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茵你吃得最多了,还抢着吃鸡腿。”
“我看是你吃得最多吧!”
“黄六吃得最多,我数着呢,他吃肉丸子都不歇气的。”
大家互相揭发,最后矛头一致指向黄六。黄六捧着肚皮嘿嘿笑:“是奶奶和嫂子手艺好!”
谢奶奶好笑道:“吃了这么多,出去消消食儿。这饺子包好,等晚上下吧。”
大家伙就跑到院子里玩雪去了。
谢奶奶把剩下的炸丸子夹了些,分成几碗,叫程遥遥和谢昭给邻居们送去。
打雪仗的孩子们也不玩儿了,追在程遥遥身后一个劲儿叫:“遥遥姐新年好!”
狗蛋还掏出几颗罕见的加应子塞给程遥遥:“给你。”
“谢谢呀。”程遥遥惊讶道,“这可难得了,你不留着自己吃吗?”
狗蛋强忍口水别开头,假装不耐烦地道:“你拿着就是了!”
谢昭掏出一把糖来。可他长得高大冷峻,孩子们都不敢上来拿。
程遥遥笑着接过去,散给孩子们。这可是上海来的大白兔奶糖,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接过去:“谢谢遥遥姐!”
只有狗蛋儿不要,还对谢昭怒目而视。打从听说谢昭要娶程遥遥开始,狗蛋儿就坚决不跟谢昭说一句话了。
程遥遥笑吟吟塞进他兜里,又道:“谢奶奶做了炸丸子,快去吃。”
“哎!我们去给谢奶奶拜年!”狗蛋儿瞬间高兴起来,领着孩子们呼啦啦跑了。
没了一群小尾巴,程遥遥剥开一颗加应子,把其中一颗分给谢昭:“给你一个。你多笑笑嘛,孩子们都怕你了。”
谢昭含着甜滋滋的果干,唇角不觉翘起。
程遥遥捂着脸小声叫道:“你不准在外面这么笑!”
谢昭不明所以,温声道:“快些走,奶奶还在家等我们。”
地上的雪渐渐融化,踩上去咯吱作响。两人送了一圈炸丸子,最后一碗送给林贵家的。林贵家住得远,两人肩并肩穿过半个村子,惹来多少注目。
村里人艳羡地看着这一对郎才女貌,打招呼也分外殷勤。
要说从前他们还认为程遥遥迟早会走,在谢昭和程遥遥一起高考,还双双并列榜首后,村里的舆论就陡然转变了。
“你们还说程遥遥是狐狸精呢,你瞧瞧,人家带着谢昭考上大学了!”
“谁带谁还不一定呢,当年谢昭他父亲可是留洋的大学生,儿子也是读书苗子。”
“他们咋还不结婚?谢家这回双喜临门,咋也得杀口猪吧?”
也有人阴阳怪气:“世道真是变了,地主家儿子也能去读大学?”
“报纸上都给地主摘帽儿了,你酸个什么劲儿!”
农村人对读书人有着发自内心的敬佩,何况谢昭领着村里办蔬菜大棚,他们才过了这么丰足的年。
在不知不觉间,甜水村的每一次重要会议,都开始依赖谢昭的决策。
晒太阳的老人眯着浑浊的眼,自言自语:“谢家,谢家又起来啦……”
到了林贵家,林贵家正蒸发糕呢。见到程遥遥亲自来了,喜得在围裙上擦擦手:“怎么还亲自送来了!总得你们家的好东西,多不好意思!”
程遥遥吃着绵软喷香的发糕,笑道:“来给嫂子你拜个年。”
林贵家的看了眼一边跟自家男人说话的谢昭,小声道:“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程遥遥当场噎住了,呛得脸颊通红。今天在村里走了一圈,村里人的招呼除了过年好,就是:“啥时候办喜事啊?”
谢昭紧张地走过来,给她端了杯冰糖茶。程遥遥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林贵埋怨自家媳妇儿:“你问人家这问题干啥,人家还是姑娘。”
“有啥好害臊的!遥遥跟谢昭兄弟的事儿早定下了,不就是为了户口还没领证儿吗”林贵家的白了男人一眼,又对谢昭和程遥遥道:“办喜事儿的时候一定喊嫂子去帮忙啊?我蒸糖糕可有一手!”
谢昭含笑应了。程遥遥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大型催婚场面,根本坐不住,拉着谢昭忙不迭跑了。
回到家时,家里分外热闹。村里人和孩子们都来家里拜年了。女人们在厅堂里嗑瓜子闲聊天,张晓枫她们跟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
太阳出来了,早上堆的大雪人微微有些融化,鼻子也歪了。这根本不影响南方孩子们的热情,还铲了屋顶上的雪,开始做小雪人,挨个立在大雪人边上。
素来清净的小院子欢声笑语。
程遥遥站在门口,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院子的情景。
那时候小院里一贫如洗,清净朴素,四方院墙合拢,将谢家与周围的一切都割裂开来。而这样的谢家,敞开大门接纳了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稳。
面冷心慈的谢奶奶,害羞却赤诚的谢绯,还有……谢昭。
谢昭率先跨入院门,却见程遥遥没有跟上,回头道:“妹妹?”
