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此时翦美人蹙眉,和平日比更加怜人脆弱,居然给她一种翦美人是在为情所困的感觉。
翦姬垂了垂长睫,敛下眸中情绪。
接着,采葛听到翦美人有些犹疑地问:“我哭起来,不好看么?”
采葛没有见过翦美人哭。
但她觉得翦美人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怎么可能不好看!”听到美人这样问,采葛顿时激动。
翦姬眉梢微松,又慢慢问:“我的声音,不好听么?”
要是翦美人的嗓音不好听,全天下就没有好听的嗓音了。采葛毫不犹豫,直接告诉翦姬她的嗓音好听极了。
接着翦美人又问她,问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等等好看不好看。采葛恨不得告诉她,美人您全身上下都是好看的。
听完采葛的话,又看了一下镜子,翦姬终于确定,她是没有问题的。
那赵螭昨晚······面对她这样的美人,居然也能拒绝。翦姬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匪夷所思。
难道是因为赵螭对她的喜爱程度不深么?
翦姬看向采葛,问她最后一个问题:“采葛,你觉得我的人如何?”
“美人心善,我们都很喜欢美人。”采葛眨巴眨巴眼,毫不犹豫。
心善?翦姬眼皮跳了跳,她知道,宫女喜欢她一半是因为外貌,一半是因为仁善亲近。
但她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般美好呀。
“美人,这是织室送来的新衣,说是过几日宴席用。”采葛抱着衣服,走到翦美人面前。
翦姬看了一眼,衣裙做工精致,镶锦带玉,素纱兰绣,而且,规格比之前的高。
“先放下罢。”她想着另一件事,有些心不在焉。
沉默半晌,她又喊采葛:“那封信······”
“美人要送给大王么!”采葛一听她提起信,比她还要期待。
翦姬慢慢眨眨眼,“过几天,你去送给王上身边的内宦,让他们给大王。”
翦姬本来想直接说赵螭生辰的时候送,但想起赵螭听到生辰时骤然冰冷的神情,就换了个说法。
谁料采葛直接高兴问:“美人是想在大王生辰宴前送吗?”
“生辰宴?”翦姬一愣。
“美人不知?今年大王要举办生辰宴呢!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大王的生辰原来是这个时候,说来也奇怪,以前大王都不办生辰宴的。”如同打开了话匣子,采葛叽叽喳喳说道。
闻言,翦姬突然道:“信你先不必拿走了。”
她想在生辰宴上,亲自把表达了她缱绻的信和另一件事物一起送给赵螭。
她要让赵螭对她不仅是喜欢,而是更深一层的爱意。
·
虞王要办生辰宴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虞国,又因为虞王未曾办过生辰宴,百姓都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大王也是有生辰的,而不仅仅是冷冰冰残暴的君王。
又有人传言说,其实虞王没有生辰,虞王是君王,生于天。办所谓的生辰宴,是因为宠妃翦美人想要举办宴席享乐,而近日又无需要大办宴席的国事,所以虞王就编造了一个生辰宴,要让美人在宴会上享乐奢侈呢。
众人大多把这种传言当做是笑谈,毕竟自从翦美人入住虞宫后,虞王和翦美人做任何事,都会传出各种版本的故事。
不管这次赵螭的生辰宴传出了多少个版本的故事,虞王要办生辰宴的消息实打实传到了孟老将军的耳中。
沃地荒山野岭深处,驻扎着帐篷营地,晌午时刻,士兵不敢点起炊烟煮饭,只能啃着硬邦邦的干粮。主帐内,头发本就花白的孟老将军,此时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生辰宴?”听到手下汇报,孟老将军愣了一下。
“赵螭居然还有心思过生辰······”孟老将军皱了皱眉。他本来是想在虞王生辰那天逼宫的,因为赵螭不过生辰,所以孟老将军故意选了赵螭讨厌的生辰日,当做讽刺。
赵螭居然一反常态,要在宫内办什么生辰宴。
难道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怎么?虞王生辰宴会影响么?也是,虞王生辰那天戒备一定很严,不太容易攻破······不过粮草还能撑一个月,我等也不急,将军可以再思忖一个好日子,毕竟除去暴君之事,操之过急容易失策。”帐中一穿青衣的中年男子想了想,对孟老将军道。
孟老将军叹口气,有些惭愧:“实不相瞒,老夫本拜托了贵国青鸯姑娘去杀了这暴君,但青鸯姑娘不幸被识破,虞王已有察觉,沃地不能久待,所以老夫才想早些杀了虞王。”
中年男子愣了愣:“青鸯姑娘?我等何时派了一位青鸯姑娘?”
