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景墨神色冷淡,语气笃定:“你在回避问题。”
苏甜怔了怔:“我回避什么问题了?”
他的手指从她脸颊边上滑落至下颌,捏住了她的下巴,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你预先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许多事,至亲的舅舅破产,早前你还未曾与裴焕和陆骁相认,商聿是你唯一的亲人,他照顾你呵护你,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赖的至亲,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比改变他的未来更重要。”
苏甜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像是有一万根针扎在她心脏上似的。
这一点……她确实不能否认。
一直以来,她都想要化解薄景墨和商舅舅的矛盾,甚至在不久之前,商舅舅终于默许她和薄景墨的恋爱关系后,她才如释重负,想着他们终于不至于到你死我活逼到一方破产那一步了。
苏甜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否认这一点。
“薄叔,我承认我在梦到商舅舅破产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改变,我梦到他发愁落寞的样子,太心疼了,商舅舅本来就是一个好人,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舅舅,我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在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是有点怕你,因为一见到你,我就想到几年后你会把商舅舅逼得破产……但是后来我的观点也在改变,因为你也是很好的人,你根本不是梦境里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更何况,这么庞大真实的世界,有剧本安排在我听来本就是很可笑的事情,剧本也是有视角的,在姜宝珠的视角里,她是主角,可是在其他人的世界里,自己才是主角,所谓的剧本不过是视角问题而已。而且我并不相信倘若没有我,你真的会把商舅舅逼到破产。你知道弗雷德的事情他并非恶意,你们还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苏甜尽量保持理智,一字一句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薄景墨却突然笑了一声,笑声讽刺,眼神也很轻蔑。
他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把玩着她的下巴,“谁给你的底气猜测我不会让商聿破产,嗯?”
苏甜吞咽了一下:“商氏是A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掌握着A国的经济命脉,和整个亚太经济连为一体,如果商氏破产,亚洲经济都会崩盘,这根本不利于经济社会的稳定,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你不会为了自己得利而让无数无辜的人遭殃,这就是我的底气。”
薄景墨又嗤了一下,仿佛听了个特别愚昧的笑话。
“你还真是天真。商氏财团不过是A城首富,即便不是他,也可以是别人,商氏也得势了三四百年了,到了该改朝换代的时候。”
苏甜的脸色变了,她脸色虚白,唇色也淡了……
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有点陌生的男人,心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畏惧感。
他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在宣布商氏财团未来的命运。
苏甜摇摇头:“你别这样……薄景墨,我求你了,你别跟我赌气好不好。”
薄景墨抚了抚她的脑袋,轻笑着道:“不,我并没有赌气,其实是你让我恢复了理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在你面前的形象,是我理解的好男友,好伴侣的样子,但这仅仅是对待我的妻子应有的态度。你并非真正了解我,你也不懂什么是经济,什么是商战,我确实有能力让商聿为他年少时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你们A国有句话很妙,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苏甜背后噌的一下冒出阵阵冷汗。
她手指都哆嗦了,看着薄景墨越来越觉得陌生。
“你……你能不能别吓我,我是想过要保护商舅舅,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时候做过改变你的事吗?我没有干预过你的工作,也没有阻碍你的任何发展,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工作主要是干什么的……”
男人哂笑,眼神愈发玩味,大手却仿佛是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看看你,又在为商聿害怕了,你归根结底还是怕商聿破产。于我而言A国首富是谁都可以,只是个枢纽,换人做也一样。但对商聿而言,商氏就是他的命。商氏收养他,不顾传统伦理规则将他选为指定继承人,为商氏家族的未来保驾护航就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使命,如果商氏完了,他也完了,他这条命就没有价值了。”
苏甜听得大脑阵阵发麻,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你够了!别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听!我不管你是一时之气吓唬我也好,还是真的有这种可怕的想法。薄景墨,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害我舅舅!”
