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乘船就不同,虽然会转渡口,但在行驶的途中四面环水,无边无际,只要不是成心寻死都不会跳下去。
不过银冬心里才安定一些,银霜月就将他叫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就是有些话想跟他说。
银冬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因为长姐情绪明显还是不对劲,不料他一进到银霜月的小屋,就看到桌子上摆放了一些吃食,甚至还有酒。
银霜月乍一看像是恢复了寻常状态,招呼着银冬过来,“已经中午,咱们一块吃吧。”
可是银冬对是了解银霜月,对她的观察足够仔细,银霜月看似放松实则全身都紧绷着,这小小的一方圆桌,对于银冬来说简直是鸿门宴。
食不知味地吃到了一半,银霜月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了进去,呛咳了两声之后,顶着脸上两坨不正常的红晕,对银冬说道,“你我的事情,我一直都是逃避,总觉得你自己能够想清楚,总觉得你还小,所以纵着你。”
银冬拿着筷子的手僵硬,轻轻地叫了一声,“长姐……”
银霜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之后,一路从喉咙辛辣到胃里,又说,“你利用我,毁我名声,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心寒,但是……这些都罢了。”
银霜月捏着酒杯皱了皱眉,这酒不知为何竟然这么上头,她晃了晃头,感觉从喉咙到胸腔之中,生起了一团火,几乎瞬间就烧遍她的全身。
让她原本准备好的话,烧得七零八落,“回到皇城之后……我准备……准备……”
“长姐?”银冬放下筷子,到这会儿发现了银霜月的不对劲,连忙起身到她的身边,扶住正要朝下软倒的她,“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烫!”
“来人!来人!”银冬朝着外头喊,很快找来了随行的医师。
银霜月此刻正昏在床上,烧得像一团炭火一般,医师跪在地上,根本连头都不敢抬,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开口,“是……长公主她是喝了含药的酒了……”
“什么?!”银冬惊愕的表情并不作伪,“怎么可能?!你休要胡说!否则朕……”
这世界上谁敢给银霜月下药?
连银冬都不敢。
银冬说道一半,突然间想起什么。
这条船原本确实是花船,是临时买来的。
据说还是这沿岸的花魁之船,负责去采办的暗卫,看了好多条,但商船大多破破烂烂,只有这船勉强能入眼,而且买下来之后所有的内饰,甚至连屋子里的船板都已经换过了,绝不可能出纰漏。
银冬将桌子上的酒扫在地上,杯子顿时摔得七零八碎,他勒令暗卫去今天给银霜月准备吃食和酒水的所有人都捆了过来。
这船上的所有人一个一个地盘问过去,到最后终于将事情弄清楚,这条船确实收拾得很干净,就连厨房里面所有的食材用具,也都是重新买来的,只不过厨房里储存酒的地方,在收拾的时候落下了,船板之下整整齐齐放着数坛酒,正是银霜月今日喝的。
所以在银霜月让他们准备酒的时候,厨房里一个岸边上招来的小厮,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存酒的地方,倒是将这酒给找到了,这就阴差阳错地给银霜月送了去。
银冬听了之后,恨不得将那小厮立刻处死,但想了想只是令人将他给捆上了,把所有人都遣下去,关起门来又催促医师,“赶快想办法解!”
医师跪在地上就没抬头过,哆嗦了半晌,才抬头颤巍巍道,“回陛下,方才老奴已经查看过了那酒,这酒,颇为有名,名曰成仙去……乃是用数种烈性草药浸泡而成,较长三至五年,才可成,一壶千金,不仅对身体无害,还能助兴,只是……”
“只是什么?!”银冬厉声吼到。
“只是除男欢女爱之外,无解啊陛下……”医师说完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次活不了了,带着哭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地上,说道,“只求陛下开恩,将这钱袋带回皇城送予老奴那夫人,老奴医术不精,无法为长公主解药,待会儿便会自行了断……”
说着没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银冬听说无解之后,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他本来就烦躁得要死,医师一哭起来银冬也想跟着哭。
他已经说好了,绝对不会逼迫长姐,让银霜月答应跟他回到皇城,但出了这种事情,他便是浑身是嘴,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来人!”银冬将暗卫喊进来,把趴地上哭得让人心烦的医师给捆了,和那些准备膳食的人扔在了一块,暂时先关起来。
接着他便开始拉磨的驴一样绕着小桌子开始踱步,想象了好多种办法,但是最终,无论怎么想都只有一种结果,等长姐醒来,他都死定了!
