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姬害怕地睁大双眼,挣扎着要推开揽住她的男人,“嘭”的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脊背抵在冰冷的墙上,他挡在她的面前。
屋里昏暗极了,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心脏砰砰直跳,在黑暗中感官放大,翦姬指尖颤抖不已。
他仍然捂着她的嘴巴,似乎是为了防止她大叫。男人手指冰凉,微微用力,却带着说不上来的温柔,翦姬呼吸渐渐平稳,她紧张地抬眸,想要看清他的面庞。
不知为什么,心中竟开始有一个荒唐且不可思议的猜想出现。
她唇瓣轻张,男人察觉到,松开了手,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翦姬深吸一口气,试探般的,声音带着颤抖:“......赵螭?”
男人低低地笑了,慵懒又温柔。
第76章
脊背抵在泛着冷意的墙壁上,肩膀下意识轻颤,在昏暗的屋中,他的面庞身影变的模糊不清,淡淡的水沉香气包裹住翦姬,仿佛是最为温暖安心的气息。
听到男人熟悉的笑音,翦姬心脏陡然升起说不清的酸涩。
她轻启朱唇,声音颤抖着:“......赵螭。”
似乎是松了一口长长的气,赵螭缓慢地将手从她的脸庞移开,指尖冰冷,一点点蹭过她的唇瓣,引起美人的战栗,她的唇轻颤,撩动着赵螭的心弦。
翦姬能感受到赵螭的脸庞凑近的脸颊,灼热吐息交织,他轻轻靠在她的身边,墨睫低垂,眸子幽深,注视着她。
他的气息靠近,薄唇掠过她的额角、眉眼、最后又小心翼翼印在唇上,温柔地像是怕惊扰了易碎的梦。
翦姬抬手抱住他的腰,男人宽肩细腰,翦姬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角,他轻笑着,蹭着她的面,肌肤温热柔嫩,男人轻柔温和,翦姬只觉得心中软的一塌糊涂,却渐渐地,在水沉的典雅香气中,闻到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陡然松开怀抱。
赵螭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手指,触碰她的脸庞,带着凉意的水珠无声滑落,赵螭却只觉得她可怜可爱,他用手背轻轻蹭去她眼角的泪,低低道:“寡人不会离开你的。”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翦姬呼吸一滞,大脑有些空白。
赵螭兀地抓住她的手腕,突然将她的手举到头顶,翦姬再次被推到墙上。
他骤然用力,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暴戾浓烈的吻。
翦姬晕晕乎乎的,整个人都要软在他的怀中。呼吸逐渐被剥夺,她周身只有他的温暖和气息,就在翦姬变得恍惚时,男人的吻又轻了起来。
握紧翦姬的手微松,呼吸变得漫长又缱绻。
当翦姬的理智回归,喘着气嗅到冰冷的空气,她发现赵螭此时用手指扶着她的脑袋,额头贴着额头。
即便是在黑暗中,翦姬也能看到他的那双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
男人双肩轻颤,止不住的笑音从喉中溢出,声音嘶哑:“你是我的,我找回你了。”
接着,赵螭低下头,俯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双手环住她的腰,紧紧抱住。
单薄的身躯顿时被带离冰凉的墙壁,翦姬垫着脚,下意识回抱住他。
他紧紧抱住她,手指微颤,翦姬却隐约翦姬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虚弱,很快他好像是累了,不知不觉间,就把身体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
男人似乎是经历了很久后,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整个人慵懒又散漫。
“赵螭?”翦姬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赵螭眯着眼,声音很懒:“嗯?”
“你......”翦姬犹豫一下,才接着小心问:“饿吗?”
刚才,翦姬抱住赵螭的时候,发现他瘦了很多,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里可是周宫,身为虞王,赵螭连进入洛邑都很困难,更别提孤身一人闯入虞宫中。
翦姬想到这里,眼中水雾渐渐漫延,她抽了一下鼻子,忍住了泪水,她不能让赵螭担心。
赵螭蹭了蹭她,声音略低:“嗯......很饿很累,还很疼,但见到你,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翦姬默默地抱紧他,手指抓住他的衣角,因为抓得紧,指尖颤抖。
“我会帮你的。”她沉声道,似乎带着某种坚定。
赵螭笑了一下,正准备逗逗她,不让她这么严肃时,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赵螭突然松开怀抱,立马捂住她的嘴巴,修长指尖冰凉,轻轻动了一下。
赵螭眯了眯眼,在昏暗中,眸色阴戾,带着杀气。
翦姬屏住呼吸,拉住他的衣摆。
外面的人似乎在走廊上转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喊:“......女郎,你在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在赵螭思考怎么样才能杀了这个人又不留下痕迹时,翦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接着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她突然用力,赵螭没有反应过来,眼底划过诧异。
屋里突然响起“嘭”的声音,宫人接着顿时警惕起来;“什么人?!”
