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驱车离开共江园。
还没出小区，就先看到了明窈。
她站在分叉路口左右张望着，迷茫的漂亮小脸恍若误入仙境的爱丽丝。
原野微眯了眯眼，看着她快步走向了不远处一个较小的保安亭。
保安大叔跟她指了个方向，明窈和他道谢。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更显可爱，连眼角的泪痣都好似被点亮了一般。
倒确实称得上漂亮。
原野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他不作停留，车子很快就把明窈甩到了身后。
同时，原野的手机屏幕频繁弹出了消息。
陆星源：【小舅舅你有看见仙女姐姐吗？】
陆星源：【老陆不放心要去送她来着，我说你肯定……】
后面的话原野不用看也知道。
陆星源八成是给他揽了个护花使者的活儿。
真当他这么好心？
原野好笑地扯了扯嘴角，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驶去。
可惜天意要让他顺着陆星源。
凭空响起的闷雷引起了原野的注意力。
日色渐沉，几团乌云急速地聚拢在了一起，又很快被闪电撕裂。
转瞬间大雨倾盆。
海城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多变。
雨下得急，明窈躲到树下也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
眼看着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她把书包抱在怀里，干脆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此时白色的G-Glass 63 AMG去而复返，在明窈前方停了下来。
原野迈开长腿撑伞下车，也拦住了她的去路。
明窈跑着跑着看到原野的时候还有点懵。
她顿住脚步，微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黑衣黑伞，露出来的皮肤却白得晃眼。
他垂眸看着自己，细长的凤眼深陷在眉骨之下，像是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陆星源的小舅舅。
但他看起来……未免也太年轻了一点。
“上车，我送你回去。”原野出声说道。
隔着雨幕，他低沉的嗓音更显清冷。
明窈固执地摇了摇头。
她刚要开口，就听原野继续说道：“或者我帮你叫陆衍之过来送你。”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是不是会跟上来一样。
明窈站在原地看着原野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在陆衍之和原野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是个小尾巴。
原野的车上很干净，淡雅的香气弥漫开来，很好闻。
而因为尴尬，明窈上车后报了地址就没再说话了。
原野全程都保持着沉默。
她没忍住偷偷看了他几眼，被后者逮了个正着。
“陆衍之没让你回陆家？”原野蹙着眉，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还是你拒绝了？”
他歪过头，正好把明窈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明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浓密卷翘的睫毛掩去了心事，像是一种默认。
原野掀了掀眼皮，也没再多问。
小姑娘看起来娇娇软软的，还挺倔。
但原野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能把她送回家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车子在麓尾巷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阵雨骤停，地面还未干透，就被过路的行人所眷顾。
这一片都是三五十年的老房子，层高有限。
沿街开着一排的小卖部、理发店、盲人按摩等。
花花绿绿的广告牌早已经褪了色，仿佛被现代都市抛弃了一般。
灰墙黑瓦，东搭西建。
原野甚至看到了电线杆和楼房之间拉着的线，也不知道晾着谁家的大裤衩子。
实在辣眼得很。
置身其中，一如回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脏乱差，是原野对麓尾巷的第一印象。
“谢谢你送我回来。”明窈看到熟悉的巷子，解开安全带和原野道谢，模样乖乖的。
“你们就住这？”原野敛了下眉眼。
他转头看向明窈，“要不要让你妈妈出来接你？”
“妈妈她……不在了。”明窈推门下车。
她脚步轻快，细长挺直的天鹅颈和她高高束起的马尾一样透着骄傲。
昏黄老旧的路灯稍显黯淡，她却像是唯一的光。
原野对明窈的心情很复杂。
但这一瞬间，他不知怎地想起了前不久看过的社会新闻。
该死的。
他拧起了好看的眉眼，到底还是下车跟了上去。
“明窈。”巷子口的小卖部跑出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姚浩乐一见着明窈就扬起了笑来，“我等你好久了。”
他也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打算，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袋子就说道：“我把我的笔记和学习资料都整理好了，送给你。”
姚浩乐前不久刚刚确认保送了省内的重点大学。
因为住得近，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不远也不算近。
“谢谢。”明窈不好拒绝，只能接了下来。
“有点重。”姚浩乐适时地收回手，“我送你回家吧。”
他们刚要走，屋子里就先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乐乐，厨房的灯不亮了你快来看看，我这菜还没炒完。”
明窈瞬间意会。
她把袋子接了过来，“杨姨喊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我改天再找你。”姚浩乐挠了挠头，不得已只能转身回家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亮了……”
明窈收回视线，重新走上了回家的路。
杨姨不喜欢她们家，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次找的借口也依旧蹩脚。
“你好像很受欢迎。”原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语气明显不是在夸她。
明窈闻声回头，他便自然地走到了她身边。
“男朋友？”原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他不是爱打听八卦的类型，话说出口的瞬间自己都觉得纳闷了下。
“不是。”明窈摇了摇头。
原野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扬了扬眉。
“他喜欢你。”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笃定。
这回明窈没好意思接茬。
“婆媳关系处不好很正常。”原野自顾自地说着。