随即猜到什么,中年男子眉头紧蹙,拱手行礼,严肃道:“老将军,楚国与老将军联系的,只有我等。”
“什么!”孟老将军震惊。
午时太阳高挂,帐内升腾热意,孟老将军却生出了一身冷汗,又觉浑身冰凉。
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越演越烈,孟老将军瞳孔骤然放大,突然掀开帐帘,面带惊慌大步迈出去。
只听号角响起,鼓声阵阵从山中传来,又有楚军
惊恐喊声——
“报!!!我军被包围!!!”
第49章
“宣我王诏,孟氏一族本应为王之爪牙,辅佐我王,以匡王国,展大虞之成,然被利所驱,为妖言所惑,为贪心所败,与楚私结,暗藏戍武,不听王命,私自潜逃,意欲逆反。”
“君臣本应一心,怎奈孟氏糊涂。我王悲愤,却为天下不得不罚。”
“孟氏所犯之罪,为谋反之罪,按大虞律法,孟氏一族,诛杀殆尽!”
风萧萧,漫天尘土遮盖遍地尸体营帐残骸,隶属于虞王的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号角响起,马蹄阵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包围了藏身于沃地鹄邑山岗的楚国军队,孟老将军年迈体衰,无力抵抗,很快楚军全员被围杀。
与孟老将军交接的楚国军师,早就死在马蹄之下。
奉命而来宣诏的虞王使者,坐于高大皇驳马上,声音嘹亮,一字一句传入孟老将军耳中。
头盔掉落,满面尘土,苍白灰发凌乱不堪,他目中绝望,跪在使者面前。
全军覆灭,仅余他一人。
他不知道虞王的军队是怎么找到他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快就结束了战场。
成王败寇,显而易见。
皇驳马嘶鸣一声,使者牵动缰绳,马蹄向前,踩到孟老将军的手骨上。孟老将军顿时疼痛惨叫,老年将军,处境凄惶。面前使者无任何怜悯,抬手接过旁人递来的古剑。
“我王口谕,寡人生辰将至,孟氏理应献上贵礼以乐寡人,奈何孟氏被诛灭全族,已无余力念着寡人的生辰。寡人体谅老将军年迈不堪受辱,特免其不受刑罚之苦,使者将持寡人之剑,阻断老将军的所有痛苦。”
话音刚落,古剑寒光在高阳下闪烁,剑鸣如龙,使者坐于马上,挥剑斩落叛臣之头颅。
“老将军之头颅,即为孟氏为寡人献上的最好千秋礼。”使者面无表情,念完最后一句虞王口谕。
······
赵螭的生辰终于到了,翦姬一大早就被宫人喊醒,梳妆打扮,簪金戴玉,采葛等宫女们铆足干劲,把翦美人打扮的漂漂亮亮。
翦姬坐在镜子前,一时被宫女们的精气神吓到了,明明是赵螭生辰,宫女这样,倒像今天是她的生辰似得。
采葛等人为美人梳发穿衣,等到要为美人点妆时却有些发愁。
翦美人面庞精致,普通妆容在她白皙脸蛋上显得有些侬丽了。见宫女们纷纷踯躅,翦姬笑着安抚,道不必过分忧心。
反正无论妆容是浓是淡,亦或是未施粉黛,翦美人总是美的。
·
路上静悄悄的,虺祝宫的宫人们脚步声安静的像鬼魅一般。翦姬抱着匣子,在宫人的带领中走入虺祝宫。
不仅是虺祝宫,翦姬觉得今天整个虞宫都是过于安静了。照理说,虞王要办生辰宴,虞宫应该会很热闹。而且,路上肯定会遇到为虞王祝贺的朝臣士族等,但······翦姬发现,今日虞宫宫道上空空如也,连宫人也好像是藏起来了。
翦姬觉得氛围有些古怪。
“翦美人。”
突然一人挂着淡淡的疏离笑意,从对面走进,抬手拱袖向翦姬行礼。
是丞相傅朗安。
翦姬觉得他的笑看上去很是勉强虚伪,不过也是,一心都是为国为民的丞相傅朗安,应该是很不喜欢她这个宠妃吧。
傅朗安······应该是从赵螭那里出来的,他这个表情,难道是又在赵螭面前说自己坏话了?翦姬眼眸闪了闪,看向傅朗安时,唇角微勾,回以柔柔的笑容。
眼眸平静,笑意透着她自己清楚的虚伪。
两人明明站的这么近,傅朗安却觉得,就像雾里看花,难以看清。翦美人眼睫长长,眸中水波平静恬然。
“翦美人,你来迟了。大王的生辰宴早就开始了,而现在······已经结束了。”
翦姬觉得傅朗安有些奇怪,他之前每次见到自己,都拂袖而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人,今天却反常地向自己行了个礼,又开口和自己说话。
听到傅朗安的话,翦姬也顾不得纠结傅朗安对她的态度为什么变了。
