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存了几分假装几分真心,翦美人实在是太美,她珍爱玉佩的样子让人心碎。乌温觉得还是要告诉虞王,让虞王重视起来为好。
“哦?”赵螭眸色暗了暗。
“如何喜爱?”
乌温绘声绘色地向赵螭描述,说翦美人静坐案前是多么美好,说翦美人手捧玉佩是多么怜人······说完后,见赵螭神色有些古怪,乌温猛地清醒。
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刚才的话,乌温惊出一身冷汗,只怪翦姬的样貌让人神志不清,他方才的话往重里说,那就是觊觎虞王的女人了。
赵螭不说话,若有所思。乌温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谢罪,突然听到赵螭漫不经心问:“她真的这么喜欢······”
“······我的玉佩?”
低沉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念出。
如此问着,因为乌温的话,翦姬的样貌开始清晰地浮在赵螭眼前,他甚至能想象翦姬捧起玉佩的样子。
楚楚可怜,娇软柔弱,惹人欺负。
赵螭眸色幽深,侧脸无暇,剑眉入鬓,俊美无俦,有力瘦劲的指尖开始一点点敲击桌面。
虞王喜怒无常,怕赵螭追究他方才的话,乌温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千真万确。”
赵螭突然低低笑起来,肩膀颤抖,醇香酒滴从手中酒爵轻晃着洒在桌案。
“那你继续好好说说翦美人的美啊。”
作者有话说:赵螭:听故事作甚,寡人只想听你们是怎么夸她的
第17章
地砖冰凉至极,丝丝寒意透过粗糙的竺衣钻入骨髓,采艾垂着头,默默跪在孟夫人面前。
孟夫人把玩着手中玉如意,眯着眼瞧了瞧她,突然笑着说:“采艾,你知道那两个小贱婢现在是服侍谁么?”
“自是桃夭宫的翦美人。”采艾低低道,语气麻木。
采艾与采萧、采葛这对双胞胎姐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们只是碰巧一起进宫,又一起服侍了孟夫人。只是现在采葛与采萧去桃夭宫了,而采艾却还留在孟夫人身边。
不久前,因为在给孟夫人梳发时扯疼了孟夫人,打了几大板后,采艾被贬为粗使宫女蹉跎去了。再次见到孟夫人,采艾恍如隔世。
孟夫人撩了撩头发,若有所思,缓和了语气,轻轻说:“采萧、采艾和你关系很好吧。”
采艾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声如细蚊:“婢子愚钝······”
“嗤。”孟夫人侧了一下头,“愚钝?”
“我看你是和那两个小贱婢一样,被翦美人这狐狸精迷的下不了手了!”
镶金嵌红石玉如意被孟夫人砸到采艾头上,昂贵华丽的珠玉棱角锋利,划破宫女脆弱的皮肤,额上鲜血直流,采艾眼睛低垂,嗫喏不敢言。
孟夫人好像忘了,采艾一直都待在她这里,根本见不到翦美人。但虞王这些日子的举动,和对孟夫人的训斥,让孟夫人觉得翦姬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翦姬迷惑了虞王,那赵螭对她肯定不会这么冷漠。如果不是翦姬不要脸迷惑了那些宫人,那他们肯定不会害怕自己却喜爱翦姬,孟夫人越想越气闷,忍不住当着众宫女侍从的面破口大骂。
“贱人!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狐媚子!”
孟夫人骂了许久,口中吐出的话越来越难听,侍从听得胆战心惊,采艾脸色发白,额上红色鲜血低落在眼睫,模糊视线,瑟瑟发抖,心中不免一阵悲哀。
在虞宫中,孟夫人只手遮天,孟夫人心思恶毒,对待下人非打即骂,他们这些宫人简直就是苦不堪言。而另一位许良人,素日和透明人一样,毫无存在感,压制孟夫人更是不可能。
好不容易来了一位翦美人,听说翦美人心地善良,姿色出众。可惜自己早已错失调到桃夭宫的机会,现在虞王又看翦美人看的紧,她们这些为孟夫人干活的人,是不可能去服侍翦美人了。
曾经不是没有一些美人被送到虞宫中,可没有一个像翦美人这样,被顺顺利利地留下,更多的是被虞王的人赶走或被孟夫人折磨至死。
孟夫人心中的火气越烧越旺,她见赵螭却被他斥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家,父亲骐侯将军在信中狠狠骂了她一顿,骂她没有用,这么久还抓不住赵螭的心。
现在宫里的那群下人整日都在夸翦美人的好,翦美人的美。要是翦美人进入虞宫前,他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着她的面夸别的人。
孟夫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采艾一抖,就听到孟夫人的声音传来:“你说我和翦姬谁更美?”