他刚刚听了个大概，怎么想都觉得那个“杨姨”是故意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母亲又不在了，她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可惜原野并不会因此同情她。
明窈听到后却停下了脚步。
原野走了两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乌润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远比周遭的光线来得亮眼。
“陆星源的小舅舅。”明窈叫住他。
她看不出他的具体年纪，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称呼。
原野不知想到什么，毫无征兆地说道：“陆星源找你的话，别搭理他。”
“嗯。”明窈垂下眼，也收回了要和他解释的打算。
他的敌意再明显不过。
送她回来也只是因为自身的涵养罢了。
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没再和对方说话，气氛稍显沉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窈的家住得并不远，不出十分钟就到了。
这是一栋五六层楼的老平房，外墙上都出现了些许的裂痕。
原野一路走来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建筑特色。
因为摸不清明窈住的是哪一间，他耐着性子询问了她。
“灯亮了我再走。”怕她误会，原野又补充道。
“今天……谢谢你。”明窈低着头没敢再去看原野。
她不太擅长和他这样的人接触。
于是明窈礼貌地和他道了声谢后，就快速跑进了楼栋。
原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他拿出频繁震动的手机，翻开了和陆星源的聊天页面。
【小舅舅你送她回去了吗？】
【我感觉仙女姐姐蛮可怜的欸，你不要凶她噢】
【我们一起骂渣男老陆就好惹QAQ】
可怜？
陆星源心性不定，其实比谁都要纯良。
至于明窈，或许只是看起来单纯无害也未可知。
原野没打算和陆星源解释上一辈的恩怨。
但他记得很清楚，姐姐离世前悲伤憔悴的模样。
明窈一回家就按亮了灯。
她把书包和袋子搁在了桌子上，好奇地拉开了窗户往下看了眼。
正好原野抬头望了过来。
楼下的路灯时亮时暗，调皮地在他脸上跳动着，舒展开的眉眼精致撩人。
明窈心头一窒，条件反射地躲到了一边。
她不自觉地涨红了脸，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一样。
惊讶、羞愧且慌张失措。
原野看到了明窈，又见着她兔子似的蹿开了。
他有那么凶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窈妹儿：你超凶的[委屈]
第3章 三只麻袋
明窈这天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她起了一身的虚汗，醒过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妈妈临终时虚弱的脸。
无力感如黑洞一般将她吞噬。
明窈低头抱着膝盖，柔软的长发散在两旁。
这十几年来她和明玥互为彼此的依靠。
明玥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心，却总是想着要给她最好的。
事实上陆衍之几年前就来找过她们。
明玥骨子里相当倔强，她只恨自己年少眼盲，对陆衍之的那点感情早就被时间磨没了。
明窈对陆衍之确实一直没什么好感。
哪怕明玥的车祸是他全权处理的，她也并不会因此跟着他回到陆家。
以后她就只有自己了。
明窈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思绪逐渐变得混沌，好似窗外的夜色一般浓稠。
再醒来已经到了早上七点。
春日枝头的芬芳被清风吹散开来，略带着浪漫的气息。
防盗铁门“哐当”一声被关紧。
时间不算早，明窈洗漱完后急匆匆地背着书包离开家。
麓尾巷的早点摊就支了起来。
巷子里稍显压抑，稀薄晨光里食物的香气四下扩散着。
“闹呢吧？”陆星源吸溜了一口米线，拿着手机在发语音，“高灵雨要去里仁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老孙头还等着我过几年给三中争光……”
里仁是全国有名的私立国际学校之一。
陆星源的小青梅高灵雨层多次暗示他去同一所高中，可惜他始终没有要换学校的打算。
他放下手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说起来陆星源平常上学是绝对不可能起这么早的。
海城三中介于麓尾巷和共江园之间。
他从共江园坐车过来，就意味着他要花双倍的时间去学校。
但陆星源也不是一时兴起。
昨晚上学校论坛里冒了个帖子，瞎瘠薄说什么明窈风评不好还被金主包养了什么的瞎话。
陆星源在发现明窈就是那个仙女姐姐之后，果断和楼主撕了起来。
最后他赢了，帖子成功被删除。
他知道陆衍之不受明窈待见，便想着自己来和她聊一聊，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
想到这里，陆星源再度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住宅区。
麓尾巷老旧的房屋看起来真的有碍观瞻，一看就逃不开被拆迁的命运。
陆星源正要收回视线，就先看到了明窈沐浴在晨光里的窈窕身姿。
“仙女姐姐。”他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放下筷子大步朝她走去。
明窈乍一看到陆星源的时候还有点懵。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
陆星源露着一口小虎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来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明窈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你确定？”陆星源笑得一脸天真，“不跟我一起的话，你会迟到的。”
“……”明窈被他噎了一嘴，心情有点复杂。
陆星源比她要小两三岁。
她知道罪不及妻儿的道理，也记着某位小舅舅说过的话。
只是眼睁睁看着陆星源对自己示好，明窈不太好接受，也更不好拒绝。
“昨天不是没来得及说上话嘛，我就是想说……”陆星源说话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
明窈安静听着，心里则打定了主意要离他远一点。
谁知陆星源却咧开嘴，主动向她伸出了橄榄枝，“我们不要管陆衍之那个渣男，和平相处好不好？”
“要迟到了。”明窈回避了他的问题。
陆星源也没有多纠结。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只当明窈是答应自己送她了，“还来得及。”
麓尾巷长而狭窄，漏进来的半点天光就已经算是恩赐。
陆星源和明窈一前一后地走着，沿街的居民不时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住着这么多人？”陆星源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打量，只是小声地碎碎念着。
明窈看着陆星源如临大敌一般，小心地避开了路上的水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