薄景墨笑容更深,声音低沉喑哑:“承认了是么,你是为了保护商聿才委身于一个你本来并没有兴趣也并没有感情……且年纪能当你长辈的男人。倘若我按照原有的轨迹让商氏财团破产,你也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苏甜心里堵得快炸了,她眉头紧皱:“你说的这不是废话么?如果你真的做出对我舅舅不利的事,你要我怎么跟你在一起?我能嫁给逼我舅舅破产的人,跟害了舅舅的人结婚生子吗?”
男人笑得愈发肆意,周身的寒意却更重了。
苏甜毛骨悚然,她越来越害怕了。
原先只是怕会失去他,现在却是真的还是害怕这个男人。
这个对她来说……明明是最亲密,最爱她的人。
他明明在生气,可是却笑得越来越自然。
苏甜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觉得自己大致也能莫得出他的习惯了。
倘若他只是普通程度的动气,也就是像昨天那样,冷一点,明显不想理会她。
可是现在他笑得这么夸张,好像是怒气值上升到另一个高度,变成了她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料想的程度。
他脸上挂着温柔笑意很久都没有出声。
苏甜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薄叔,你先平静一点,不然等过几天彼此都冷静了再谈?”
薄景墨终于收敛了笑容,声线毫无温度地道:“罢了,你走吧。”
“走?”
苏甜愣住,“你要我走去哪?”
“该去哪去哪。回去上课,拍戏,过你该过的日子。”
苏甜大脑宕机一般,在领会他整句话的意思后,眼泪刷的就涌出来了——
“你……你要跟我分手?”
男人连看都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
苏甜突然恼了,她走到他面前,非要抬高下巴和他对视,小手紧紧地扯住他的胳膊:“不,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是专门飞过来陪你的,除非你跟我一起飞回北城,否则我哪里都不去!”
她说着说着眼眶更红了,声音里是浓重的哭腔:“我不会跟你分手的,你现在还不冷静不清醒,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后悔了……”
薄景墨骤然低头,盯着她的瞳孔里情绪翻涌,像是有无数的惊涛骇浪在压抑酝酿中。
下一瞬,苏甜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捏住肩膀推得走了起来。
几步路的距离,她被他半推半搂地带回卧房,身子一轻,落在大床上——
男人庞大的身型伏在她上方。
单手压制着她,另一只手扯松了领带。
苏甜愣住了好半晌。
这不是……这不是昨晚她想要做的事情么。
前一秒还在争吵,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
变得简直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一切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样……状态也太糟糕了。
苏甜回过神来就推了他一把,“你别这样。”
薄景墨已经丢开领带,俯身吻着她眼睑,声线沙哑中透着戾气:“我想放你走,是你非要留下。”
接下去苏甜根本就来不及细想……
她大脑一阵又一阵地宕机。
这些事情她早就有打算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否则也不会毫无顾忌地跟他住在一起了。
就连昨晚,她还想过……
可是昨晚薄景墨拒绝了她。
他冷淡得像是对她这个女朋友根本没有兴趣,让她内心无比受挫,但是又不得不自我安慰。
苏甜反复地回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该解释的她都解释了。
要说错,那就是立场不同,解释也没有意义。
女孩仰面躺着,很久都一动不动,像是僵住了似的,任他予给予求。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忍无可忍地摁住他的胳膊,焦灼中抓了他一把。
“薄景墨……你停下!”
他终于正眼看她,额头抵在她的温热的额头上,她无意识地落泪,脸颊都是湿乎乎的。
男人眯了眯眼,哂笑不已:“哭什么,不愿意?你不是我女朋友么,将来还要做我的妻子,有什么不愿意的?”
