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窝小猫暂时住在了学校里,过了几天,谢昭把它们的父母也抓来了。留在别墅里,这些猫儿们会破坏家具和窗帘。
程遥遥先是将小奶猫放在宿舍里养,无奈没多久这些小奶猫生性不羁爱自由,会跑会跳以后就天天跑出去撒欢。
学生们对这些毛茸茸猫咪们异常喜爱,时常挤出口粮投喂,食堂阿姨更是专门将鱼肉边角料留给这些猫儿们。
学校的图书馆常年深受老鼠侵扰,遂煞有介事地将这些猫儿们请去坐镇,从此这些猫咪就成了有编制的正式工,也是沪大第一代校猫。
程遥遥对此相当不满:“明明是我的猫,怎么被充公了?”
谢昭道:“你有七只猫,一只狗了。”
程遥遥还是气哼哼:“可它们都在乡下呀!”
谢昭掩住笑,将切好的牛排换到她面前。
这是一家新开的高级西餐厅,环境优雅,收费自然高昂。光有钱还进不来,全靠熟客介绍,口口相传。
四周食客皆是出身不凡。谢昭坐在其中,谈笑自若,气度出众,与一年前在红房子餐厅里局促的穷小子判若两人。
然而,他看向程遥遥时那满怀爱意的视线却别无二致。
程遥遥穿着一件樱桃红丝绸吊带裙,她姿容绝艳,这样明媚浓郁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高贵骄矜。
频频有人注目于她,尽管程遥遥和谢昭之间甜蜜得叫人无法忽视,还是有人托服务员将名片与红酒一并送来。
程遥遥瞧也不瞧,雪白指尖夹起名片丢入垃圾桶,红酒退回,还要擦一擦手指。
叫人倒抽一口冷气:好傲慢的美人。
谢昭含笑欣赏她不耐烦擦手的模样,像只矜贵的猫儿舔着粉嫩肉垫。
再娇纵又如何,他拼了命地往上爬,不就是为了护住她的任性?
谢昭心中爱意涌动,说出口的话却不解风情:“牛排要凉了。”
程遥遥叉起一块牛排送入口中。七分熟菲力牛排入口柔软细腻,细细咀嚼,嫩得爆出肉汁来。
程遥遥品味半天,不得不承认:“味道不错。”
谢昭道:“不如妹妹做的好吃。”
程遥遥得意洋洋:“那当然。这家餐厅的招牌就这几样,我会的可多了。”
谢昭低笑,娴熟地转动水晶杯,抿一口红酒。
程遥遥教会了他全套上流社会的做派,可惜他的口味仍然属于甜水村的穷小子,喜欢大口吃肉,大块喝酒,这样甜腻腻红酒入口,也尝不出什么特殊滋味。
只是瞧见程遥遥小脸上的得意,谢昭道:“妹妹不是想做点事?开一家西餐厅怎么样?”
程遥遥意动,托着腮犹豫:“开餐厅好麻烦,还有客源呢”
“一切有我打点。”谢昭道,“我的客户就是现成的客人。”
程遥遥天生是个娇滴滴懒骨头,谢昭是另一个极端,雷厉风行,执行力一等一。
程遥遥怕他明天就能选址请人,忙道:“等等,餐厅的事不忙。服装厂顶下来了吗?”
谢昭点点头:“都办下来了,下星期就能签约付款。”
谢昭说到这,又问了一遍:“你的钱够吗?”
程遥遥无奈地道:“够的。”
上个月,西方两国在国际上互相喊话,剑拔弩张。学校里为此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刚刚从战争里站起来的华国密切关注着国际形势。
谁知短短的两个星期后,两国的短暂冲突戏剧性地拉下帷幕。国际金价在短期内暴涨后,又一次飞快下跌。
而在此之前,谢昭已在高点抛售手头所有黄金并从香江回来,给程遥遥带了一枚钻石戒指。程遥遥不知道谢昭这一回赚了多少,不过她开服装店攒下的那笔小小资产在谢昭手里翻了三番。
这样一来,程遥遥手里就有了十来万,顶下一间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的服装厂后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程遥遥不知道,盘下厂子后还有诸多事宜:修缮厂房,维修机器,请工人,包括后期进原料、购买新机器和辅料……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她是个撒手掌柜,一切自有谢昭替她打理。
只是一切就绪后,谢昭问过程遥遥几回什么时候开工,程遥遥都一脸神秘:“时机未到。”
谢昭只当她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叫自己白折腾许久。忍不住亲亲她娇嫩的脸颊:“磨人精。”
第208章 迢迢
天气渐热,今天周末,是个好天气,微风柔软微暖。女生宿舍楼里,全是洗完澡在走廊乘凉的姑娘们,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湿润的香皂味。
程遥遥也才洗过澡,对镜仔细打扮一番后,拎上一个精致的复古小皮包,道:“我旭丹姐,我带小川出去玩啦。”
小团子是室友王旭丹的孩子,她丈夫要上班,也没工夫带孩子。因此常常把孩子带到宿舍来,一群姑娘们都抢着帮她看孩子。小孩子仿佛天生认得美丑,最喜欢黏着程遥遥。
其他室友都笑:“遥遥,你这一天天约会总带着一个小电灯泡。你对象不吃醋啊?”
