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把一双小羊皮系带鞋包好放进箱子里:“苏州冬天湿冷,你到那边再买一双加绒的鞋子。”
程遥遥追问道:“别装傻,我问你话呢。这些钱和票哪里来的?”
谢昭道:“你放心用,是我赚来的。”
“胡说!这么多钱,你……”程遥遥想起了原书里的内容,谢昭在发家前期曾倒卖黄金,但是被反派盯上,整治得相当惨。
那段经历原书里一笔带过,没有具体描写是怎么一回事,可那段经历给谢昭造成了很深的影响,也是他后期黑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程遥遥紧张地抓住他衣襟:“你是不是……是不是去碰黄货了?”
谢昭低笑:“妹妹长进了,还知道黄货。”
谢昭的语气带着戏谑,程遥遥却是急得要咬人:“你还开玩笑!你到底有没有碰?”
“别怕。”谢昭手指埋入程遥遥柔顺冰凉的发丝,轻轻顺着:“最近我开拖拉机,带货方便,赚了一些钱。你安心用。”
“真的?”程遥遥听着谢昭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倒腾普通货物能赚多少钱?这么多钱和票,怕是谢昭赚到的全部了。
程遥遥把自己的小荷包拿出来,里头鼓囊囊的两卷钱,还有厚厚一叠的票据。这阵子卖果酱和菌子酱的钱,加起来有小八百,都存在存折上了。现金只有两百多块,各种票据也有厚厚一叠。
程遥遥把小金库展示给谢昭看:“我有钱的。”
谢昭不容置疑道:“那是你自己的。这些是我给你用的,出门在外,需要钱傍身。”
程遥遥把现金抽出来还给谢昭:“票我留着。你做这些事要本钱的,现金你留着。昨天我还赚了两百块片酬呢,你忘啦?”
谢昭皱眉。
程遥遥知道他倔脾气又犯了,甜甜地道:“这些钱你拿着去当本钱,赚更多的钱回来。给我买好东西。”
谢昭立刻道:“你想要什么?”
“我……”程遥遥点了点下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想要的,便道:“买房咯。”
谢昭顿了顿,道:“房屋不允许私人买卖。”
“等它开放了再买嘛。”程遥遥一本正经道,“没房子我可不结婚。”
她随口说着,把钱和票往小荷包里装,没有瞧见谢昭听见“结婚”二字时猛然亮起的眼睛。
谢昭没有再把钱强塞给程遥遥。他把小箱子塞妥帖了,盖上盖子扣好搭扣。又在外头捆了几道松紧绳,确保不会被人撬开。身份证件以及一些细软现金,则装在程遥遥贴身的包里。
谢奶奶又煮了几碗糖水鸡蛋,叫程遥遥和谢昭出来吃:“吃了糖水鸡蛋,一路平平安安。”
甜津津的红糖水里卧着鸡蛋,勺子轻轻一划,半凝固的鸡蛋黄就淌了出来,鲜美得叫人把舌头都要吞下去。而且谢奶奶说了,程遥遥出门的这段日子,鸡蛋也会帮她攒着的。
程遥遥高兴得多吃了半个鸡蛋,就有些撑着了。好容易洗完澡,谢昭又抓着她擦头发,程遥遥枕在谢昭膝盖上困得直伸懒腰。
可谢昭做事一丝不苟,说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疼。直到乌黑柔顺的发丝彻底擦干了,只剩下发尾微微湿润。谢昭才收起毛巾:“擦干了。”
程遥遥“嗯”了声,习惯性地往谢昭身上爬,却被他按着:“怎么了?”
程遥遥半展星眸,语气软绵绵:“抱着睡呀。”
程遥遥困极了,谢昭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远,朦朦胧胧的: “妹妹几岁了,还要抱着睡。”
程遥遥含糊地道:“可是一直都这样睡的……”
谢昭没说话了。
程遥遥又往他身上赖,只听谢昭忽然道:“总要习惯的。你去了剧组,还要人哄着睡吗?”
程遥遥脑筋缓慢转动着,消化着谢昭的话。
她忽然睁开了眼,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完全没考虑过离开谢昭之后,她要怎么吸阳气?!
