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子带刺的枝条刮得程诺诺鲜血淋漓,她的眼神却越发狂热,不知道痛似的劈开覆盆子枝条,往程遥遥身边挤。
程遥遥也不知道小荷叶的露珠有这样的效果。覆盆子枝条隔开了程诺诺,可也把她逃跑的窗户堵住了。程遥遥被挤在墙角和枝条当中,眼睁睁看着程诺诺逼近,心中发紧。
一声低低的猫叫响起,程遥遥转头一看,就见窗口缝隙里浮现出一对毛茸茸尖耳朵,随后是圆圆脑袋。窗口被粗壮树枝堵着,覆盆子枝条上有许多刺,小白猫用胡须比了比,从窗户右下角的缝隙里把脑袋探了进来。
程遥遥捂住嘴:酿酿!要不是时机不对,程遥遥很想质问它:你把我家犟犟拐哪儿去了。
此时程遥遥却如见到了救命稻草:“酿酿,快去找谢昭!去找犟犟!”
“那是什么?”程诺诺注意到程遥遥这边的异样。
酿酿嗖一下缩了回去。
程遥遥:“……”
程诺诺踩断脚下的枝叶,向程遥遥逼近几步。程遥遥忙又往覆盆子上滴了些灵泉。
枝条呼啦啦又生长起来,这回涨势却是肉眼可见地变慢了。程遥遥心中暗暗发急,嘴上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屋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你看看你身后,是不是有个人?”
中年男人险些尿裤子:“这里有鬼,我要出去,快,快开门!“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程诺诺脸皮抽搐,双手鲜血淋漓地扒开拦路的枝叶,冲中年男人喊道:“别喊了!想出去就帮我砍开这些树枝!”
“有鬼……不对,是……是山神爷,是妖精,砍了会遭报应的!”中年男人哆嗦着。甜水村背靠深山,人人打小都是听着山精鬼怪的故事长大的,破四旧也没能拔除他根深蒂固的迷信思想。
程诺诺怒道:“没有鬼!你再不把她抓住,咱们今天就真出不去了。还是你想等谢昭找过来?”
中年男人涕泪横流,后悔得以头抢地:“我不干了。我不干缺德事儿了,快放我出去!”
程诺诺冷笑起来:“晚了。别忘了,人可是你绑来的,事情捅出去,对你没好处。”
程遥遥闻言忙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中年男人顿时动摇,却听程诺诺冷笑:“你几岁了,也信她的话?就算她不追究你的责任,你觉得谢昭会放过你吗?我是女人,就算到了公安局也追究不了我什么责任,你就不一样了。流氓罪……要吃花生米的。”
中年男人被程诺诺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盯着,一股寒气从背上冒了出来:“你……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背黑锅!你这个臭婆娘!”
程诺诺轻笑了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盯着她大半年了,我这也是成全你啊。你没发现这些枝条长势慢了吗?快帮我抓住她!”
男人的眼神在这些诡异枝条和程遥遥脸上来回打转。□□终于压过恐惧,一咬牙,抽出柴刀劈砍起这些枝条来。
程遥遥忙往覆盆子上浇灌灵泉。覆盆子窸窸窣窣又开始抽条,将被砍断的枝条重新覆盖,更多的灵泉浸入泥土,整座小屋外表都被碧绿枝叶覆盖了,花开花谢,果实又绿转红,眨眼间果实鲜红如血。
覆盆子枝条的生长速度终于缓了下来。中年男人以柴刀劈砍出一条小径,径自从带刺枝叶里挤了进来,鲜血和疼痛刺激兽欲,他喘着粗气盯住程遥遥。
程遥遥的灵泉几乎耗尽,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程遥遥脸上的惊慌终于遮掩不住,冲程诺诺道:“你别过来!我……我把灵泉给你,你让他滚开!”
程诺诺嘴角到眼角被刮了一道,仿佛一个诡异的笑:“不让他得手,我们就不算一条绳上的蚂蚱。啧,你早听话不就没事了?”
“你滚开,别碰我……滚开!”中年男人浊臭的呼吸和血腥味扑面而来,程遥遥控制不住地崩溃尖叫,却被重重撞在了墙上,意识瞬间模糊。
就在那瞬间,门板被重重踹了一脚,发出巨响。整座屋子都震动了一下,泥块簌簌往下掉。
中年男人放开了程遥遥,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这次……这次又是什么?”