赵螭的生辰宴已经结束了?可是,是虺祝宫的宫人让她这时候来的,而且现在才刚刚辰时,一天刚开始,像这种君王的生辰宴应该会举办一整日的呀。
就在翦姬皱眉,抱着匣子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准备问傅朗安是怎么回事时,傅朗安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朴素的漆黑匣子,不知为什么她那么的小心翼翼。难道,里面是送给赵螭的生辰礼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
收回视线,傅朗安淡淡开口道:“半个时辰前,宫宴刚开始,大家纷纷祝贺大王生辰时,就发现大王在座上神情有些不对劲,不过······”
他抬眼看了一下翦姬,接着说:“你知道的,大王对我们总是冷冰冰的样子,我们就没有多想。”
“但生辰宴还没有持续一刻钟,大王就突然生气,把我们全都赶了出来。”
翦姬有些愣,她没想到是这个样子。虞王生气了,所以虞宫才这么安静压抑么,因为他们都怕赵螭。
不过,赵螭······心情很不好吗?
今天不是他的生辰吗,既然不喜欢生辰,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办什么生辰宴。
翦姬觉得怀里抱着的匣子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又听面前的傅朗安说:
“所以,宫宴已经结束了,况且大王正在气头上。”他笑了一下,接着轻轻问,“翦美人,你这时候还要过去么?”
清润嗓音第一次带了点温柔,翦姬心里想着赵螭的事情,没有察觉。或者说,察觉到了,也只以为傅朗安是在讽刺。
“多谢丞相告知。”翦姬抱着匣子,因为傅朗安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对他的语气有些缓和。
接着她便要继续向里走。
傅朗安挑了挑眉,神情微冷。
他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翦美人,突然看到她袖中的皓腕泛红,好像······有几道小小的伤痕,看起来是新伤。
“翦美人。”
不知道傅朗安为什么喊了一下自己,翦姬扭头,眨眨眼,卷翘长睫翕动,漾起眸中秋波。
“嗯?”
傅朗安突然就皱了皱眉,开口询问前兀地意识到那红痕,也许是······虞王留下的。
翦美人手中抱着匣子,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刚才我是说笑的,大王在等你,快点过去罢。”他保持着礼貌且疏离的笑。
·
殿门紧闭,让人不由得猜想里面是什么情景,虺祝宫的宫人带翦姬来到大殿处,推开门前,宫人先互相使了使眼色。
“美人······方才丞相说大王生气,是假的。”一宫人先道。
“对对,大王让他们离开是因为大王想单独和美人相处,那些臣子献完千秋礼就没事了,自然可以先离开。”
“美人不用怕,就算大王生气了,美人也······”这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接着,其他宫人对着翦姬殷勤笑道:“美人快进去吧。”
看样子,赵螭真的因为生辰宴生气了。翦姬勉强对宫人笑了笑,差点想把手中的匣子递给他们,但又放弃了。
“吱呀——”宫人将殿门推开。
翦姬慢慢走进去,隐约听到宫人争执了几句,很快他们又把殿门关上。
殿中燃着烛火,映出一地狼藉。
席案打翻,酒爵饭菜扣在地上,乐人的琴瑟也丢在地上,似乎是跑的匆忙来不及带上。
翦姬看一眼,甚至能想象出赵螭笑着生气,下面臣子们瑟瑟发抖的模样。
男人低沉的声音幽幽喊:
“翦美人?”
虞王赵螭,面色苍白,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到翦姬时,他眸中的冷寂消散,覆盖上温柔。
“王上。”翦姬回应他,小跑着到他的身边。
赵螭一下子抱住她。
“过来,寡人让你看一看他们送给寡人的生辰礼。”他抱了一下就松开,接着牵起翦姬的手,向屏风后走。
翦姬亦步亦趋,乖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