程遥遥回过神,莞尔一笑,跟着迈进院中。
“程知青和谢昭回来啦!新年好新年好,啥时候办喜事啊?”
程遥遥:“……”她想暂时性地离开一下!
催婚,是中国新年的传统。不光是程遥遥和谢昭被催,张晓枫韩茵也被七嘴八舌地询问了一番。
黄六舍己为人:“大娘嫂子们,你们有啥侄女儿姐妹的,介绍给我啊!”
女人们上上下下打量他,黄六这阵子在谢家吃出了点肉,收拾干净了,也是个精神小伙。
再一问,无父无母,年方二三,在临安城还办了个厂子。顿时爆发出无限热情:“我家有个表妹!”
“我家侄女儿今年十八,跟你挺般配!”
程遥遥终于得以解脱,拉着谢昭在院里堆雪人。她精心雕琢了一个雪人,捧给众人看:“我做的!”
孩子们纷纷猜测道:“是加应子!”
“不对,是葫芦吧。”
小铁蛋淌了一串口水:“糖葫芦?”
韩茵嘲笑道:“是个鸭梨吧!”
只有谢昭道:“是犟犟。”
“对!”程遥遥得意洋洋:“我做得这么像,你们还猜不到?”
众人看着那两团圆滚滚叠在一起的雪球,违心道:“……像。”
程遥遥道:“我再捏一个怂怂。”
谢昭趁着众人不注意,握了握她冻得通红的指尖:“雪太凉了,别玩了。”
这根本拦不住程遥遥的创作热情,她又捏了五个小猫崽雪人和一个小狗雪人,全立在菜园子边的木桩上。还是谢奶奶喊她去包饺子,程遥遥才乖乖去厨房了。
谢昭自己留在外头,好一会儿才进来。
程遥遥去院子里摘葱的时候,发现那一溜小雪人被安上了黑豆眼睛和小小的尖耳朵。
张晓枫和韩茵今年没回去过年,加上黄六和谢家四口人,七个人满满当当围坐在饭桌上。
桌上热腾腾摆着七八样菜,都是程遥遥使出看家本领做的,格外丰盛美味:松鼠鳜鱼,梅汁花肉,生炒肥肠,大煮干丝,百花香菇酿,一品佛跳墙。
还有一大盆浓油赤酱的酱骨头,连肉带筋炖得酥烂,骨髓香浓,吃得众人满手油。
犟犟趴在灶台边啃清汤炖骨头,尾巴摇得快飞起来。几只小奶猫和犟犟也咪呜咪呜吃着鱼肉和肉丸子,完全顾不上打架了。
韩茵啃着一大块酱骨头,幸福得快哭了:“我从来没这么痛快地吃过一顿肉!”
黄六笑道:“去年人人抢着养猪,今年猪肉价贱,开春价格还会跌!”
“那可不。”谢奶奶唏嘘道,“听说林武兴家的猪崽都卖不出去,跟人抢着压价,急到最后一只五毛钱就卖了,价儿还不及卖猪肉呢。也不知道谁压价压那么狠。”
众人啃骨头的动作一顿,想起前几天烤乳猪蘸酸梅酱的美味,一致决定不提醒谢奶奶了。
一桌菜吃得盆干碗净,谢奶奶最后端上一锅清淡滋补的参鸡汤来:“下雪的日子就要吃参鸡汤。你们多吃点儿。”
程遥遥欢喜道:“这道参鸡汤是奶奶亲手做的,是奶奶的拿手菜呢!”
黄六几人嘴甜地捧场:“好香啊,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等鸡汤入口,捧场就变成了真心实意地惊叹:“太好喝了太好喝了!”
