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微微一福,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多表情。
李令姝道:“苏果,回头你再跟张大福交代一声,后日就是赏春宴,让他务必盯住御花园,尤其是心叶茑萝和其相似的花,只要被人摆进去,就一定找张德义换回来。”
蟠桃和苏果对视一眼,两人一下子都明白过来。
等回过神,蟠桃的脸也有些白。
“这是……她们这也太恶毒了。”
若是御花园有心叶茑萝,让当日过来参加赏春宴的安亲王妃病发,就是李令姝的大过错。赏春宴还有那么多命妇闺秀,这事一传扬出去,李令姝这个皇后的脸面就要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人人都要知道她不堪大用,无力管宫。
苏果会意,却还是道:“娘娘,靠张大福恐怕盯不过来,这事还是应该让年大伴知道,年大伴徒子徒孙那么多,这事一定能办好。”
李令姝点头:“极是。”
不过眼下急也没用。
晚上李令姝沐浴更衣,就又跟小腮红念叨。
“她们为什么心思这么坏,我也没碍着她们什么事,相安无事不好吗?”
经过上次生病,李令姝现在偶尔也把小腮红放出来,让它在自己手上身上走动。
鹦鹉是攀禽类,不擅长飞行,更喜欢用小爪爪走路。李令姝知道自己的小腮红很聪明,从来不会乱跑乱拉,倒也很放心。
现在放它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会儿小腮红就站在她的肩膀上,用好不容易长了点羽毛却还是没有冠羽的脑袋蹭她的脸颊。
又乖又贴心。
李令姝顺了顺它的羽毛,说:“这手段瞧着有些马虎,我猜是李令嫣干的,现在太后还把巴不得我这老老实实当个听话儿媳妇,一时半会儿不会找我茬。”
赫连荣臻点点头:“咕咕。”
对对,是这个道理。
便是太后真的要拿李令姝怎么样,也绝对不是这种温吞法子,她是个快狠准的人,有事就要一步到位,绝对不磨洋工。
所以这种下三烂的招数,也就李令嫣这种没经过事的闺阁小姐才能使得出来。
就听李令姝继续念叨:“只要赏花宴当日平安度过,我就心满意足了。”
赫连荣臻眨眨眼,一边蹭她的脸,一边心里却盘算。
这小皇后还是太单纯善良,宫里哪有平安度过这四个字。人家都踩到脸上,那就要一点一滴都记住,以后一旦可以翻身,必要十倍奉还。
赫连荣臻隐忍这么多年,就是在等那一天。
绝对不可能人家动作了,自己却不还手,这也不是他的性格。
“咕咕咕,娘娘吉祥。”
他努力张张嘴,吐出两个字:“大伴。”
这是他新学的词,以前不敢随便说,现在李令姝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乾元宫,回来也说几句年大伴的事,他才可以把这个词顺理成章念出来。
李令姝没成想小腮红竟突然说话了。
还说的是大伴这两个字。
她笑得眯了眼:“小腮红真聪明,听我说过几句年大伴,这就记住了。”
赫连荣臻:“咕咕咕,咕咕咕。”
去找他,去找他。
李令姝听不懂,却也道:“明日我正巧要去乾元宫,也好跟年大伴说一说这事,他肯定能把事情摆平。”
赫连荣臻这才松了口气。
楚逢年跟他十几年,最是知道他的性子,只要李令姝把事情说给他听,他一定不会就简单摆平揭过。
一人一鸟腻歪好久,李令姝才把她放回笼子里,自己则没心没肺安眠去也。
只剩下赫连荣臻,站在笼子里盯着帐幔看。
等以后他变回来,一定要好好教导这个单纯的小皇后。
可这么想着,他却又觉得李令姝依旧这般善良淳朴也挺好,宫里本就已经够压抑的了,再多那么多算计是非,日子还怎么过?