外面又是一声怒吼,门板被重重踹倒在地上、
明亮阳光泼洒进来,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肌肉隆起的手臂紧握一把柴刀。谢昭明明身沐阳光,却叫人想起地狱里的恶修罗,双目赤红,煞气腾腾。
谢昭的脸颊手臂上全是擦伤,冒着血珠,浓烈澎湃的阳气席卷而来。程遥遥身上的疼痛瞬间冰消雪融,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水膜,声音也变得缓慢,遥远。
她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谢昭来了。
程遥遥垂下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
将一瘫烂泥似的男人丢在地上,谢昭缓缓抬眼,眼神落在程诺诺的脸上。他脸上溅着鲜血,狭长眉眼戾气横生。
程诺诺牙关打颤,双手举着剪刀对着谢昭:“只要你……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昭的眼神就像看着路边的垃圾,没有丝毫情绪,一步步向她靠近。程诺诺肝胆俱裂,刚才谢昭是如何对付中年男人的,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双腿发软,不顾一切地道:“是关于程遥遥的秘密!”
谢昭脚步一顿,狭长眼眸泛起些许波澜。
程诺诺以为自己的话奏效,继续道:“你没有发现程遥遥有秘密?她做的菜很好吃,她长得越来越美,她给你吃的东西能让你身体健壮……你不觉得奇怪吗?”
程诺诺脸颊扭曲,带着连自己都相信了的愤怒:“那些都是假的!是她从我这儿偷走的宝贝!别这么看我,我没有撒谎,是真的……真的!你别过来!”
程诺诺捂住头,恐惧地往后一缩,被覆盆子枝叶扎得惨叫也顾不上。
谢昭没有打她,漠然地像经过一堆垃圾,没有片刻停留,而是大步走向程遥遥。
屋子里情景诡异,碧绿粗壮的覆盆子枝叶从四壁钻出,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几乎要顶破屋顶,只有程遥遥身边一圈干干净净。他却视而不见,踏过带血的荆棘向程遥遥走去。
程遥遥很娇气,一点磕碰也会疼得叫唤。程遥遥很爱干净,每天都要洗澡,衣服有一丝褶子也不肯穿上身。程遥遥总是骄傲又明媚,桃花眼微微一挑,就让人舍不得不顺着她的小脾气。
此时程遥遥一边脸颊红肿了,沾染了灰尘,长睫毛垂着,委委屈屈缩成一团。衣裙更是蹭得脏兮兮。
谢昭下颌线条紧绷,脱了染上血的外套将手擦干净,这才珍而重之地伸出手,将程遥遥抱进怀里。
程遥遥轻轻动了动,依恋地往他怀里蹭。心中叫嚣的野兽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他将唇贴在程遥遥的发上不住亲吻。
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的小妖精。
第168章 蛇莓
谢昭抱着程遥遥的姿态,仿佛抱着易碎的珍宝,眉宇间的戾气尽数化作温柔。
谢昭身上澎湃的阳气源源不断传来,程遥遥不由自主地蹭了蹭谢昭,睁开眼来。她意识清醒,只是整个人软绵绵,在谢昭怀里窝成一团:“谢昭,你来了……我没有乱跑。”
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叫谢昭的心都快碎了。谢昭胳膊紧了紧,恨不能将程遥遥变成小小的一团,藏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好叫她再也不受半点伤害:“我知道。妹妹很乖,没事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遥遥立刻撒娇道:“后背好痛,刚才撞到墙了。”
谢昭大手沿着她后脑往下摸了摸后背,确定没伤到筋骨,这才道:“忍一忍,我们回家擦药。”
“好。”程遥遥浑身难受,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谢昭把程遥遥放在地上,替她整理好衣襟和裙摆,脱下衬衫披在她身上。程遥遥单脚立在地上,道:“我的鞋子。”
谢昭便回过身,在地上找了一下,从满地散落枝条里捡起程遥遥的鞋,半跪下去给她穿上。
一道凉丝丝嗓音在角落里响起:“程遥遥,你真是厉害。短短几个月,就把这男人驯得像条狗一样听话。”
程遥遥挑起眉,才想转头,谢昭轻轻捏了她脚踝一下。他用大手轻轻擦了擦程遥遥雪白脚丫上的灰尘,又擦干净鞋面上的泥,这才穿上鞋:“鞋底磕坏了,回家给你修。”
程遥遥领会了谢昭的意思。对于程诺诺这种人,无视她比殴打她更叫她难受。
程遥遥扶着他肩膀,一边问:“刚才我看见酿酿了,不知道犟犟有没有跟它在一起。“
谢昭粗糙修长的手指娴熟地系好鞋扣,站起身道:“它们在外头。”
两人一问一答,周身仿佛自成一个气场,水泼不进。程遥遥貌美窈窕,男人高挺冷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端地养眼。
程诺诺先是阴阳怪气,而后气急败坏,理智全线崩溃:“程遥遥,你聋了吗!你到底把我的灵泉藏在哪儿,你说啊!你们……你们现在想怎么处理我?”