苏甜屈膝撞了他一下,扭开脸避开他冷漠中充满戾气的目光。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薄景墨。
让她觉得陌生,害怕,一点都不想亲近他。
他平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苏甜闭上眼,复又睁开,咬着唇细声挤出一句:“这种事应该发生在彼此恩爱的情景下,而不是现在这样。”
薄景墨声音冷得像是冰锥扎在她身上:“有什么分别,你的男人是我,一年前是我,现在是我,将来商聿破产后也还是我。”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用尽全力推了他一把,这一次竟然真的把他推开了。
薄景墨应该是让着她的。
如果不是他力道松懈,她根本推不开他,就像是一堵山,她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开的。
苏甜受不了这种和最爱的人撕破脸皮针锋相对的感觉。
而且他粗.暴的行径吓坏她了……
她想象中的一切根本不是这样。
在这个瞬间她会觉得薄景墨根本不爱她。
男人被她推开之后便纹丝未动。
她忍不住翻身趴在枕头上哭出声来。
太难受了……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难道真的是她选择错了么。
她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的,本以为能够保护商舅舅,同时还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找到了满意的伴侣。
结果却让她这么难堪。
薄景墨似乎也很受伤,是她让他难堪的。
苏甜趴在枕头上哭了很久。
薄景墨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夜里他做的那个噩梦。
梦里苏甜比现在哭得要凶多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撕裂。
他低垂视线看着她瘦弱的肩膀一阵阵颤抖着,胸腔左侧闷痛不已。
他忽然有一瞬间的庆幸。
好在自己还是有理智的。
他一直都那么宝贝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
大年初一那天她提着亲手包的水饺冒着风雪来找他,脱下的靴子里都是雪水,双脚冻得冷冰冰的,他都心疼得发皱。
何况是在这种事上。
他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失控。
如果能有预兆,他根本不会回酒店房间,他不会给自己失控伤害苏甜的机会。
但是他没有料到,所有的理智和清醒终究还是在苏甜暴露出对商聿的紧张后荡然无存。
尤其是她为了商聿放低姿态的样子……
让他最后一丝理智也丧失了。
……
薄景墨任由她宣泄了一阵情绪。
最后还是把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身子捞起来,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好。
扣紧最后一刻纽扣之后,他率先起身下床。
走到衣帽间翻出她的衣物,又打开她拖来的小行李箱,动作敏捷地将那些属于她的东西都一件一件装回箱子里。
苏甜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的举动。
薄景墨沉默帮她收拾东西的样子让她拾起了很多记忆。
这一年半以来……这个男人经常是这样照顾她的。
外出返程之前,亲手替她收拾东西也不是头一回。
他如兄如父地照顾她,又一点一滴学着做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这些她全都看在眼里。
薄景墨对她所有的好,确实是一个男人动了情的样子。
难怪他今天会这么崩溃。
她的爱是掺入杂质的,他的感情却是纯粹的。
他不会指望从一个十九岁少女身上捞取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相反,他一直在给予。
苏甜却不能不承认自己心里有杂质。
虽然她也没有贪图过他任何,但却一直期望他和商舅舅能够重归于好。
只有她将来嫁给他,让他和商舅舅真正成为一家人,潜在的危机才会永久解除。
这都是她不能装傻的心思。
苏甜冷静了许多,也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了。
薄景墨收拾好行李箱,走回来牵起她的手,声线低沉平和:“抱歉,今天是我不够理智,你说得对,我不清醒,所以你先回家。”
苏甜摇摇头,“我也有很大责任……我并不生你的气,真的。我只是刚才有点害怕,你知道的……我没有经验,我真的紧张,我并不是真的想拒绝你……”
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牵着她的手走到套房客厅里。
最终还是安排霍桑将她连夜送出酒店,送上私人飞机。
苏甜登机之前眼眶还是有点泛红。
看的霍桑都有些于心不忍。
霍桑其实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薄先生最近几天心情不太好,而且是跟苏甜有关,可能……跟苏甜的舅舅商聿也有关系。
苏甜站在机舱门口,还向外眺望,眼里满是不舍。
霍桑有些心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苏小姐您就放心回国吧,薄先生忙完也会回北城的,很快就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