程遥遥乌黑发丝迤逦拖在枕畔,映得她一张脸越发地小。此时睁大眼睛看着谢昭,完全是被吓清醒了。
谢昭把被子裹在她身上,一直遮到下巴:“乖乖睡。”
谢昭背着光,从程遥遥的角度只看见他线条深邃的鼻梁和线条淡漠的唇。程遥遥只觉得一股酸气直冲鼻尖,忽然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睛含着水滴,就这么盯着一个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丝毫不知自己有多诱人。
谢昭把被子扯下来一些:“别闷着。”
“要抱着睡……”程遥遥话一出口就带上了鼻音,她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程遥遥眼睫毛急促地眨动起来,这是要哭的前兆。谢昭却没有发现似的,只拍拍她被子:“在剧组就是一个人睡了,提前适应一下。”
“那……那牵着手。”程遥遥把手伸出被子,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谢昭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刮了下她鼻尖:“乖。我明早要开车送你进城,也得早点睡了。”
平时你在我房间赖到后半夜,也没见你第二天没精神啊!程遥遥气得一翻身,不想理他了。
身后的阳气陡然消失了,门口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她转过头,谢昭已经不见了。
程遥遥不可思议地瞪着门口,谢昭居然就这么走了?程遥遥气得把小枕头都丢在了地上,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可被鲜血勾起的本能却在不断地叫嚣,胸口灼热难言。自从上次在拖拉机……后,小荷叶已经很久没有作妖了。她平日跟谢昭亲近,吸阳气只当是吃零食,灵泉也是源源不断。
可小荷叶闻见了血,不吸个够本是不会消停的。程遥遥像是闻见了猫薄荷的猫儿一样,在被子里翻来滚去,始终无法忽视那股渴求。
程遥遥一向是个享乐主义者,最不擅长的就是克制yu望。忽然气哼哼掀开被子,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这口阳气她今晚非吸到不可!
她穿上拖鞋,偷偷溜出了屋子。一出房门,夜风吹来,空气冷得令她精神一振。程遥遥这才觉出冷来,抱着手臂急急忙忙忙跑进谢昭的房间里。
一向是谢昭来她的房间,她很少来谢昭的房间。谢昭这间房是杂物间改的,外间存放着皮毛和各种药材,杂物满地。程遥遥险些被绊倒,扶着墙慢慢挪了进去。
月光透过天窗照在里间的大床上。谢昭仰躺着,一条结实的麦色胳膊搁在被子上。这样冷的天气,他仍赤着上身,睡得热气腾腾。
谢昭的屋子里充斥着药材和皮草的味道,还有谢昭特有的气息,混合成一股纯男性的味道,将她包围起来。
程遥遥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谢昭进她房间十分自在,可她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来谢昭的房间呢。
她小声地叫了声:“谢昭。”
谢昭呼吸均匀地睡着,没有反应。程遥遥舒了口气。他睡着正好,自己偷偷吸饱了阳气,在他醒来前再跑回房间去,完美。
程遥遥这么想着,脱掉拖鞋爬上床。她尽量放轻了动作,可她才躺下,木板床就发出吱呀一声,身畔的谢昭似乎微微一动,吓得她不敢动弹了。
夜里很冷,程遥遥只穿着睡衣,没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了。她小心地翻个身,掀起被角想扯过来。可被子叫谢昭的胳膊压住了,沉得跟铁似的。她扯了一下没扯动,立刻就放弃了。
程遥遥懒得再动弹,又怕把谢昭吵醒,只好缩成一团躺在他身边。谢昭一只手搁在身边。程遥遥轻轻伸出小手指,跟谢昭的小手指勾在一块儿。属于谢昭的气息源源不断传来,令她身上暖和不少。
今晚最好多攒一点儿阳气,否则去了剧组该怎么办……程遥遥迷迷糊糊地想着,睡着了。
梦里,大狮子又抱住了她。她冻得冰凉的身体在温暖中渐渐舒展开来,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埋进大狮子的怀抱。丰沛的阳气源源不断涌入身体,她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脚趾都舒服得蜷缩起来。
第97章 荸荠
临安城是一个小城,从云城通往省份的火车会在这里做一个短暂的停留。火车站的铁轨两旁有小丛的灌木和芦苇,现在是深秋,芦苇的白色棉絮随风飞舞。
每当火车喷着气鸣着笛飞驰而来,附近城郊的村民就提着篮子或小木盆,一窝蜂凑到火车窗户上兜揽生意:“热腾腾的茶叶蛋,一毛一个!”“五香花生,煮毛豆!”“新鲜的菱角香瓜!”
长途火车上的路程漫长而无聊,人们大多会掏一毛钱,买上一捧瓜子或菱角磨牙,能一路吃到娘子关呢。有时候稽查队会来逮人,身经百战的村民们把篮子一收,四散奔逃混进了游客里,叫稽查队无计可施。
今天的天气晴好,被烘干的芦苇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气味。早上这一列火车人很少,只在站点停留半个小时。工作人员们把器材和行李先送上火车,陈勇一干文化馆的干部都在跟荣导寒暄道别。
荣导笑呵呵的,此行套来了程遥遥这个主角,陈勇功不可没,对他的态度也是大好:“这次能顺利找到沈寄秋,多亏了陈主任奔波。”
“应该的应该的!”陈勇激动得直搓手。荣导可是国家级的大导演,有他的一句话,比陈勇自己奋斗十年都管用!程遥遥可真是他的贵人,先救了他媳妇儿,现在又为他拉了这么一个大功劳!
