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全含在了嘴里,稽查队大队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忙站起身来,把歪了的领子正一正:“你……这位同志,你找谁呀?”
程遥遥双手交叠,环顾一圈屋子里。稽查大队办公室是用旧仓库改建的,外头是办公室,一道小门里头是审讯室,用来审讯关押一些投机倒把犯的。
程遥遥心急如焚,面上还得强自镇定:“我有事找你。”
副队长被那双桃花眼一瞧,魂儿都没了,赶紧把其他人轰出去。程遥遥这才道:“我找一个人,他被你们当做投机倒把犯抓回来了,我想见一见他。”
副队长把胸脯拍得梆梆响:“没问题!,只要是被咱们稽查队抓回来了,你说个名字,我保证让你见到他!”
程遥遥的:“谢昭。”
“叫谢昭是吧?谢……谢昭?!”。副队长眼睛瞪得老大,登时回过神来,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程遥遥心中一沉。如果只是单纯投机倒把,这人不可能是这态度。
程遥遥一咬嘴唇,桃花眼就泛起些红来:“至少让我见他一面。”
天底下就没有男人能拒绝程遥遥这样的眼神,副队长为难着,程遥遥又悄悄塞了一个纸包在他手里。
副队长一捏就知道里头是钱,左右一看:“大队长出去了,就让你进去5分钟,看一眼赶紧出来啊!”
程遥遥忙点点头,副队长让自己的人看住门,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小门上的锁,“5分钟!”
程遥遥闪身进去,身后门立刻关了。仓库里残留着一股浓重的谷物味道,程遥遥捂住鼻子,就听见熟悉的嗓音响起:“妹妹?!”
“谢昭!”程遥遥眯着眼,终于看清窗边被铐着的人。
程遥遥直冲过去,看着谢昭被反铐在身后的双手,眼泪唰的就冒了出来。
这跟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稽查队的人刻意刁难谢昭,将他双手反剪高高地铐在窗台边,这法子杀人不见血,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了几个钟头。
原书里谢昭足足熬了三天也没低头。
谢昭语气急促:“你怎么也来了?!”
程遥遥哇的一声就扑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昭双手不能动,低头用下巴不住蹭她发顶:“妹妹,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程遥遥抽抽噎噎道:“我……我是来看你的。”
程遥遥听到谢昭重重舒了一口气:“你吓坏我了。”
程遥遥抬头气道:“你才吓坏我了呢!蟹黄酱关你什么事啊?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谢昭望了一眼紧闭的小门,低声道:“还不清楚。不过蟹黄酱的事与你无关,你一个字都不许往外吐。”
程遥遥忧心忡忡:“你放心,我会去求人帮忙,你一定会没事的。”
“你不准去。”谢昭低下头,程遥遥配合地将唇凑上去,谢昭却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你乖乖待在家里就是帮我最大的忙。相信我。”
程遥遥只得点点头,颤搀着手去摸他胳膊,强壮结实的胳膊肌肉紧绷着:“你的胳膊……疼不疼啊?你这胳膊可是受过伤的。”
谢昭轻笑一声:“放心吧,不疼。”
谢昭轻轻动了动胳膊,手铐和窗台发出当啷声响。程遥遥仔细看了看他,见他脸上并无忍痛的迹象,再摸他背上也没有出冷汗,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谢昭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扇门。程遥遥明白过来,掏出一个小纸包:“你身上的钱都被他们收走了吧?这个给你。”
谢昭摇摇头。他用贴身藏的一片金叶子才让人在手铐上动了手脚,免了他皮肉之苦。剩下的却是一丝口风也不肯露。稽查队抓人多半是为了敲诈点钱用,既然现在钱不好使,那就是冲着他的人来的。
程遥遥再给钱也只是打水漂罢了。
程遥遥不明白为什么剧情跟原书有了区别,到底心是松了下来。她拿出一个银质小酒壶拧开:“那些人没给你水喝吧?葡萄酒能暖身,多喝几口。”
酒壶凑到谢昭干燥的唇边,他仰头喝下,几滴鲜红酒渍沿着他喉结往下滚落。
这时,副队长忽然打开门:“快!快出来,他们要回来了!”
“谢昭……”程遥遥抽抽搭搭地看着谢昭。
谢昭狭长眼眸深深地望着她:“记住我的话,保重自己!”
程遥遥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跑到门口,被副队长一把拽了出去,门又被锁上了。
两人飞快地绕到后门,副队长虚脱地拍了拍胸脯:“姑奶奶,你差点坑死我!”