王旭丹也道:“小川会闹人的。”
程遥遥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团子,道:“不会的,谢昭可喜欢小川了对不对?”
小团子才两三岁,围着口水兜,盯着程遥遥的脸咯咯笑。
秦洋洋气得笑道:“小川才三岁呢,就知道黏着漂亮姑娘了!”
程遥遥抱着个沉甸甸的小团子下楼,只见梧桐树下站着好些等对象的男青年。
其中一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可那高大身形与沉稳气质,就是让人一眼就只看得见他。
程遥遥叫道:“谢昭,快……”
谢昭几步上前,一把接过快滑到地上的小团子。程遥遥呼哧直喘:“他太沉了……”
小团子亲热地趴在谢昭肩上,两人肩并肩离开了,背影分外般配,加上小团子俨然是一家三口。
背后投来多少羡慕嫉妒恨的视线。
谢昭和程遥遥带着小团子去了杨嫂的馆子。两人今天要去谈一笔生意。
谢昭的木材加工厂生意红火,质量过硬,与那几个外商关系关系打得牢固。谢昭便打算转型,再开一个家具厂。
新工厂选址在郊外,占地面积庞大,新厂房光线明亮,崭新的机器是托人从海外进口。
如今文物尚且不值钱,更遑论各种珍贵木料。谢昭不甘心中国一直被当作加工市场,只能为西方市场提供廉价劳动力与商品。
谢昭还是从别墅里的家具得来的灵感:“我们的中式家具也可以出口给海外。而且中国的好东西那么多,为什么总被打上廉价、便宜的标签?”
程遥遥也道:“没错。我们要做,就要做高端、奢侈品。外国人很迷信品牌,更追捧东方风情。我们得好好研究一下。”
在程遥遥的建议下,谢昭从中央美院高薪挖来几位高才生,又聘请了一位专门研究中国古代家具的老学者。
这年头的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埋首研究了许久,加上程遥遥的建议多番修改,终于设计出几套极具东方风情又兼顾西方人生活方式和审美的家具来。
因为是第一批投入生产的产品,用料是托关系从文物局弄来的各种珍贵老木料,每一套都是不可复制的,用来打开商路再合适不过。
这些老家具摆在工厂厂房里,且看不出什么。当这些家具摆在中国风情十足的高级餐厅时,就显得分外不同了。更遑论,程遥遥还坐在其中。
杨嫂的馆子就是老宅子改的。今天收拾得格外干净,水磨青砖石地面擦洗得一尘不染。原本的桌椅摆设全部收走,换上了几堂极具东方风情的家具。头顶上的灯泡也罩上竹丝编的中式灯罩,灯光分外柔和。
餐馆里点着荷花灯笼,朦胧灯光下,程遥遥一头长发丝绸般泛着光泽,身穿一条雪白连衣裙,只在脖子上戴着条鲜红如血的石榴石项链,越发衬得她容色绝艳,肌肤皎洁。
程遥遥的美貌是纯东方式的,可她身上那股骄矜、高贵的气质神态又是这个年代中国女人不可能拥有的,完全打破了几个西方客商对中国女人的刻板印象。
正如这一批东方风情的高档家具,也打破了西方客商对中国制造的刻板印象:原来中国商品也不是土气、廉价的代名词。
饭还没上,合约便签订成功了。
这次来的客商是英国老牌家居商场的继承人杰克逊,签下这笔生意,其意味不言而喻。
在签下合约前,杰克逊忽然停住笔,对程遥遥说了一连串英文。
杰克逊金发碧眼,带着英国人特有的拘谨和傲慢。只是在看见程遥遥时,他开始滔滔不绝说出一连串英文。
饶是谢昭不精通英文,也能听懂那是热情奔放的赞美。
翻译欠身,道:“杰克逊先生夸赞这位小姐生得很美,是他平生仅见,是东方缪斯的化身。他还想请问小姐芳名。”
程遥遥听得懂英文,杰克逊的说辞可比翻译说出的要更热情百倍。她浅浅一笑,正要开口,谢昭握住她的手,用英文对杰克逊道:“抱歉,这位小姐是我的妻子。”
他的英文发音不算流利,咬字缓慢清晰,分外有力。
杰克逊身材高大,谢昭比起他也不遑多让,面容亦是带着东方人少见的深邃俊美。
杰克逊眯眼打量着他,谢昭也淡淡与他对视,两人之间陡然涌起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一直乖乖啃糕点的小团子忽然咔咔哭起来:“吃……吃……”
程遥遥低声道:“他又流口水了!”
