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让我给你送东西的。”程遥遥从筐子里提出一个布兜,“这是一罐油鸡枞,还有一罐酱菜,这是烙好的面饼,可以放一星期。”
程遥遥又递给他一包热腾腾的早点:“这个也给你。”
谢三在衣摆上擦擦手,接过去,道:“你给我买的?”
“哼!”程遥遥别开脸,道,“那我走啦。”
“等等!”谢三盯着她玫瑰色的唇,有些不解,“怎么不高兴了?”
程遥遥横了他一眼,眼波纷乱,脸颊也泛了红。你还有脸问!
谢三被她这一个娇娇的眼波瞥得气息都乱了,越发不解,道:“奶奶说你了?还是干活太累?”
程遥遥唇瓣动了动,又愤愤咬住唇。她来的路上气势汹汹,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开场白,势要一开口就把谢三骂躺在地上。可等见到他人了,话又全堵在了喉咙里。
何况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人来人往,那个看门大爷还在铁门边看戏似的,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跟谢三。还有……
铁门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一大堆年轻的生瓜蛋子,一个个嘻嘻哈哈,伸直了脖子往这边探。
谢三也注意到了,皱眉把程遥遥挡在自己身后:“不要理他们。”
谢三这样护着程遥遥,更叫那群年轻人们好奇了,你推我挤地想看清楚程遥遥的长相。谢三冷冷瞪住他们。
谢三在他们中间似乎颇有威望,他们赶忙缩了脑袋。
偏偏程遥遥好奇地从谢三身后探出头,露出了半张艳若桃李的小脸。
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刚才还推推嚷嚷嬉皮笑脸的年轻人们,跟被人点了穴一般,全傻了眼,直愣愣盯着谢三身后。
谢三转头,果然瞧见程遥遥不听话地探出头的模样。怒火登时烧了起来,他一把将程遥遥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又不乖!”
程遥遥猝不及防,仰头愣愣地看他,小脸上的血色刷地没了,被吓着了的模样。
谢三心中暗道不妙,放缓了嗓音顺毛:“你先走,我中午十二点休息,带你去饭馆吃饭。”
“你又凶我……”程遥遥一开口带着哭腔,气势全泄了。
谢三忙道:“没有。”
“你就是有!”程遥遥转头就走 。
谢三顾不得其他,忙把东西扔在地上,几步追上去:“妹妹。”
“谁是你妹妹!你妹妹在家呢!”程遥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谢三最见不得她这样娇滴滴的模样,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疼,可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木头桩子一样看着她红红眼圈,又低声叫了一次:“妹妹。”
谢三的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宠溺意味,程遥遥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那天晚上,摸我了?”,
第50章 攒老婆本
“你是不是摸我了?”
在程遥遥说出这句话以后,谢三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额角到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自曝在当场。
男左狭长眼眸里露出不可思议和慌张的神色来,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你怎么……怎么突然提这个?”
“臭流氓!”谢三的表情好像在心虚,更是落实了程遥遥心里的怀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远处那些年轻人和看门大爷还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两人,谢三险些找条地缝钻进去:“我我不是……”
“你就是!”程遥遥脸颊也是滚烫,听到谢三的否认,不知从何而来冒出了一股强烈的委屈,“我身上都……都红了。你怎么能这样?”
“……”那晚的香艳浮现于眼前,谢三鼻子一热,几乎是痛苦地闭了闭眼,求饶道,“遥遥!”
两人面对面,嗓音不约而同压得低低的,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小脸霜寒,不远处看热闹的,谁也猜不到两人此时正在谈着什么。
谢三满脑子就一个念头:遥遥又在撒娇!
程遥遥心里也是警铃大作:这厮不想认账?
程遥遥桃花眼里射出熊熊怒火,脸颊泛起玫瑰般的晕红。落在谢三眼里,娇痴如醉,一副很要人疼的样子。谢三强忍下抱住她的冲动,哑声道:“遥遥,这件事……等我休息来找你,嗯?”
“谁要你来找我。”程遥遥愤愤吐出几个字,忽然提高了嗓音,面无表情道,“奶奶让我把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她冷若冰霜时自有一股傲慢与不可轻慢的气势,叫人不敢靠近。机械厂主任赵海顿了下脚,等程遥遥转身离开了才反应过来,拍拍谢三的肩膀笑道:“这姑娘脾气够大啊,是你家亲戚?”
“嗯。”谢三回过神来,敛下神色,对他道:“主任,找我?”
赵海倒也没追问下去,知道:“,今天上午,1号车的师傅没来,有你带着他们练车。,行不行?”