程遥遥抹了抹眼泪,道:”怕什么?一个投机倒把犯而已,你们成天抓人放人不是常事吗?”
“这个可不一样,上头专门吩咐……”副队长忽然闭了嘴,“你套我话呢?!”
程遥遥道:“谢昭的罪名不是投机倒把吧?”
副队长轰程遥遥,“你赶紧走!”
程遥遥继续追问:“有人指名要搞他?”
“……”副队长头疼道,“你这女同志怎么这么麻烦?我求你了,你赶紧走吧!”
程遥遥心里有数了,她掏出一叠粮票来:“我麻烦你一件事。”
“别别。”副队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眼睛却黏在了粮票上,怎么也扯不开。
第134章 玉佩的来历
程遥遥道:”我就是让你照顾他一点,别让他吃苦头。”
“……”副队长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这粮票怕得有五十斤,这年头谁能拒绝粮食?他咬着牙,一把接过粮票揣进怀里:“行吧!”
反正他都收了谢昭的金叶子,还差着点儿粮票吗?谢昭的手铐也是他给做的手脚,顶多再趁人不注意给他点水,放他解个手什么的,也不多难办。
程遥遥千叮咛万嘱咐,副队长好容易把她送走,回到办公室里,大队长一群人已经回来了。
大队长道:“里头那小子还安分吧?”
副队长忙道:“安分!按您的话铐上了,骨头挺硬,一声没吭。”
大队长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副队长给他点了根烟,打探道:“那小子外省来的,蟹黄酱这事儿跟他沾不上边吧?还真要对他上刑啊?”
“谁让他惹上那帮活祖宗了呢?这可是陆局侄子亲口发的话。”大队长吹吹茶末子,喝了一口滚烫的浓茶:“去,招呼招呼那小子。”
副队长忙按住他:“您忙了一天了,歇歇脚,这种事儿让我来就行了。”
大队长叼着烟笑笑:“行,你小子难得这么勤快。”
副队长喊上自己的人,一道进了仓库。很快仓库里就传来拳脚砸在肉体上的闷响,还伴随着闷哼。
过了好半天,副队长气喘吁吁出来了,大队长往他身后一瞥,谢昭双手仍旧被反铐在身后,垂着头,浑身都是尘土脚印。
大队长道:“怎么样?”
副队长一手下道:“别提了,这小子骨头太硬,愣是一句都不招!”
“不招?不招我也查得到!继续给我招呼他!”
副队长擦把汗:“歇歇吧,再招呼这小子真得去掉半条命。”
“谁让这小子倒霉,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呢。”
程遥遥出了稽查队,叫车直接去了电影厂。荣导给过她地址,她还是第一次上门。电影厂比想象中小,看着更像一个学校。荣导这样级别的大导演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好在程遥遥的脸就是通行证,门房破例帮她通报了一声。
“进去吧,荣导在办公室。”门房看着她的脸,又道:“你肯定是新来的女演员吧?”
荣导春风满面地在自己办公室里接待了程遥遥,亲自为她冲了杯茶:“你打从来上海,你还没登过我的门呢。待会儿让你看看剪出来的片子,效果相当好!”
程遥遥没心思寒暄,开门见山道:“导演,你认识稽查队的人吗?谢昭被抓了!”
“什么?”荣导脸色一正,把茶递给程遥遥,“别急,你慢慢说。”
程遥遥忙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道:“那蟹黄酱是我干的,不关谢昭的事!”
荣导琢磨了一下,道:“你别急,谢昭才来上海几天,这事赖不到他身上。谢昭有得罪什么人吗?”
程遥遥灵光一闪:“有!是一伙子弟!”昨天才碰到徐南方一伙人,今天谢昭就被抓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荣导笑道:“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好办了。我今晚恰好要跟XX局的领导吃饭,我席间跟他说一声儿,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程遥遥破涕为笑:“谢谢导演!”
荣导意有所指道:“你可拿什么谢我啊?”
程遥遥装傻:“我给您两瓶特制的蟹黄酱!”