参鸡汤撇了油,带着人参特有的淡淡清苦,解腻落胃。鸡肉更是渗透了人参与糯米的精华,香滑多汁。
刚才还嚷嚷着吃撑了的众人,再度埋头苦吃。
谢奶奶洗了手,撕着鸡肉分别放进孩子们碗里。轮到谢昭的时候,还嘱咐道:“昭哥儿你少吃点,别又流鼻血了。”
“噗……”程遥遥忍不住笑。
谢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也不怕,忍笑忍得肩膀颤抖。谢奶奶给她撕了块鸡腿肉,嗔道:“不准笑昭哥儿。”
谢绯好奇道:“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程遥遥强忍着笑,摆摆手道:“忽然想起个开心事儿。”
谢昭瞪着那碗参鸡汤,再看程遥遥写着幸灾乐祸的小脸,磨了磨牙。等结婚了……
开开心心吃过晚饭,收拾了厨房,大家围在厅堂里烤火聊天。
谢家宅子建得巧妙,冬夜里厅堂风雪不侵,倒比普通人家里还暖和些。犟犟把垫子拖到火炉边,趴着睡觉。几只小猫崽则窝在怂怂怀里,呼呼大睡。
桌上摆着紫苏梅子,南乳花生,柚子皮糖,五香葵花籽和茶干。程遥遥泡了一壶炒米茶,又热了一盏屠苏酒。
大家吃着点心茶水,闲聊着打发时间。黄六嘴皮子利索,走南闯北见识广,韩茵更是个话多的,两人棋逢对手妙语如珠,比说相声还热闹,把谢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程遥遥捧着酒半靠在椅子里,眼皮直往下耷拉。
谢昭拿走她手里的杯子,低声道:“困了?”
韩茵跟黄六斗嘴正处于下风,立刻转移话题:“遥遥你困啦,那回屋睡觉吧。”
谢奶奶也关切道:“是,别冻着了。”
“不困。”程遥遥撑着坐起来:“我还清醒着呢。”
去年因为自己,谢昭都没能回家过年,谢奶奶和谢绯肯定过得很冷清。程遥遥想让这样愉悦热闹的氛围持续得再久一点,舍不得去睡。
谢奶奶把她揽到怀里,心疼道:“脸这么烫,刚才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
程遥遥撒娇道:“我就喝了两杯,没多喝。”
谢奶奶的慈爱模样让韩茵几人都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时间心情起伏,默默无语起来。
谢昭忽而道:“听,又下雪了。”
像棉花,又像猫儿肉垫轻盈踩过屋脊。这种宁谧的氛围让人不由得沉静下来,静静倾听。
小火炉里炭火哔啵作响,热着一锅甜酒酿,橘皮清香混着酒香。老宅里的时间变得很长,很慢。
银白月光洒落院中,只见雪花像千万朵蒲公英飘摇而下,逐渐将一切覆盖。
谢奶奶悠悠道:“瑞雪兆丰年。今年是个好年头,一定会顺顺当当,万事胜意。”
第205章 罐头厂
天还蒙蒙亮,程遥遥睡在温暖被窝里,听得远处隐隐传来凄厉叫声,不由得捂紧耳朵。
又在杀猪了。甜水村十有九户都抓了小猪崽来养,现在正是猪肉出栏时,几乎每隔几天就有这声音。
她翻了个身,往被子里躲。
门“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走到床边,一双温暖大手捂住她耳朵,隔绝了凄厉的嘶鸣。
“不怕。”谢昭低声道,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他只穿着一件背心,身披外套,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起来的。
村里杀猪都选在天不亮时,好趁天色运进城里售卖。初春的凌晨滴水成冰,寂静的农村里响彻猪临死前的嚎叫,凄厉得像在神经上反复拉锯。
程遥遥第一次被杀猪声惊醒时吓得不轻,喊了半天谢昭,谢昭偏偏出去帮忙杀猪了,快天亮时才提着一挂猪肉回来。
那回之后,谢昭就不再出去帮忙了,每回都第一时间来程遥遥房间哄她。
反正甜水村如今养猪的很多,有几个汉子也开始专门做屠宰的活计,杀一口猪也不要钱,收一包烟和几斤猪肉罢了。
那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村里又恢复了宁静。谢昭松开手,抚弄猫儿般顺着程遥遥光滑纤弱的脊背:“好了,没声音了。”
程遥遥懒洋洋枕在谢昭臂弯里,借着窗外一点亮光,看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你冷不冷?”
谢昭干脆脱了外套,拉过被子把自己跟程遥遥裹起来。
程遥遥用力推他道:“你又耍流氓……”
“乖。”谢昭搂紧她,低声道,“我眯会儿,五点半要进城里。”
程遥遥抬头道:“今天等录取通知书呢,你还要出去?”
“嗯,外商来签合约,我得亲自去一趟。”谢昭闭着眼,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程遥遥闻言,乖乖地不折腾了,枕着谢昭温暖结实的胳膊也重新睡了过去。
谢昭说的厂子,是新办的罐头厂。
去年农村掀起了养猪热,以至于今年猪肉价格极贱,农村的猪肉又缺乏运输和保存方式,更是跌得一塌糊涂。
谢昭收购了一家即将倒闭的罐头厂,购置了几台设备,就将厂子轰轰烈烈办了起来。
厂子的主营产品是猪肉罐头和部分蔬菜罐头,目标客户则是外商。程遥遥根据外国人的喜好亲自制定调整了口味,其中猪肉酱、红烧猪肘、黄豆猪蹄和烟熏香肠几种产品最受欢迎,
外商在试吃和参观完车间后,立刻就拍板下了订单,数量比预计的增加了百分之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