“行!”谢三只有一个字,眼睛不自觉看向程遥遥离开的方向。
赵海浑然不觉,跟谢三好好念叨了一番如今的形势,让谢三好好表现,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意犹未尽地拍拍谢三肩膀,鼓励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谢三立刻转头看向街道,满街穿着深蓝土黄色工装的人们来来往往,哪里还有那一抹鹅黄色的窈窕身影。
谢三垂了眼,弯身捡起地上的一包早餐,拍拍油纸包上的灰,又提起那袋东西,这么沉,也不知程遥遥是怎么提过来的。
刚才让她就那么气呼呼的走了,也不知道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哄好。
谢三的思绪被一群年轻人打断了,他们早就忍耐不住了,冲过来对着谢三勾肩搭背:“谢哥,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肯定是谢哥的妹妹,谢哥长得像岳云,那姑娘长得像观音!”
“要我说肯定是谢哥的……嘿嘿。”
谢三沉声道:“都别胡说!回去吃早饭!”
一个鼻子上贴膏药的大个子推开其他人,嚷嚷道:“没听见谢哥的话吗?走走走!”
等其他人都走了,赵大勇才嘿嘿笑道:“刚才那不是上次咱们为她打架的程知青吗?你怀里这是啥,她给你带的饭?谢哥,之前那妞儿给你送了多少东西你都没收过,你……”
谢三打开纸包:“人家姑娘名声要紧,别胡说。”
“也是。现在这些城里姑娘可傲着呢,我们知青点的那几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更何况这个程知青这么漂亮,听说她爸可是什么高级工程师。”赵大勇跟他们点的女知青关系好,知道好些小道消息。
听到程遥遥的事,谢三耳根动了动,高级工程师,这样的头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程遥遥能有这样的气质,能养成这样的娇气。谢三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只觉自己与程遥遥之间的距离陡然又拉远了许多。
“哟,肉包子!”赵大勇盯着谢三打开的纸包看,眼睛都亮了。
谢三丢给他一个。赵大勇赶紧接住,这大肉包子还热乎着,一口咬下去淌出滚烫肉汁来,里头是满满的肥肉丁。赵大勇啃着包子,嘴角流油地道:“哥,我去打饭,帮你打一份?”
“嗯。”谢三把饭盒递给他,自己提着东西回了宿舍。
机械厂的宿舍拨出两间让学车的年轻人们暂住,上下床的十二人间,屋子宽敞明亮。谢三的铺位在靠窗的下铺,床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张破毯子。
谢三把早餐放在桌上,先打开那个布兜。两个罐子,一罐是奶奶做的酱菜,另一罐是油汪汪的鸡枞,应该就是程遥遥说的油鸡枞了。还有一叠油纸包的面饼,打开来,一块块约莫巴掌大,烤得两面焦黄,带着一股白面特有的香味儿。家里只有那么点细粮,只怕都在这里了。
谢三他们在机械厂的食堂吃饭,村里一天补贴一斤粮票和两毛钱。只是一群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学车又是个费脑力和费体力的工作,只能吃个半饱。谢三这些天却没有挨过饿,全靠家里送来的这些干粮。
谢三把面饼重新裹好放进柜子里,收拾布兜的时候,里头却还有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崭新的毛巾,还有一把新牙刷和一管新牙膏。
这毛巾柔软极了,是供销社里卖得最贵的那种。牙膏和牙刷也是。谢家的这些事物都是谢三亲自从供销社买的,上一次买牙刷还是在过年前,刷毛都快掉光了。这样好的东西,只能是程遥遥拿来的。
谢三眼前浮现出那天早上洗脸时的情景,他的破毛巾和破牙刷不小心搁在了程遥遥跟前,尽管他很快就拿走,却还是让她瞧见了吗?
捏着手里柔软的毛巾,还有面前这一兜粮食酱菜,谢三胸膛里涌动着一股欢喜与焦灼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恨不得自己明天就能结束教程,回到程遥遥身边。更想早点赚到钱,赚更多的钱,才能让自己站到跟程遥遥平等的位置上,才能堂堂正正地把程遥遥娶回家来疼,而不是吃着她的粮食,用着她给的东西,还要叫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赵大勇捧着两盒饭,用肩膀推开门进来了:“快快快,把桌子腾开,烫死我了!”
谢三收敛下神情,把桌上的杂物推开,饭盒哐当掉在桌上,赵大勇甩着手:“今早喝粥!还有两个荞麦面窝头!伙食是越来越差了!”