荣导呛着了,指着她摇摇头:“你可别再提这蟹黄酱了。这回是谢昭替你兜着,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被抓了,面子上可下不来。”
程遥遥得了荣导的保证,心放下了大半,马不停蹄又去了杨嫂的院子。恰好孟姐也在,程遥遥把黑市上有人调查他们的事说了,孟姐如临大敌。
杨嫂倒还镇定:“咱们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稽查队不敢查我这儿。”
但市面上的秃黄油就不一定了。程遥遥和孟姐商议过,现有的秃黄油就不再出售了,只留给杨嫂卖给馆子里的熟客。相信稽查队也不敢查她这些客人。只可惜年前这两天真是黑市最热闹的时候,平白损失了这一大笔收益,孟姐心疼得直抽气,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些人闲出屁来,不去抓坏人偏偏抓她们这些辛辛苦苦做点小本生意的。
程遥遥现在才顾不上钱,只要谢昭能平安无事,她愿意再也不卖蟹黄酱了。
程遥遥拖着疲倦的身体慢吞吞回到家时,又遇到了另一波狂风暴雨。
“遥遥,你这一整天都跑到哪儿去了?”程征早就等着她了,一见程遥遥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责问。
程遥遥看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魏淑英和看不出表情的程诺诺,道:“进书房单独谈。”
程征没说什么,跟着程遥遥进了书房,还把门锁上了。
父女俩隔着书桌坐下,程遥遥双手抱在胸前,唇角微微翘起,冷艳绝伦。
程征望着他,明明两人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却觉得彼此的距离十分遥远。
“遥遥,你……”
程遥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不会跟谢昭分手的,我这辈子就要他一个。”
程征冷清的一个下午,甚至自己的女儿是吃软不吃硬的,,徐徐道:“瑶瑶,爸爸今天见到谢昭,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不论外表,气质谈吐,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年轻人。可你还年轻,要看一个人不可以单单只看表面,还要看他的内在和人格。,谢昭出身是地主,这一点咱们先忽略不计,,可他在黑市上投机倒把!现在的斗争形势还很严峻,你想想看,今天要不是爸爸在场,那些稽查队的人冲撞了你,怎么办?要是有一天你跟他结婚了,她再因为这种事,身陷囹圄,你又怎么办?”
“卖蟹黄酱的是我。”程遥遥吐出一句。
程父准备的一大篇话都被堵了回去,失声道:“你说什么?!”
程遥遥一字一句:“我说,黑市上的蟹黄酱都是我做的,卖蟹黄酱的是我,谢昭只是为我顶罪。”
“不,不可能!”短暂的失态过后,程征断然否定,“你不要为了谢昭,把这种罪名往自己身上兜揽,爸爸还不了解你吗?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缺过钱?为什么要冒险做这样的事?”
程遥遥嗤笑一声:“那您还真是不太了解我。我缺过钱呀,我刚去乡下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把钱花光了,家里又不给我寄钱,我需要钱买细粮需要钱,给村干部送礼.需要钱……”
听程遥遥翻起旧账,程征心中一虚,艰难道:“遥遥,当初是爸爸对不起你,可爸爸后来给你寄了钱呀!”
“你能给我钱,可你能帮我干农活吗?”程遥遥抬起桃花眼直直看进程征眼底:“你知不知道乡下的生活有多苦?山里有野猪,田里有水蛭,地里有蛇。我每天要走三里地去翻大豆地,我连锄头都扛不起来。我在乡下多久,谢昭就帮我干了多久的活。“
程征摘下眼镜擦了擦上头的雾气,道:”爸爸知道乡下的生活苦,谢昭帮了你,爸爸愿意补偿他。既然他是为了你顶罪,爸爸找多少关系都会把他救出来。等他出来了,他想要多少钱,想要考大学,爸爸愿意倾尽一切来帮他!可爸爸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赔给他!”
程遥遥深吸口气,道:“你觉得自己女儿的命,可以用钱来衡量?”
程征浑身一震:“遥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遥遥细数起来:“我差点被野猪踩死,是谢昭救了我。我被蛇咬了,也是谢昭救了我。我毁了容,差点高烧死在宿舍,也是谢昭救了我……算起来谢昭救了我三次,这救命之恩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
“怎么会!”程征失声道,“遥遥,你怎么会碰到野猪?毁容和高烧又是怎么回事?你的脸……”
程征视线落在程遥遥脸上,凝脂般肌肤上分明没有一丝瑕疵。程遥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冷笑道:“当然是拜你那心爱的小女儿所赐啊。”
“不可能!诺诺她这么乖巧……”程征嘴巴先于脑子断然否定,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嗫嚅道:“遥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诺诺虽然跟沈晏 ……到底你们是亲姐妹,她怎么会害你呢?你从前也没跟爸爸说过啊。“
程征心乱如麻,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程诺诺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仍然是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他打心眼里拒绝相信程诺诺会做出伤害程遥遥性命的事。可……沈晏和程诺诺的事浮现在心头,再想想当初程诺诺总是一脸无害小心地跟着程遥遥和沈晏出去,程征忽然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