正在焦灼,突然船舱的小屋子里头,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银霜月有些痛苦的叫声。
银冬连忙朝着小屋子里跑,进屋的时候忘了低头,一下子磕到了脑门,磕得他头昏眼花。
好容易晃了晃脑袋缓过来,急忙快步走到银霜月的身边,银霜月整个人,但凡裸露出的皮肤都透着粉,汗水已经浸湿了前襟和后背,眼神迷离没有聚焦。
刚才就是她摔在地上的声音,她正在艰难地和缠在她身上的被子搏斗。
乱蹬乱踹,却怎么都不得其法,那被子缠在她的腰上,有一侧被她自己坐在了身下,她身上又全无力气,怎么拽也拽不出。
热,热得要死了。
热得像是在油锅里烹炸,银霜月以为自己身在地狱。
突然间,有一双清凉的手伏在她的腰间,将她拖抱起来,放回床上。
银霜月连忙张开双臂缠抱上去,脸颊贴在来人冰凉的衣料上,让她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长姐……你还好吗?”银冬试图把银霜月放回床上,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银霜月整个人像猴一样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脸还贴着他的脸蹭了蹭。
舒服地小声说,“冬儿……”
银冬拖着银霜月不让她掉下来的手,突然间僵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银冬:长姐你还好吗?
银霜月:你看呢?
第43章 这可是你安排的?
“冬儿……”银霜月觉得自己置身业火, 浑身都被炙烤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只记得银冬在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 紧紧抓住, 紧紧地抱住。
她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诸般罪孽都在今日清算,再也逃不掉了。
银霜月向来不肯软弱, 不肯向糟心的命运和遭遇低头, 否则也不会冒着五马分尸的风险, 冒名长公主,哪怕为了这个长公主的名头,她坏了嗓子,落下满身伤疤, 也最终还是披荆斩棘,证明了自己不是天生的贱婢。
但在此刻, 在她觉得自己就要焚化在烈火滚油之中的时候,她死都不肯松开的是她的小冬儿。
银霜月看似温软,生慈悲之貌, 却实际上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 这世界上, 也只有银冬敢这样利用她毁她,逼迫她,否则银霜月即便是不能够以牙还牙, 也总要拼个鱼死网破。
她恼他,怨他,却也从骨子里便依赖着他,他们姐弟两个做的孽,就算要清算,也休想将他们分开,烧成飞灰,融在一处,或许来世,他们真的能够血脉相连……
于是银霜月紧紧抱着银冬,一声声地叫他,指甲嵌入他肩头的皮肉,□□焚身,她忍得嘴角鲜血和眼中清泪一并落下,砸在银冬的眼中,浇灭了他因为银霜月的拥抱和渴求即将燎原的浴火。
他……不能。
银冬爱慕长姐,却也不只时男女之间的爱慕,他对银霜月的感情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凉薄利用,而是难以言说的浓重,叠加在亲情之上的爱慕,何尝不是沉重地要压塌他的脊背?
他的利用,确实是为了私欲,但也不仅仅是因为如此,因为他始终知道,无论他做出了什么事情,利用长姐达到了什么目的,长姐纵使痛苦愤怒,却也不会真的怨恨他,这是一种难为外人道的,甚至凌驾于亲情和爱情之上的信任。
他们不仅是并肩而行的亲人,更是能够踩着彼此肩膀向上爬,甚至不用朝下看的伙伴。
但是无论利用还是私欲,都不能是折辱。
他不能,不会,不敢,也不肯折辱银霜月。
所以纵使他已经沉落在银霜月为他缔造的业火中痛苦焚身,也咬着牙搂着银霜月,重重扶过她的脊背,用别样的方式舒缓她的痛苦,也死死守着那条线,不曾越过。
床上的被子湿了又干,床头的水壶一整夜添了三次水,银冬抱着银霜月,衣衫凌乱却束带未解一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在这场炙烤着两人的业火终于熄灭之后,银霜月才疲累地昏死过去。
银冬满脸都是伤,或者说不只是脸上,脖子手臂,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指甲抓痕亦或是深重的咬痕。
他起身去洗漱过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接着便回到了银霜月的床边,给她换了干净的被褥后,撩起衣袍,噗通跪在了地上。
垂头闭上了眼睛。
银霜月是临近天黑才醒过来的,她口干舌燥到嗓子要着火,哆嗦着手爬起来,就看到跪在她床边的银冬。
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地层层覆盖而上,银霜月僵若死木,抓着被子的手指泛上了青,死死瞪着银冬半晌,闭上了眼睛,无力地软倒在了床上。
屋子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夕阳将整条船都包裹其中,却透不进这没有缝隙的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银霜月才哑到气声一般地开口,“我只问,这可是你安排的?”