“当、当然是夫人更美了。”采艾磕磕巴巴。她心里却在想,虞王那么重视翦美人,说明翦美人一定很美,至少是比孟夫人美。
孟夫人面上扭曲,“既然是我更美,大王今夜为什么还要召翦姬过去?”
采艾心中叫苦,据说翦姬拥有倾国倾城之色,虞王要是不召见,那才怪呢。且不说孟夫人是这么的咄咄逼人,让人不喜。
可孟夫人冷冷盯着她,采艾只好硬着头皮道:“大王也许只是一时兴起,说到底,翦美人只是一个除了脸以外便什么也没有的草包美人罢。”
“哦?”孟夫人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突然双目放光,眼神可怕,“既然是无足轻重的草包,杀了也无妨吧。”
采艾眼皮子一跳,心中无比惶恐,孟夫人居然想让她去杀人,还是杀翦美人!再怎么说,翦美人现在有一个美人的封号,是虞宫里的贵人!
若是事情败露被虞王知道······采艾打了个突。
采艾不想为孟夫人做这些迟早会被虞王杀死的事情,于是她马上在地上跪着,头磕得砰砰作响::“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孟夫人看到采艾这般没有用,不禁皱下眉头,十分嫌弃,“不中用的东西”。
她又摆摆手,招呼其他宫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立马有内侍低着头过来,拖起采艾向外拽,采艾不住将头叩向地面,仍然重复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内侍看到地上的凄惨血迹,眼皮子一跳,赶紧把采艾拖出去。
孟夫人摩挲手指上的玉扳指,想起宫女传来的消息,翦美人要侍寝了。孟夫人心中更气,沉着脸想了片刻,接着屏退闲杂人,又召来自己的心腹。
······
虺祝宫外,一青年男子着缁带爵弁,落日余晖撒在肩头,他眉头紧锁,目光深远,宫门被推开,乌温看到他,急急走过来。
“丞相。”乌温对傅朗安行了一礼。
方才,在燕国的虞人商户暗传消息,道燕人奸诈,背弃盟约,傅朗安在丞相府上接见过密探后就马不停蹄赶到虞宫。
现在此等待与虞王见面,细细商讨燕国背盟之事。
然而此刻他还未将缘由说出,就见虞王的随侍乌温颇有些为难地抢白:“王上今日有要事,不便接待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傅朗安眉毛跳了跳。
他压下些许不满,温和有礼客气道:“无妨,既然大王有要事,我改日再来就是。”
乌温又对其折身行礼,心下微松,突然见傅朗安背影一顿,又笑着回头问:“臣愚钝,竟不知今日发生了何等火急火燎的大事,乌监可否为臣解惑?”
乌温想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虞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于是就说:“王上要召见翦美人。”
傅朗安眸色闪了一下,扯着笑谢过乌温,转身朝虞宫中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色渐昏,巍峨宫殿飞檐镀上浓厚暗色。宫人提灯行走,衣料摩挲安静森严。他们似众星簇拥月华,静静走在翦美人周围。
翦姬盛装打扮,华服美溢流光,香腮雪肤,朱唇箸点,髻鬟生彩。美人行在众人中间,步履娉娉袅袅。
翦姬眸色很静,长睫翕动,落雪扫过乌黑澄澈的眸子,心中却始终有些犹豫。
当今乱世,稍有姿色的美人们的来睡去也不是稀奇事,但翦姬还不想这么早献身。更何况,她与虞王只见过一次,如果如此草率,让虞王轻而易举就得到自己,那也不是好事。
思及此,翦姬思绪转了又转。
在吴国时,吴太子看上她的美貌,将她接入府中,然而还不待碰她一片衣袖时,吴国政变,废太子,吴三公子趁乱将她接走,而吴三公子向来奉她为神女,不敢肖想她。吴王见色起意,硬是把翦姬从吴三公子府中夺走。
后吴王被杀,废太子登位为王,太后联合老丞相将她急急送到虞国。
夜间凉风,吹散白日残留的暖意,提灯中烛火摇曳,映在地上的影子不住晃动,翦姬突然感到森森冷意。
她下意识蹙了眉,在翦姬旁边的宫女瞥见美人蹙眉,怔愣片刻,后脑勺却突然闷痛,视线模糊之时,见一贼人从夜色中现身······
不好,有刺客!宫女心头大惊,却和其他宫人一样,因为贼人的偷袭,直挺挺砸到地上。
电光火石,只见蒙面刺客拿着刀向翦姬砍去!