“是我,因为你突然进来,吓了一跳,不小心撞到墙上了。”翦姬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似乎天生就带着无辜的力量。
宫人听到是她,下意识就放松了警惕,“女郎在这里呀,天色不早了,女郎该回去了。”
翦姬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接着裙角从赵螭身边划过,幽幽清香也跟随着离开。
“这里已经废弃了,女郎下次不要随随便便进来。”见她出来,宫人不放心道。
外面的光照进来,她逆着光,纤细的背影温和柔软,赵螭靠坐在寒冷的墙上,墨睫轻眨,眼中都是她的身影。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关上。
想起方才怀中的温香,赵螭轻轻勾了一下唇。
*
“女郎回去后就莫要乱跑了。”宫人走在前面,带了点警告。
翦姬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宫人,如今听到宫人这样的话,心中就更是不喜了,赵螭还在那个屋子中,她一定要想办法为赵螭疗伤。
她蹙着眉,在宫人看过来时,敛去眼底深深的担忧,又因为考虑到赵螭现在的危险,翦姬周身气质变得冰冷,整个人都有些生人勿进。
周宫长廊曲折,内侍宫女安安静静地走在宫道或长廊上。
诗凌跟在内侍身后,隔着远远的长廊,瞥见一女郎的身影,她走在覆盖了浅浅白雪的宫道上,身后跟着神情紧张的宫人,步伐匆匆,面上有些不耐。微风拂过,檐角落雪,美人乌发如云,腰肢握柳,衣带翩然。
居然是翦美人,在她不在洛邑的这段时间,太子顾竟然已经把翦美人接回周宫了。
诗凌愣了一下,看到哪位女郎带给她的惊讶,不亚于看到宋公的儿子抢在她让宋公精神错乱前,篡位杀君。诗凌这次的任务是失败的,因为听命于太子顾的宋国四公子在宫变中倒霉地被杀死,根本无法扶持其上位。
但幸好新任宋公在考虑了现在时局后,选择了投靠于周王室。
虽然结果还是有利于太子顾,但任务失败了就是任务失败,回到洛邑,诗凌都来不及换上婢女的衣服,直接到太子顾这里领罚。
然而太子顾宫殿内的侍从却拦下了她,“诗凌姑娘,请回吧。”
“太子就在刚刚被叫去观星塔面见天子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回来。”
诗凌只得先回去。
*
观星塔高耸入云,雕刻精致,建筑独特,传言能在其上接触到星辰,周天子为能时时刻刻,不分昼夜看到星辰而建,很少有人知道周天子为什么要为了这样荒诞的理由而耗费物力人力建造观星塔,其温厚老实的形象因为此事在大臣的心中大打折扣,但周天子永远不会后悔建造观星塔。
因为他曾经在观星塔见到了贞宣长公主。
“太子到——”内侍的传唤声打断周天子的思路,站在观星塔上,他神情微顿,但仍一动不动,眺望着远方。
因为天气寒冷,阴翳不断,夜空其实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父皇今日对内侍说了什么话?”太子顾冷淡清朗的声音响起,如月色洒在台阶上。
一个人被关在观星塔上,周天子现在脑子清醒多了。听到太子顾的话,他只是面上闪过厌恶,但没有再歇斯底里做什么疯狂的事了。
太子顾看了一眼清瘦的天子,淡淡道:“父皇想要让她面见天子?”
听到太子顾提起翦姬,周天子神情微微松动,他转过身,声音病弱,带着不满:“怎么?翦氏女是她的女儿,翦氏女面见天子是应当的。”
听到周天子这么说,太子顾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
周天子看向他,眼中竟然闪过阴狠,太子顾当做没有看到,沉默片刻,他突然冷笑一声:“父皇时日不多了吧。”
周天子握紧拳头,几乎咬牙切齿,这个逆子。
“登基大典已经在准备了。”太子顾仿佛是看不到他的表情,慢悠悠道。
天子顿时失了全部风度,大吼:“滚出去!”