满地都是盘根错节的覆盆子,枝叶上尖刺锐利。程遥遥苦恼地皱了皱眉,身体一轻,就被谢昭抱了起来。他穿着长裤与短筒军靴,大步踩过这些荆棘,走向门口。
程诺诺无视得彻彻底底,牙根都要咬碎了,枯黄脸皮扭曲成骇人模样。
她宁愿程遥遥骂她打她,叫谢昭替她报仇,也好过这种彻彻底底的漠视,就像从前一模一样。
程家大女儿美丽又耀眼,世人都爱她。程遥遥的美丽是践踏在她的尊严之上的。所有人在惊叹程遥遥的美貌之后,再看见她,脸上的惊诧和同情都是打在她脸上的耳光。
哪怕程遥遥再平凡一点点,再普通一点点,也不至于叫她的人生如此悲惨。
沈晏,程父,和眼前的谢昭尽数重叠起来。人人都爱程遥遥,哪怕她骄矜,狂妄,头脑空空,却仍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扑倒在她裙下。
除了一张美丽的脸,程遥遥有哪里比她强?
重活一世,她明明占尽了先机,也成功地把程遥遥踩在了脚底。可现在她为什么又回到了上辈子的老路上?
都是因为程遥遥!如果不是程遥遥抢走了属于她的机缘,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眼看着谢昭抱着程遥遥走到门口,她忽然一跃而起,脸上带着疯狂笑意:“你去死吧!”
程诺诺手中尖锐剪刀直直捅向谢昭背心。
程遥遥趴在谢昭肩上,眼睁睁看见这一幕,尖叫道:“小心背后!”
程诺诺脸上得意的笑还未扬起,谢昭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闪身避开,程诺诺手里的剪刀扎了个空,身不由己地扑倒在一大丛覆盆子上。
“啊!”
一声非人般惨叫贯穿耳膜,惊得屋顶上啄食覆盆子的鸟雀扑啦啦飞起。
眼前的小屋仿佛是格林童话里的场景。一道道阳光从茂密树冠投射而下,映着被绿色枝叶层层叠叠包裹起来的小屋。小屋门口被柴刀劈砍出一条荆棘路来,屋内亦是枝条虬结,比正常体型大出数倍的覆盆子肆意生长,几乎要顶破屋顶。
程遥遥从谢昭怀里跳下,一把拽过谢昭要他转过身去。谢昭的背心上有点点血迹,她仔细摸索过去,万幸那不是剪刀留下的伤口,而是方才被覆盆子枝条割破的痕迹。
程遥遥悬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谢昭道:“别怕,她还伤不了我。”
程遥遥一言不发,转头看向小屋。
程诺诺就倒在门槛边,捂着脸,蚯蚓般在地上打滚蜷曲。
程遥遥身体紧绷起来。谢昭见她脸色苍白,低声抚慰:“别怕,这里……”
程遥遥磨了磨牙,妩媚清澈的桃花眼里迸射出无边怒火,忽然拔出谢昭腰上的柴刀,冲向程诺诺:“我杀了你!”
程遥遥浑身血液都冲向了头顶,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昭差点被害死!滔天怒火席卷了理智,程遥遥恨不得活活撕了程诺诺。
谢昭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发怒。程遥遥生性高贵,眼里容不下脏东西,世上的人和事对她而言,只分成喜欢和不存在。对于讨厌的人,她从不主动挑衅,也不会伺机报复。她就连程诺诺数次坑害她,恶心她,程遥遥事后也未曾痛打落水狗。
此时的程遥遥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杀气腾腾,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显得分外美丽而危险。
程诺诺好容易捱过那阵剧痛,就见程遥遥暴怒地冲她挥舞柴刀。她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嗓音嘶哑:“你杀了我吧,拉上你当垫背,我不亏……”
“程诺诺!”程遥遥又是一阵暴怒,纤细手指死死攥着柴刀,谢昭不得不花费一点力气制住她,又不至于弄疼她:“妹妹!”
谢昭扳过程遥遥的脸,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妹妹,我没事,你看着我。”
谢昭捂住程遥遥的耳朵,他嗓音磁性低沉,将程诺诺的话语隔绝开来,唤醒程遥遥的理智。
程遥遥眼波微颤,望进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浩瀚星空,将她满心的恶意和怒火都浇灭了。程遥遥喘着气,渐渐回过神来:”谢昭……“
“我没事。妹妹,她不值得你弄脏手。”谢昭不住地抚着她的发丝,低声安抚。
程遥遥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此时所有的后怕、委屈和惊慌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扑进谢昭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差点就杀了你……我要打死她!”
谢昭胸腔震动,菱唇不由自主扬起一个笑:“好,妹妹保护我。我们回家。”
程遥遥回头瞪着程诺诺,不甘心道:“可她……就这么放过他们?”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面上却淡淡道:“韩茵和张晓枫还在找你,要是惊动村里人,会很麻烦。”
谢昭看向被那颗巨大覆盆子包裹的小屋。这儿景象实在离奇,要是被人发现程遥遥的秘密,会很危险。至于那个人渣和程诺诺,他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