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无妄之灾,谢三看着她樱桃唇,被冰得越发地红,“那要怎么办?”
程遥遥含着小木片想了想:“我以后叫你谢昭。谢昭!”
“好。”谢三心中一荡,温柔地应了一声。
程遥遥歪着头,试探着叫了一句:“谢,昭。”
她嗓音好听极了,普通话带着软软口音,唇齿相碰,吐出他名字:“谢昭。”
程遥遥叫得流利起来:“谢昭,谢昭,谢昭。”
谢三一声声认真地应:“我在。”
程遥遥唇边小小酒窝盛了蜜一般,终于泛起甜笑:“谢昭,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
谢三,不,是谢昭想了想,道:“不叫哥吗?”
“谢昭哥哥?想得美。”程遥遥哼了一声,“我吃一口冰棍。”
谢昭替她撕了冰棍上蜡纸,白糖冰棍已经有些融化了,滴滴答答顺着他大手往下淌。
程遥遥凑上来,就着谢昭手吮了一口冰棍。甜滋滋,凉丝丝。这年头冰棍不加糖精,加是真材实料白砂糖,虽然没有糖精那样甜,淡淡甘甜却更解渴。
“这个比冰淇淋好吃。”程遥遥接过冰棍,吮着吃,大方地道:“冰淇淋给你了。”
玫瑰色唇含住冰棍,吮了一口又一口,她嘴巴小小,含着冰棍儿半天也没吃下去多少。
谢昭眼睛落在那玫瑰色唇上,喉结艰难咽动,焦灼地要冒出火来。
他把那半融化冰淇淋送入口中,浓郁甘甜香芋味,谢三却准确无误地尝出那一丝玫瑰香。
冰冷冰淇淋落入腹中,却点燃了另一股炙热火。
程遥遥吃完了冰棍,却见谢昭满头大汗,比之前还要热样子,奇怪道:“你怎么热成这样?给你手帕。”
她掏出小手绢来,按在谢昭额头上。浓郁阳气扑面而来,小荷叶抖了抖,程遥遥堪堪咬了下舌尖才忍住凑上去冲动。
好在谢昭没注意,把手帕接过去自己擦:“弄脏了。”
“怕什么,手帕就是拿来用嘛。”程遥遥盯着他擦了汗,就把小手绢抢回去仔细叠好,宝贝地塞进包里。
程遥遥这个动作让谢昭越发地燥热。他盯着日头,终于吐出一句:“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啊?”程遥遥看了眼手表,居然快两点了。她不情不愿道:“好嘛。我也要去找韩茵她们了,要不她们该担心了。”
谢昭点点头,深深地看着程遥遥,唇瓣动了动,终于问出那句话:“你要参加文工团吗?”
“啊,那个啊。”程遥遥笑了起来,带着三分狡黠,“我不去。”
对上谢昭疑惑视线,她眨了眨眼:“谁让那个吴曼惹人讨厌。我故意吓唬她,名额就三个,她以为我占了一个,要吓死了。”
谢昭心里一松,又为自己这点隐秘心思感到羞耻,道:“文工团是个很好机会,你……”
程遥遥奇怪地看他:“你想我去吗?”
第54章 修鞋
程遥遥才吃过冰棍,嗓音带着一丝冰凉甜味,眼含惊讶:“你想我去吗?”
谢昭掌心冒出汗来,话在舌尖滚了几滚,终于艰涩道:“可文工团是个好去处,你……”
程遥遥掏出包里那张报名表,在谢昭眼前晃了晃:“好啊,那我现在就去报名。文工团待遇挺好,还分配宿舍。我今天报名,明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这么快?”谢昭猛地抬起眼,来不及掩饰不舍被程遥遥看了个正着,“你不是说……不想去么?”
谢昭那张脸向来八分不动,此时咬肌紧绷,一副口是心非模样落在程遥遥眼里又新鲜又有趣。她一本正经地瞎编起来:“那林家麒说得挺有道理,文工团待遇好,还能帮我弄成城里户口呢。你不是也想让我报名吗?”
不,我不想!谢昭恨不得嘶吼起来,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掐住,无法言语。
程遥遥盈盈站在他面前,美貌叫艳阳为之失色,双腿修长,还有比文工团更适合她去处吗?她长得这样美,难道真叫她在农村潦草一生?
程遥遥等了一会儿,小脸终于完全绷紧了:“我走了!”
她气哼哼抬脚就跑,昂着头才走出几步,脚下突然一崴:“哎呦!”
她身子一歪就往后倒去,背后稳稳一双大手托住她,才没让她跌在地上。
程遥遥心脏砰砰直跳,扶着谢昭手站直了,又生气又丢脸,低头一看,叫道:“我鞋!”