太子顾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观星塔,内侍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但当太子顾离开时,内侍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上太子顾,并将观星塔的门牢牢关紧。
“不要让天子见任何人。”太子顾冷声吩咐观星塔的护卫。
*
夜色渐深,城门刚关,晋阳城一处不起眼的偏僻屋院内,来自丞相府的马车缓缓停到破旧柴扉面前,傅郎安面无表情,走入屋内。
甫一进门,便听到老人粗重的呼吸声,傅郎安眼眸微闪,忍着额角突突的跳动,拱袖俯身低头,向躺在破草席上的荆主深深鞠了一躬。
像雕像般抱剑站在荆主旁边的荆阳,抬眼看向傅郎安。
屋内锅中粟汤沸腾翻滚,响着水泡的声音。
静默片刻,傅郎安直起身,脑海中浮现出医者的话,医者说荆主此时已经是气息微弱,无力回天,估计今夜就要仙逝了。
傅郎安心情复杂,但说不上难过。
他能来这里看荆主最后一眼,是因为他终于可以确定荆主的选择,是错误的。
前几天,虞宫一个叫采萧的宫女,差点偷走翦美人的一个匣子,被人发现后,经过一番审问,才知是有人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财,保证其后半生无忧,以此为条件,让她偷走翦美人的东西。
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审讯的内侍就杀死了采萧。
傅郎安本来是不管这种事的,但谁让那宫女投的匣子是翦美人的。于是傅郎安特地去取回了那个匣子,傅郎安拿起匣子时,觉得异常轻,他疑惑之下,打开了匣子。
里面空空如也,只不过是一个空匣子。要么是翦美人用了一个假的匣子做掩饰,要么是翦美人把里面的东西都烧了。
但周王室应该不会蠢到让人偷一个没有用的匣子,傅郎安觉得这匣子有蹊跷,经过一番研究,竟然触发了上面的机关,内部暗格藏着一封诏书,诏书边角翻转破损,看起来时间已久。
原来是荆主念叨已久的天子诏书。
荆主一辈子做过无数对天下局势的预测,却在最后一步,彻底猜错了。
上一任的天子诏书落入了虞国手中,而不是在太子顾手中。
傅郎安想知道,当荆主知道这件事时,他的反应是什么。
荆主瞪大眼睛,急促喘着气,因为缺了一只手臂,行动不便,不能起身,他只能瞪着傅郎安,几乎是目眦欲裂。
傅郎安回以冰冷的视线。
荆阳皱着眉,扶起荆主,荆主表情变了又变,几乎狰狞,最后却是喃喃开口:“天下只不过是一盘棋,卫国朝歌棋馆,周太子的大盘灭国棋,太子顾对燕国和虞国的国运作出预测,落子清晰,胸有成竹。而今,燕国已灭,卫国朝歌又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太子顾,少了关键的一步奉天子胙,最后只是空有野心罢了......”
太子顾与虞王不同,虞王虽然残暴,但他区分明确,对贤才一向重视,拥有的门客才子数量,而太子顾,则自诩聪明,几乎没什么门客参谋,当荆主想要投入太子顾门下时,太子顾却不过是将其当一颗棋子利用,若成为废子,则丝毫不怜惜,立刻舍弃。
另一只袖子中,太子顾给荆主的信还紧紧贴在手臂上,荆主却恨不得立马撕碎了他。
破屋寒冷,呼呼的风吹在墙壁上,整个屋子都似在抖,荆主一口心血涌上喉头,“哇”的一声吐出,“可笑......可笑啊!老朽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笑啊!”
随即砰然倒地。
*
洛邑周宫,太子顾从周王后的宫中离开,回到自己的宫殿,正午的阳光洒下,虽不温暖但仍然光亮,太子顾皱眉陷入思考。
太子顾有察觉到,翦姬近几日从屋中出去的次数变多了,不过他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没有时间亲自去盯着翦姬,所以他只是皱着眉问跟随翦姬的宫人们。
“她近几日在做什么?”太子顾想难道是翦姬想要逃跑。
他眸中闪过冷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紧手中的书简。
宫人感受到太子顾身上的冷意,立马颤抖着跪下,宫人忐忑不安:“女郎好像是在宫里遇到什么野猫了。”
太子顾愣了一下:“野猫?”
其实翦姬这几日的异常在宫人看来只不过是会偷偷把食物带出去,周宫森严,宫人实在是想不出她能做什么,最后得出的猜想是翦姬可能遇到猫之类的动物了。
像那样娇娇弱弱的女郎,总是会做些这种喂猫了狗了之类的事。
毕竟周宫的一些妃子就是这样的,那位女郎,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见太子顾愣住,宫人小声问:“需要把猫赶走吗?”
太子顾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必了,别让她离的太远就行。”
太子顾想,如果翦姬只是遇到了野猫,那也好,至少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每天都冷着一张脸,让她能笑一笑。
*
自从见到赵螭后,翦姬总害怕这只是她的幻觉,但幸好,她偷偷躲着宫人去见赵螭,给他送吃食时,总能看到在那间废弃的宫室中,安静等着她的赵螭。
松了一口气时,翦姬更加担心赵螭了。她几乎每天都想着赵螭,害怕下一次过去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