小团子咿咿呀呀在程遥遥怀里扑腾,一张嘴就掉下一连串晶莹口水。
谢昭半点不嫌弃,拿口水兜给小团子擦擦嘴:“小宝宝都这样。”
程遥遥把小团子塞进谢昭怀里:“那你抱他!”
还是杨嫂拿了块荷花酥来,把小团子抱走了。
杰克逊的表情像被揍了一拳,最后悻悻签了字。通过翻译道:“没想到两位这么年轻,已经有宝宝了。原来东方人结婚真的很早。”
这一笔金额高达七位数的生意签下。程遥遥心情大好,唇角梨涡一闪,露出手指上的钻戒,用纯正的伦敦腔道:“的确。我们在乡下就结婚了。”
杰克逊惊呼道:“程小姐,您在伦敦留过学?“
程遥遥笑着摇摇头,转头对上谢昭专注视线,冲他眨了眨眼。
翻译忽然道:“程小姐看起来年纪不大,到了法定婚龄吗?”
程遥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微微一笑:“抱歉,我从小待在国外,对国内的事都很好奇。”
程遥遥还没开口,杨嫂领着女儿来上菜了。今天杨嫂的餐馆闭门谢客,精心准备了一天菜肴。
正值鲜藕上市季节,做的是荷花宴。荷叶竹荪汤,蜜汁糯米藕,荷塘月色,荷盏绘虾球,一品燕窝莲子羹……
程遥遥用流利的英文,向客人们介绍着每一道菜。
“燕窝是中国古代皇室享用的珍贵食材,人们相信它有延年益寿、令青春永驻的功效。”
几个老外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赶紧端起刚才没尝出滋味的燕窝莲子羹,细细一品,果然觉得皇室享用的珍贵食材口感不凡。
程遥遥趁机又介绍了一番他们坐的桌椅,用的餐具,都是有数百年历史,宫廷里流传出的古董,更是让这群老外惊呼不已。
杰克逊还出了一个高价,试图买走这一批古董木材制成的样品,被谢昭婉拒了。
这些古董木料,卖一件少一件,他宁愿将这些留在中国。
佳肴美酒,宾主尽欢。杰克逊一行人还要赶飞机飞往香江,临走前还得到了程遥遥亲手做的一盒中式甜点与一条女士丝巾作伴手礼。
客人们一一上车后,翻译回头深深看了程遥遥一眼,也上车关上了门。
两人目送小汽车远去后,程遥遥道:“那个翻译怪怪的。”
谢昭不置可否,道:“妹妹,那丝巾是小绯为你绣的。”
“送给他们,当然是有我的打算。”程遥遥笑吟吟掰着手指,“上面还绣了标签呢。”
她忽然仰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谢昭目光灼灼,比平日更热切几分,身上气息如喷发前的火山,隐隐欲动。
“妹妹,你说英文的时候,我……”
谢昭低头,灼热气息吹入程遥遥耳中,低低说了几个字。
程遥遥在夜风里,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雪白肌肤上泛起颤栗:“你耍什么流氓!”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远处仍有灯光闪烁,是新开的商场与餐厅。
小团子被喂了一肚子糕饼,早睡着了。谢昭用外套裹着他,抱在怀里。程遥遥只能委屈巴巴走在谢昭身边。
谢昭好笑:“要我背吗?”
程遥遥心动,左右看了看,还是道:“算了。……等回家再背。”
路上热闹,喝醉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走过去。若不是谢昭看着不好惹,程遥遥早不知被骚扰了多少回。
今年知青大返城,加上国营工厂不断被私营企业挤垮,经济有大幅度复苏,种种因素融合在一起,造成了社会动荡的前兆。
虽然还没到九十年代需要严打的地步,路上的流氓阿飞已经多了起来,稽查队也管不过来这么多人。听说各地的车匪路霸,砸火车窗抢劫的恶性案件也层出不穷。
这阵子,女孩子们出门都要成群结伴。谢昭也不再让程遥遥独自跟室友们结伴出门了。
谢昭道:“妹妹,走到里面来。”
程遥遥乖乖走到马路里侧,有谢昭高大身板挡着她,也少惹了些觊觎目光。
晚风送来绵软歌声,唱的是《夜来香》。暗香浮动的夜里,程遥遥望着身侧谢昭英俊侧脸,又安心又甜蜜。
路过大剧院时,剧院外墙上的海报琳琅满目,程遥遥驻足打量。在炮火连天的红色电影里,出现了一些经典外语译制片。
其中还有一片被撕掉的空白。
程遥遥道:“谢昭,我们来上海还没看过电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