程遥遥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系带皮凉鞋,衬得脚踝纤细玲珑,脚背雪白。此时皮凉鞋脚踝处带子从根部断裂开来,正是害程遥遥摔跤元凶。
程遥遥气得咬牙。肯定是刚才那个吴蔓故意推她一跤,把带子扯坏了,刚才又一通暴走,鞋带不断才怪呢。
谢昭半跪下去,轻轻托住程遥遥脚尖和脚踝:“动一动,扭伤了没有?”
程遥遥尝试着动了动脚:“不疼,没有扭到。可是我鞋子……”
谢昭道:“附近没有修鞋摊子。能勉强穿吗?”
程遥遥一抬脚,鞋子就整个挂在她脚尖上,裂口像一张丑陋大嘴:“不行!这样好丑!”
谢昭见状,道:“我去供销社给你买一双布鞋。”
“我才不要穿呢!”供销社皮鞋要鞋票,不要票布鞋多是深褐色和黑色鞋面,白帮,绊扣一系,要多土气有土气。何况程遥遥今天穿了一条洋装小裙子,配上一双布鞋,那成什么样子了?
程遥遥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要窒息了,拼命摇头:“太丑了,我不要穿布鞋,我宁愿光着脚走!”
谢昭抬头望着程遥遥写着娇气脸,叹气道:“这里离机械厂不远,我带你回去,拿工具修一修。”
程遥遥指尖点了点下巴,矜持地思索一番,终于点头:“那好吧。”
谢昭用程遥遥一条丝绸发带从她鞋底绕到鞋面,绑了两圈,打个蝴蝶结,让程遥遥勉强能够走路,带着她回了机械厂。
烈日当空,机械厂操场被蒸腾得泛起了白雾。各种机械零件,轮胎和铁皮车停在操场上,年轻人们被晒得满头汗水,仍孜孜不倦地空气里飘荡着机油味,如同雄性荷尔蒙般一点就燃。
程遥遥远远站在树荫下,看谢昭过去跟一个领导模样人说话。过了会儿,提着一个工具箱回来了:“走吧。”
谢昭在前头走,刻意跟程遥遥拉开了一段距离。操场上一堆年轻人仍然伸长了脖子往这儿看,眼睛追寻着那一抹鹅黄色袅袅婷婷背影,眼睛都要滴出血了,师傅和领导连声呵斥也没用。
宿舍楼下种着几颗古槐,洒落一地浓荫。两层宿舍楼方方正正,谢昭宿舍在二楼,一进屋程遥遥就闻到了一股汗臭味。
她轻轻皱起鼻尖,谢昭已经抢进去,先把倒在地上凳子扶起来,脏鞋子踢进床底下。这才道:“坐吧。”
谢昭把窗户和门都大开着,阳光与微风涌入,屋子里空气终于清新起来。
程遥遥走到谢昭床边坐下,好奇地张望。这是一间十二人间宿舍,六张上下铺。窗边有一张桌子,上面丢着饭盒和茶缸。
谢昭床位在窗边,算是最干净一个铺位了。床上除了一张席子和枕头,什么都没有。程遥遥坐到谢昭床沿上,道:“收拾得挺干净嘛。”
程遥遥坐在自己床上。这一幕让谢昭联想起谢宅那一晚,程遥遥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床上,猫儿一样往他怀里钻……那香艳一幕夜夜入梦,让谢昭下腹滚烫起来,连忙掐紧了掌心要自己回神。
谢昭打开沾了机油工具箱,从里头拿出几样工具,对程遥遥道:“鞋子给我。”
程遥遥翘起脚尖,送到谢昭跟前。
“……”谢昭伸手解开那根天蓝色发带,把那只坏了凉鞋从她脚上脱下,手指不经意蹭过那丝绸般肌肤,喉结咽动。
谢昭拿着鞋和工具箱,远远地坐到了宿舍门口,是要避嫌意思。
程遥遥道:“你带我回宿舍,没关系吗?”
谢昭摇头:“没事,你安心待着。”
谢昭把鞋带断裂地方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切了一小块皮子和热熔胶,认真地修补起来。
阳光和树影一道落在谢昭身上,他侧脸线条深邃,干活时神色严肃又认真,透着一股难言魅力。
程遥遥托腮看着他,觉得气一点一点消失了,主动跟他搭话:“你会修鞋呀?”
“嗯。”谢昭比对了一下鞋带,又用锉刀修一下断口。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程遥遥晃悠着光脚丫,嗓音很甜,很软,像融化了冰淇淋。
谢昭手一错,锉刀直接割破了手指,鲜血滚落,浓郁纯正气味在屋子里蔓延开来。恰好又割在上回伤口上,谢昭皱了皱眉,还没反应,程遥遥“呜”地一声,惊恐万状地瞪住他手。
“没事。”谢昭忙道,“只是割破了一点,你看。”
程遥遥见鬼似往床里缩,一手紧紧捂住自己鼻子:“你……你把手拿开!”