“不是。”银冬因为在心里预演了太多遍了,真的回答反倒是非常地平静,“这条船是我命人采买的,先前是花船,但是买下之后,船上的所有物品都已经重新换过了。”这当然不是谎话,到处都是新的东西不用说银霜月也看得出。
银冬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银霜月一眼,这才继续,“那酒名为成仙去,是藏在夹板之中的,并非故意不扔,也是阴差阳错,我岸边雇佣来的一个小厮找到的,端给你之前厨房人也看过,因着那酒是用药物浸泡并非下的药,再者也并不是毒药,所以并没能检查出来。”
银冬交代得很清楚,银霜月听了,又是许久没有吭声,好一个成仙去啊,她昨晚上确实有种经脉尽碎折磨到骨骼重塑的效果,且那些记忆和挣扎,竟然没有像寻常醉酒一样忘却,却是清晰无比地历历在目。
所以她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才让银霜月恨不得回到昨晚上,将自己一刀捅了算了。
是她抱着银冬不放,是她撕扯银冬的衣襟,哀求他疼爱自己,若是清醒,那话银霜月一辈子也不会说,可若说不清醒,她又为何能记得这样清楚?!
她想要怨,可她最是了解银冬,他再丧心病狂,再求而不得,也不会对于她用这种手段,况且他是不是撒谎,银霜月根本无需问,一眼就能看得出。
问了一句,只不过是给她自己一个不迁怒于人的理由罢了。
“所有厨房的人已经全部拿下,包括不能为长姐配置解药的医师,”银冬顶着一张被猫抓花似的的脸,面无表情道,“船上没有砂石,但是有两袋米,足够重了,长姐若是生气,我这便命人将他们沉江。”
“沉了吧,”银霜月说,这种疏忽都能犯,无论留在谁的身边伺候都是祸患。
银霜月说完之后,银冬立刻起身朝外走,但是走到门口,又被银霜月喊住。
“算了……”银霜月坐起来,无力地靠着床边,不敢坐实了,整条腿都在哆嗦。
能够缓解难耐,不光一种方式,银冬好歹是个帝王,纵使未曾临幸过嫔妃,但是春宫却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专门的画师画了送进宫的。
所以他的招数之多,银霜月难以想象,她现在大腿里侧的皮肉,成排都是青紫的,最嫩的地方,掐着最疼,疼和快乐,在特定的时候,是能够混淆的……银霜月迅速晃了晃脑子,强行转移注意力,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自己还没能从昨晚那个油锅里面爬出来。
银冬“哦”了一声,就知道银霜月不可能真的牵连无辜人命,所以只是将那些人捆起来,并没有处置。
他回到银霜月身边继续跪着,银霜月在床边艰难地靠坐着,实在渴得不行,想要指使银冬吧,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她现在的心情真的难以形容,经过那样的一晚上,银冬这两个字,比火烙还要烫嘴。
怎么能那么不知羞耻呢!她心中想的明明不是那样,可是说出的话,比最最放荡的花楼妓子还要不堪入耳!
还当什么姐弟……银霜月看银冬脸上她留下的罪证,心里已经放弃了找回狗屁亲情的想法。
她深处舌尖,润了下干裂破皮的嘴角,心说幸亏她心智坚韧,要不然就去跳江了。
好一会,才看着别处,慢慢说道,“我记得,你为我准备了长公主府,回皇城后,我便搬进去吧。”
这是昨天银霜月找银冬一起吃饭想要说的话,但是现如今的心境和昨晚上可真的是天壤之别。
昨晚上她还想着如何将姐弟亲情横亘在两人之间,好用来约束银冬,但是现在,提起姐弟亲情,她臊得恨不得去跳江,她只想找个地方藏进去,从今往后,只要不是生老病死,他们便不需要用任何的理由见面了。
银冬以为长姐醒来,他要迎接长姐的滔天之怒,可是他想岔了,长姐最了解他,怎么可能不相信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没有撒谎。
但遭遇了这种事,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管是怒火还是迁怒,发泄出来总是好的。
银霜月这样没事人一样,平静得死水一般,反倒是让银冬害怕。
“长姐想搬出宫,就搬出宫吧,我回去之后,会命人好好地再重新布置公主府……”
银冬都答应了让她出宫,可却在银霜月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欢喜,哪怕是轻松的情绪,心疼地说,“长姐,你打我吧,不解气捅我都行,是我疏忽了,我……”银冬膝行几步,伸手要去碰银霜月的膝盖,银霜月却避如蛇蝎地抬起了腿,收回了床上,用堪称惊恐的眼神瞪着他。
银冬手僵在半空,错愕地对上银霜月的视线,银霜月却马上就转开了眼睛,说道,“跟你有何关系,本就是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