问:“当初娘娘对先帝举起刀,是为了大夏的天下,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活着?”
提起当初,太后的神情有些恍惚:“我当时我当时是真的被夫人吓到了,我为了什么呢?这大夏的天下”
她笑了。
“这大夏的天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本是一个鲁王妃,还是一个跟皇帝离心,要被皇帝毒杀的皇后。”
“我只不过是怕死,我只是想要活着。”
李明楼端起茶一饮而尽,站起来道:“娘娘只是想活着就好办了,那就请娘娘和陛下把大夏托付给我。”
太后看着她,对于这句话没有震惊,或者说从这位夫人杀了皇帝那一刻,她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夫人既然要做这件事。”太后凄然一笑,“何须问我,我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区别。”
不同意是死,同意她这个太后和皇帝活一天,就是隐患一天,不得善终。
横竖都是死,她也无所顾忌了。
李明楼道:“我会让娘娘和皇帝都活着,让你们都活着。”
说到这里看着太后。
“也许娘娘不信,当初我对先帝举刀,是因为我不想死,我不仅自己不想死,我还要更多人活着。”
她看向窗外,宫女们闲坐常喂食小鸟,此时宫女们都躲开了,小鸟们依旧在外边飞来啄去让萧瑟的冬日灵动。
“我要大夏,要的不是大夏的天下,而是要让这天下更多的人活着。”
“正如你所说,我吓到你了,你的心中已生惧意,你我永不能消除猜忌,则朝廷纷争不断,天下征战不止。”
“你们与我不可共存与朝廷。”
她收回视线,看向太后。
“但你们只要是天下的人,就可以活着。”
“我李明楼,说话算话。”
李明楼?太后愣了下,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子,她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但对一个相似的名字很熟悉,李明玉
她啊了声:“你是,剑南道的,大?”
李明楼点点头:“是,我是剑南道李奉安的女儿,李明玉的嫡姐,李明楼。”
太后恍然:“怪不得,怪不得。”
剑南道啊,怪不得,中齐听她的,李明玉听她的,韩旭这半个天下都是人家的!
太后凄然笑了,摇摇头,再抬起头平静道:“夫人,想要我怎么做?”
成元九年十二月,因为陇右道项云,东南道齐山作乱,太后与皇帝受惊不思饮食,病体缠绵,将朝政托付第一侯,望安天下,平卫道叛乱,解万民之困。
当太后带着皇帝在朝堂上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李明楼还以为文武百官们会闹起来,结果他们只是发出悲痛的哭声匍匐在地上,却没有大吵大闹以死进谏。
“我给他们讲清楚了。”站在海棠宫里,姜亮捻须得意,“让他们知道项云齐山败了,夫人您是天下无敌了,他们无可依靠,再加上又被关了这么多天,连死都想过几百遍了,想过了想多了,也就不想了。”
这样也好,虽然这些朝官她不会再用,但也并不想让他们死,李明楼点点头,不再理会这些事,问:“武进武孝他们到了吗?”
元吉上前道:“已经到了,殿外等候。”
虽然还是第一侯,但因为替太后皇帝掌管天下,她也住进了皇宫,还是以前的海棠宫,李明楼道:“传他们进来吧。”
有太监领命高声传话,宫女们卷起垂帐,李明楼坐起来,看着殿外奔来的十三个少年男女。
有人在前跑有人在后慢行,不管男女皆穿着甲衣,神采飞扬。
成元十年初,第一侯临朝下诏,召各地节度使卫军将官述职进奏院,另在卫道设置监军院清查军备。
天下卫道哗然,拒不进京,驱逐监察使。
成元十年二月,第一侯封十三义子女为将,另有朔方节度使武鸦儿,剑南道节度使李明玉共领兵马,接管卫道,收整卫军,清叛军余孽,查匪贼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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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巡游
战事已经进行了两年多。
成元十二年秋,一阵风吹来乌云,遮盖了晴空,一场秋雨眼看就要到来。
大路上疾驰的卫兵停下,开始穿着雨布,以提前做好应对。
前方不远处也有一群人赶路疾奔,看到披甲带械的卫兵,路人立刻停下,其中一个挑夫没有惊慌,先辨认旗帜,见有淮字,窦字,镇字,便松了口气。
“这是咱们窦县的兵。”他给其他人介绍。
女侯重整卫道最主要的就是收整卫军。
现在卫道的卫军分三种,负责州县当地治安的为镇兵,归当地州府调派,在州府内要塞驻守的为营兵,归于卫道调派,此外便是卫军,由朝廷命军号,长官也由朝廷任命调派。
路人们跟着张望一眼,不用挑夫提醒主动避让到路边,这是大家都熟知的规则。
兵士们很快穿好了雨布前行并没有多看路人一眼,更没有上前审查。
兵马过去,路人们也继续向前奔跑,在大雨来临之前到了窦县的城门。
城门熙熙攘攘,而且多数都是青衫读书人。
挑夫排在后边向前张望,询问其他人:“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又都是读书人,以前可不知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多读书人。”
“不是今天这么多人。”旁边的人道,“这几天都这么多人。”
另一人指着那些读书人:“有真读书人有假读书人。”
挑夫更好奇了:“这是做什么?以前都没人当读书人,为了一口吃的,争先恐后说要去当兵,现在当读书人能干啥?”