第18章
刀光寒意,刺向翦姬,翦姬大惊,她抬眸似水,惊讶害怕,楚楚可怜。刹那间,刺客眼中闪过怔愣,手中的刀下意识斜了。
刀擦着脸颊,一缕乌黑发丝截断飘落。
翦姬轻咬下唇,勉强镇定,地面上躺着被敲晕的宫人们,她独身一人站在灯火暗处,廊道烛光下肌肤雪白,粉黛朱唇,因为害怕,眼睫挂了雾光,泫然欲泣。
面前刺客收了刀,露出的一双眼睛有些好奇地盯着翦姬,翦姬眼角余光迅速打量周围,寻找能够逃走的方向。
翦美人极美······名不虚传。
她静静地看过来时,孟梁昼喉结滚动,阿姐的吩咐在脑海中闪过,孟梁昼盯着翦姬,故意吓唬道:
“你是虞王的美人?听说虞王残暴不仁,送给他的美人都被他杀死了,与其让虞王杀了你还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就作势要拿刀砍向翦姬。
在些许恐慌后,翦姬眼角泪雾散去,平静地迎着刀光看过去。
眸中宁静如毫无波澜的湖水,孟梁昼被翦姬这样的眼神看的,竟放下了刀,咣当一声,弯刀掉在地上。
接着,孟梁昼就听见面前这位小美人镇定道:
“不管你是哪国的人,我乃吴国名族之后,虞王之妃嫔,你若杀了我,且不说虞国,吴国必不会善罢甘休,二国彻查,你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一人之力对付两个国家。”说到此,翦姬微挑眉梢,似乎是在说你根本不可能逃脱。
声音还挺好听的。
孟梁昼虽然被孟夫人叫到虞宫,被吩咐杀死翦美人,但孟梁昼其实并不想这么做。他只是想看看在晋阳公子闲谈中,在坊间传言中,那位美到不可描述的翦美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如今看来,虞宫中的翦美人是真的存在。
听她如此镇定地吓唬人,孟梁昼挑眉,饶有兴致地想,不得不说,虞王的这位翦美人,长得真的很好看。
赵螭在虺祝宫,等不到她,必会派人找。但现在翦姬摸不清刺客的意图,为了避免不测,她需要在不知道是否会过来的救兵来之前,想办法逃走。
翦姬瞥到地上的弯刀,眸色微沉,思考反杀刺客的可能性。
“哦?照你这么说,你倒是很重要了,可我听说翦氏在吴国的本族早就没落,且吴国太后不怎么喜欢你,新吴王可没有闲心管你的事情。”
孟梁昼说着,一双眼睛把翦姬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更加觉得此女美貌,却不知道这位美人已经在思考怎么弄死他,好逃走了。
说完话,孟梁昼突然发现翦姬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古怪。
他心里一咯噔,翦姬看起来太过人畜无害了,自己刚才居然失言了。孟梁昼眼中闪过暗色,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翦姬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刺客的真实性了,此人言语中透露出的政治格局和对天下大势的了解程度,根本不像普通的亡命之徒。而且,从他身上察觉不到杀意。不过,翦姬又想起虞王······
这个人和赵螭比,赵螭比他可怕。
翦姬抬眼,孟梁昼清楚地看到翦姬眼中闪过的狐疑,他呼吸一滞,如果他和翦姬继续僵持在这里,且不说虞王的人很快就会过来,翦姬也许会猜出什么。
虞宫中的人,说来说去也就孟夫人和许良人,如果翦姬不笨,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他是听了谁的吩咐。
要是先把翦美人绑走,就不用提心吊胆站在这里了······
孟梁昼蓦地气场一变,抬手就要点翦姬身上的穴道,翦姬忽然侧身,柔软无骨,罗裙撩动,同时抬起雾蒙蒙地眼看向孟梁昼,不安脆弱摇曳。
他心神恍惚一瞬,迎面突然刺来刀光,大惊之余急急躲开,虽是这样,眼角处仍然被划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竟是想要弄瞎他!
孟梁昼吃疼,摸了一脸的血,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幽香散去,孟梁昼沉着脸,抬头看到翦美人逃走的背影。
夜色宫灯烛火下,衣裙飘飞,模模糊糊,迷迷蒙蒙,纷扬的乌发如墨云,纤细腰间玉佩镂刻行龙,摇晃。
胡乱用黑衣袖子擦了擦眼角处的血,孟梁昼嗤笑一声,跑的还挺快。窸窸窣窣的人声渐渐传来,孟梁昼皱眉,立马纵身消失在原地。
胸腔颤抖,吐出的气息紊乱急促,翦姬葱白纤指无力颤抖,那把弯刀太重,翦姬费了不少力气才拿起,现在指尖泛着红色,隐隐作痛。
黑夜下的虞宫幽暗神秘,宫道复杂曲折,翦姬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她慢慢停下了脚步,谨慎回头,确定刺客没有追上后,幽幽松了一口气。
心神稍安,翦姬抬头打量周围,景象陌生,昏暗难辨,不知身处虞宫何地······翦姬皱眉,她对虞宫并不熟悉,而此处诡异僻静,竟连一个宫人的影子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