谢三打开饭盒,玉米碎粥熬得稀薄,冒着腾腾的热气。谢三面无表情端起粥喝了口,道:“吃完去学车,今天我教。”
赵大勇叫道:“怎么又缺师傅啊?谢哥,你教我一个人就行了,别回回都掏心窝的教他们,自己藏一手啊!”
谢三嚼着馒头,馒头是富强粉做的,加了糖,甜到了心坎里。他淡淡道:“开车是事关人命的活,多学一分,就安全一分。”
赵大勇听完,服气地点了点头。
谢三又道:“等会我教你转弯。”
赵大勇乐了:“那感情好,我就是这个学不好,谢哥你教得比师傅清楚多了!”
“是你不用心学。”桌上的早点的热气还未散尽,谢三分了一根油条给赵大勇,两人就着粥狼吞虎咽地喝完了,涮了饭盒就去操场上学车了。
赵大勇本来是知青,机械厂主任赵海是他一个远房叔叔,弄了点关系把他塞来学拖拉机的,纯粹是混日子。谢三却不同,他命贱,出身不好,抓住每一个机会都要拼了命地往上挣。
谢三不吭不响,学得却是又快又好。老师傅藏私不肯教的东西,他在旁边冷眼看着,包揽了擦车的活计,自己琢磨着也就会了。其他人酸溜溜的,免不了在背后嘲笑他拼命。
谢三也不反驳,他的确拼命。他要攒老婆本,早日把娇娇娶回家。
这一边,程遥遥气鼓鼓地跑走以后,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差一点点就要掉下来。谢三摸了她还不承认,还凶她!臭男人,臭男人!
刚才要不是被一群人盯着,程遥遥都要扑上去挠他一脸花了!她也气自己不争气,怎么打了那么久的腹稿都没用上,一开口还差点哭出来,太没气势了!现在倒是冒出许多骂人的话,可正主儿又不在自己面前。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扁着,红红眼圈看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穿着一件漂亮精致的连衣裙,娇滴得不得了,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旁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同志,谁欺负你了?别哭呀,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程遥遥一回头,对上个男人的四方脸,眼底掩不住地垂涎,还故作关切。
她这才发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不是谢三,他居然没跟上来?!程遥遥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柳眉倒竖,俏脸霜寒:“关你屁事,滚!臭流氓!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人也不是什么资深流氓,只是个见色起意走不动路的中年男人罢了,被程遥遥高声叱骂,周围呼啦啦涌上来几个人:“你敢耍流氓?!抓你去公安局!”
那人忙举起公文包挡住脸,灰溜溜地跑了。
经此一役,程遥遥出了一口恶气,终于想起了正经事。她打听着找到了县文化馆,今天门口挺热闹,好些年轻姑娘和她们家人在门口。
这些年轻姑娘都长得格外出挑,穿着也很鲜亮,像是特地打扮过。辫子梳得溜光水滑,眉毛也描得黑黑的,有几个还抹了口红。
在这个年代,能一次性看见这么多打扮鲜亮的漂亮姑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程遥遥随意扫了一眼,就抬头看县文化馆的招牌。那些姑娘和她们家人却也齐刷刷地盯住了程遥遥,眼神十分复杂。
程遥遥左看右看,见一个穿蓝布工装的小年轻盯着自己傻看,像是工作人员,就道:“请问……”
“你来报名的是吧?”小年轻十分热络,“来,我给你登记。”
后面立刻有几个姑娘嚷嚷:“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她插队啊?”
特别是一个穿黄棕色布拉吉的姑娘,瞪着程遥遥,语气格外地冲:“竞争要讲究公平,插队算什么本事!”
那小年轻没好气道:“长得好就是本事!名额就那么几个,你看看人家这样儿,再看看你自己,还排什么队,回家洗洗睡吧!”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这些姑娘个个长相都不错,从来都是被捧着的,哪里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过,可又不敢真的跟那小年轻吵架。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她们是来参加报名的,要是被动了手脚落选怎么办?一个个憋着气,都把仇视的目光投向了程遥遥。
可惜程遥遥的美貌是压倒性的,身材更是傲人,束腰连衣裙衬得她腰肢纤细,一双长腿笔直,脚踝玲珑。她只是往那儿一站,便叫这一群年轻姑娘不战而败。
程遥遥莫名其妙被那小年轻往手里塞了张表:“报名表?我不是来报名的,我是来找人的。”
“不报名?”小年轻上下打量着程遥遥,长成这样不是来报名的?他奇怪道,“你找谁?”
程遥遥道:“我找刘晓莉。”
小年轻一听,原来是有后台的,便道:“你找刘干事啊?她怀孕了,这几天没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