陈勇对程遥遥是真心感激,斟酌再三,对荣导道:“荣导,遥遥她从小家境好,有时候爱耍小性子,您千万担待点儿。她要是在剧组……”
荣导哈哈一笑:“她是我亲自挑中的人,还能让她吃了亏?”
陈勇小心翼翼地赔笑:“还有一点,遥遥她模样长得太好了点,容易惹祸。”
荣导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陈勇,看得陈勇汗如雨下后才笑起来:“你当我的剧组是什么?我荣添在这一行干了十几年,还从没有人敢把手伸进我的剧组里。”
陈勇这才擦了把冷汗。这句话他也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荣导要是一个不高兴,他的前途可能就毁了。可程遥遥救过他媳妇儿和孩子,又是为了帮他才去拍戏。要是程遥遥在剧组出了什么事儿,他的良心一辈子都过不去,他媳妇儿也饶不了他。
荣导拍拍陈勇的肩膀,对他态度倒是随和了几分:“你放心,我怎么把她带走的,就会怎么把她带回来!早就有人来跟我谈过条件了。”
陈勇茫然道:“谁?”
荣导笑而不语,眯眼看着铁轨旁说话的一对男女。从来到火车站开始,程遥遥就躲在一旁跟谢昭待着,有着说不完的话。
程遥遥和谢昭只是面对面站着,那气氛就遮掩不住。陈勇是过来人,一瞧这情景就替程遥遥担心,人还没进组呢,要是被人传出什么就不好了。他忙道:“我去喊遥遥上车。”
“不急。”荣导阻止了他,笑得感叹:“年轻真好啊。”
一对极漂亮的年轻人。青年高大英挺,姑娘貌美娇柔,背景是飘摇的芦苇,绵絮漫天飞舞,更远处是淡蓝得接近透明的天空。
很适合入镜的画面。
“看镜头!”小朴喊了一声,举起镜头对准了他们。
谢昭和程遥遥闻声看了过来,咔嚓一声,将这一幕留在了底片上。
程遥遥抬手挡了下眼睛,冲小朴喊:“你怎么又偷拍!”
小朴笑哈哈举着相机跑了,又去拍铁轨旁玩耍的一群孩子。江南水乡的风情让他这个城市青年流连忘返,拍个不停。
程遥遥哼了声,谢昭抓住她的手:“不要揉眼睛。”
程遥遥今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粗线毛衣,乌黑长发编成松松的辫子垂在肩侧,映着她的雪肤红裙,分外明艳。
她仰头看着谢昭,娇滴得不得了:“我腌的那罐桂花蜜是给奶奶的,你要提醒奶奶每天都喝。”
“你看见犟犟就躲开点,不要让它又咬你了。”
“还有……不准跟小秃子说话!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谢昭眼眸深深地望着她,隐约透着点笑:“昨晚你都说过了。”
听他提起昨晚,程遥遥脸颊热了热,转开眼不敢跟谢昭对视了,哼唧道:“我这是在帮你巩固记忆!”
谢昭语气很慢:“我记得很清楚,一丝不漏。”
他磁性的嗓音压低着,像昨夜耳边的粗沉喘息。程遥遥昨夜被弄醒了,对于发生的事也是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程遥遥恼羞成怒: “我都要走啦,你就没有什么正经话要说的?”
谢昭一本正经道:“你也重复一遍我交代的。”
程遥遥垮着脸,把快背下来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道:“路上要紧跟着剧组,不能落单。东西随身收好,不要露财。收敛脾气,不要跟人争执。一到苏州就给你拍电报……”
“打电话 。”谢昭纠正道,“打到化肥厂,我每天都会去等。”
程遥遥故意道:“每天都要打电话,长途话费很贵的。……干嘛这么凶的瞪我?”
“没有瞪你。”谢昭道,“一定要打电话,安顿好就给我打。”
程遥遥又高兴起来,手指绕着发梢,傲娇地一抬下巴:“那得看我乐意了。”
谢昭的手指动了动,身侧人来人往,许多视线明里暗里落在程遥遥身上。他克制地攥紧手指,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这些都不是程遥遥想听的:“这句话你都说过了。”
谢昭又道:“要乖。”
“……哼!”程遥遥不乐意地撇开脸去,只留给谢昭一张如画的侧脸,眼下一点泪痣明晃晃,点缀无限风情。
这样一个娇娇,他要放她离开了。
远处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挎着篮子,甜美的叫卖声被风送过来:“荸荠,新煮的甜荸荠——”
程遥遥惊讶道:“这么早就有荸荠了?我们以前都是冬天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