谢昭忙把手背到身后,程遥遥还是叫:“不行呜……你你去洗手!你离我远点儿!”
程遥遥眼角到颊边飞红一片,眼波纷乱,盈盈地要滴出水来,吓坏了样子。谢昭忙丢下鞋子和锉刀,道:“你别怕,我……我这就去洗手。”
谢昭转身向走廊尽头水龙头大步走去,那股致命吸引终于消散了些,程遥遥把手放下,心脏狂跳不止,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扑上去了……可那股浓郁纯正味道仍然存在,吸引得程遥遥爬下床,一步步走向门口。
锉刀上,一滴鲜血尚未凝固。程遥遥伸手沾了那一点鲜红,她指尖纤细白腻,与那点血色对比,触目惊心。
今天明明已经吸饱了阳气……程遥遥盯着指尖上血迹,蹙着眉,鬼使神差一般送入了口中。
一道强烈视线落在脸上,程遥遥一抬眼,谢昭正站在她不远处,他背着光,脸上神色莫测。
程遥遥心脏猛地一紧,慌忙把手放下来,磕磕巴巴道:“你……你洗完手了?”
“嗯。”谢昭脚步略带迟疑,道,“血已经止了,我能过来吗?”
程遥遥嗅了嗅,空气里那股浓郁气息渐渐褪去:“好吧。”
程遥遥转身先跑回床边坐好,心里发虚,不知道刚才谢昭看见了多少。她盯着自己那只光着脚丫,好半天都没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谢昭放下工具,提着那只鞋走了过来:“修好了。”
程遥遥就着他手看了看,雪白鞋带已经黏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见一道黏合痕迹:“真修好了,你真厉害!”
“穿上试试。”谢昭半跪下来,握住她脚踝,雪白脚底刚才踩在地上,沾染了少许灰尘。他用手掌仔细擦拭过去,姿态无比自然而认真。
程遥遥脚趾头动了动,踩住谢昭掌心,忍不住笑起来:“好痒。”
“下次不要光脚乱跑。”谢昭握住她脚踝,把鞋子套了上去,系好鞋带。
程遥遥见他神态并无不同,心里也渐渐放松下来。穿好鞋子后站起身来,在地上走了几步,很稳当:“没问题,跟之前一模一样!”
“嗯。”谢昭把工具收好,道:“我送你出去。”
谢昭带着程遥遥出去,免不得走过操场,又是引起一阵轰动,远远还有人喊了一声“嫂子”,惹来一阵善意哄笑。
谢昭面无表情,只是浑身肌肉僵硬,脚步都乱了一拍。程遥遥倒是落落大方,走到无人街角处时,问谢昭道:“你听见他们叫我什么了吗?”
烈日当空,谢昭额上冒出了汗水,心里也如同沸腾岩浆一般翻滚,唇却抿得死紧,哑巴一般。
“……哼!”程遥遥登时摔下小脸,自讨没趣地道,“我走啦!”
“……等等!”谢昭终于出声。
程遥遥顿住脚,故意背对着他,藏住眼底漫开笑:“干嘛?”
谢昭绕到她面前,从兜里摸出什么,递到她眼前。
程遥遥大失所望,撇嘴道:“给我钱干什么?”
谢昭语气略带低沉:“你要给家里买东西,用这钱。”
程遥遥道:“可是……”
“我知道这些钱不多,是我现在能拿出来全部了。”谢昭狭长眼眸认真地望住她,“你要记住,吃软饭不是好男人。”
那一叠钱约莫有五块,压得平平整整,不知道放了多久。这钱确不多,程遥遥小荷包里还揣着今天刚赚来三十几块呢。她看着男人粗糙大手里一叠零碎钞票,心里涌动着一股酸涩和温柔交织情绪。
程遥遥忽然伸手扯开谢昭身上破褂子,露出大半肩膀和胸肌。他肩膀肌肉线条流畅,麦色肌肉上几道交错伤痕,已经结痂,不似新伤。
谢昭猝不及防,窘迫地看着程遥遥:“妹妹?”
程遥遥弄错了,脸颊也泛起红,她抢先发难道:“哪儿来钱?你是不是又去帮人扛货了,还是干了别?你来城里是学车知不知道?学车要很专心,你要是把自己弄得太累,分心出事了怎么办?!我……奶奶和小绯怎么办?”
谢昭把褂子穿好,遮住那些旧伤疤,眉眼间竟是泛起了一丝笑意。
程遥遥瞧见了,小脸越涨越红,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挠人了。
谢昭忙顺毛道:“我没有去干活。这钱是卖山货得来,奶奶这段日子没有生病,钱就剩下了一些。”
程遥遥哼哼唧唧:“你肩膀上伤就是扛货留下!”
“是。”谢昭忙承认下来,顺着程遥遥话说,“上回奶奶吩咐过,我就没有再去扛货了。这些日子我都在认真学车,不会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