先前那人笑道:“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看官府公告了?朝廷里下了新动向了,要开常科了。”
又打量他一眼,见他干瘦黝黑,皮糙肉厚,肩上挑着重重的货物,分明是一个苦力。
“你知道什么叫常科吧?”
挑夫有些恍惚,常科啊,有多少年没听到这三个字了?快要十年了吧?
“现在开常科?”他声音有些飘忽,“外边还打仗呢。”
歌舞升平,扬名推举白衣公卿,那是太平盛世才有的事啊。
耳边其他的人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
“咱们这里打完了啊,咱们这里早就太平了。”
“女侯说了,太平的地方先开常科,而且据说女侯还要亲自在殿内策问。”
“这你说的就远了,咱们这里能有几个入殿,能考个乡贡就不错了。”
他们的话没说完,挑夫听不到了,挤着向前,抓住一个穿青衫的人就问:“在哪里报名?什么时候开考?考什么?明经还是进士?”
青衫的男人胖乎乎,有些嫌弃的推开他的手:“你一个挑夫,问这些做什么,说是六科都考。”
六科全开!那就是前所未有的盛事了,挑夫用手一抹脸,将挑担一扔:“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四周的人吓了一跳,看着这个挑夫往城门里冲,忙伸手按住。
“你失心疯了,敢在城门闹事?”
“你敢不排队?你想被罚做苦役吗?”
还好挑夫依靠这么多年的习惯形成的本能冷静下来,也还好城门的守卫比先前多了几分宽容,只看了这边一眼,没有上前。
喧闹很快安静了,城门按照次序进出。
挑夫最终没有捡自己的担子,急不可耐的向前走,身边的人好奇的询问“挑夫也会读书吗?”
挑夫脸上露出笑:“我读了一辈子书,我一直在读书,我就是这十年当了挑夫,我也没有停下读书”
说着说着他哭起来,人也穿过了城门,再无顾忌的手舞足蹈向前跑去。
“我终于能做个读书人了!我终于能学有所成了!”
看着挑夫跑开了,城门前的人们目瞪口呆,又摇头笑:“这听到开常科都要发疯了,等将来进士及第不知道还要疯多少人。”
窦县县衙外喧闹拥挤,还好官吏们分工明确,引导着忙而不乱。
正厅里坐着两人,一个原任县令,一个现任县令。
“老卫,我们这边已经很忙了,你不忙着准备科考,跑我们这里做什么?”现任县令说道。
卫知府道:“对上官什么态度!我警告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该有的规矩都要立起来,年底要考核的。”
他说着端起茶喝了口,意犹未尽。
“这是咱们当地的老山茶啊,这么便宜的茶,我现在很少喝到了。”
现任窦县县令黑着脸:“你要茶就明说,至于还炫耀一下吗?”
斗嘴归斗嘴,正事还是要说。
“我不是闲的想来看你。”卫知府低声道,“我这次是陪着上边的大人来的。”
现任县令一惊站起来:“哪个?是姓刘的还是姓黄的?”
朝廷有两个巡察使,心狠手辣,油盐不进,这两年不知道多少地方官死在他们手里,地方官员无不闻名色变。
“你怕什么啊。”卫知府瞪了他一眼,“心虚啊?”
现任县令道:“我不心虚啊,但怕还是有点怕。”
卫知府宽慰他:“别担心,不是巡察使。”
现任县令松口气坐下来
卫知府接着道:“是武都督。”
现任县令蹭的又跳起来,武都督!可比刘黄两位巡察使更可怕。
他是侯夫!
“他现在在哪里?我,我怎么迎接?”
“侯夫,不不,武都督带了多少兵马?”
“我们窦县虽然小,提供万数兵马一日饮食不成问题。”
现任县令在屋子里坐立不安来回走动。
卫知府端坐如山安然,笑道:“别紧张,武都督又不是外人。”
窦县算是第一侯的娘家,他们这些娘家人见了女婿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对吧。”窦县县令回过神,“武都督其实跟夫人没什么关系,夫人是,剑南道的大小姐。”
这侯夫是真是假,还没定论呢,据说剑南道这边的人听到这个问题都笑而不答。
“应该不是假的吧。”卫知府思索,又肯定,“不管婚事真假,夫人跟武都督的感情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