他看着她现在开心自在,也觉得莫名向往。
这样的生活说不定也很好。
赫连荣臻脑子里乱成一团,渐渐有了些睡意,他缓缓闭上眼睛,心里想的还是:朕要努力变回去,朕也必须要强大起来。
只有他足够强大,李令姝才能在他的羽翼之下悠然自在。
一夜好眠。
次日李令姝依旧是午歇起来去的乾元宫,等她看过依旧昏睡不醒,却面色越来越健康的赫连荣臻,这才把事情跟楚逢年交代清楚。
她不说前因后果,只说:“要不是听说安亲王妃有这样的候症,本宫也不会这么上心,若是御花园的花叫人多塞进去几盆心叶茑萝,惹得王妃病发,那就是本宫行事不利。”
楚逢年脸上挂着笑,扑面而来一股书卷气,对李令姝也很是和气。
“娘娘且放心,既然这事叫娘娘发现,保准不会出差错。”楚逢年安慰她。
李令姝松了口气:“张大福毕竟年轻,他也有看不住的时候,本宫只能劳烦年大伴出手相助。”
楚逢年道:“好说,明日的御花园,保准不叫娘娘瞧见心叶茑萝。”
事情说完,李令姝就起身:“不出事便可,劳烦年大伴。”
楚逢年笑笑,越发客气:“娘娘哪里话,这都是臣的分内事,臣巴不得替娘娘分忧。”
等送走了皇后娘娘,楚逢年回过头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方圆,你让人告诉张德义,如果明日花树不当,他家的事,就没人惦记了。”方圆就默默退了下去。
高欢过来给楚逢年捶腿:“师父,娘娘瞧着还是心软,可咱们总不能也跟着心软。”
陛下是什么性子,楚逢年最清楚。
他是个绝对不肯吃亏的主,他从来睚眦必报,哪怕这之间隔着数百日光影,他也绝对不会忘。
那日陛下不过醒来一刻时光,话里话外都是担忧皇后娘娘,楚逢年一看便知道对于这位皇后娘娘,陛下是真的当自己的正妻对待,一点都不能含糊。
现在有人欺凌到皇后娘娘头上,只简单抹平必不可能,陛下哪怕不开口,这事楚逢年也得办得漂漂亮亮。
楚逢年眼睛一眯,对高欢低声说了几句,高欢就笑着退下。
等人走了,楚逢年就自己回了寝殿,坐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也不知是什么天降机缘,自从那日陛下醒来,再加上王季平定时过来针灸按摩,皇帝的身体竟真的好了起来。
随着额头上的伤口愈合,现在在看他,会以为他不过是浅浅睡一觉,等到睡足了,便会睁眼醒来。
楚逢年对赫连荣臻说:“陛下,臣一定会护皇后娘娘周全,只等您醒来。”
龙床上的皇帝陛下,面容浅淡,依旧安然深眠。
李令姝回了寝宫,就开始准备明日赏春宴的礼服头冠。
这不算是大年节,但因有命妇拜见,所以李令姝还是需要穿礼服的。
蟠桃领着四喜,早几日就开始收拾这身礼服了。
因为是织造所做的定例,也没有比照李令姝的尺寸,这身礼服李令姝穿上是略有些长的,她们现在也不好去再请织造所给返工,只能自己补救。
蟠桃的针线工夫当真了得。
不过十日光景,这身看上去普通又宽大的吉服,就显得合身起来。
李令姝刚一从乾元宫回来,就被催着去试衣裳。
不过她倒是不着急,先回寝殿跟小腮红玩一会儿。
现在鸟笼子也不怎么锁,只要小腮红想找她,就自己飞出来,往她身上攀。
果然她一回来,就受到了小腮红的热情迎接。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李令姝心里没了事,顿时喜笑颜开,伸手让她飞到指尖,然后就把它送到肩膀上。
“想没有想我?”
赫连荣臻:“……”
“咕咕咕。”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李令姝这话说过很多次,他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行行行,她说想,那就是想吧。
反正他一只鸟,还能反驳不成?
李令姝就跟小腮红嘀咕:“我把事情都给年大伴说了,大伴说一定会督促手下人办,这就没我的事了。”
她这么说着,看起来特别高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赫连荣臻凑她很近,看着她硕大的脸,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还挺可爱的。
唔,可能是自己的小皇后本来就长得可爱吧。
赫连荣臻这么想着,心里就安稳了。
楚逢年一定会好好办事的,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他的皇后。
咕咕咕姑。
岂有此理。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朕的大伴就是懂事!
年大伴:敢欺负陛下的小心肝,老子整死她!
陛下:哎呀不要乱说,哪里就是小心肝了。
第29章
五月二十九,正是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
在帝后大婚之后,整整平静了一个多月的长信宫,又再度热闹起来。
因着陛下还在病中,太后忧心陛下身体,便不叫打扰陛下养病。今年的春日赏花宴,便只开了长信宫东侧御花园、百禧楼以及景阳宫,方便命妇歇息游玩。
李令姝住的南华殿,刚好位于景阳宫后,怕命妇们冲撞佛祖,赏花宴当日也要闭宫。
这虽然有些麻烦,进进出出需要再开宫门,不过李令姝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这一日清晨,李令姝很早就醒来。
她刚一睁眼,就听到帐幔外面小腮红跟她问早:“娘娘吉祥。”
一日的好心情,就从这句话开始。
李令姝笑了几声,侧身掀开帐幔,就看到小腮红站在床边的方几上,正歪着头看她。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天将微熹,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隔窗钻进寝殿里,照得小腮红好似在发光。
它脸蛋上的腮红粉粉嫩嫩的,萌得李令姝想搂进怀里亲一口。
不过小腮红对于这件事有些许抵触,摸摸抱抱都可以,亲是万万不能亲的。
若是她要亲,小腮红能气得一整日不理她。
李令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癖,不过不让亲就不让亲吧,能撸毛就行。
“过来娘亲这里,”李令姝冲小腮红伸手,“过来一起躺一会儿。”
赫连荣臻:“啾啾啾。”
他这个小皇后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热情大胆!不知羞!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赫连荣臻还是走一步退半步地挪到了床边,仰着头看李令姝。
李令姝:真的太萌了。
但凡喜欢鸟的人,都能明白这种感觉,只要看见它,心都能跟着化了。
赫连荣臻慢悠悠踱步到李令姝手上,冲她叫了一声:“早、早。”
他每天都能新学会一个词,并且发音非常清楚,这简直令李令姝欣喜若狂。
本来她今日心情就很好,现在看小黄鸡这么聪明,不由更是高兴。
“小腮红,你真是太棒了!你是娘亲见过最聪明的鸟!”
李令姝使劲撸了一把它的羽毛,夸得非常用力。
赫连荣臻直接忽略了她为娘的自称,很得意地挺起小胸膛:“娘娘,早。”
从会说第一个字开始,后面的字就不再困难,等到了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能练会一个新词,并且乐此不疲以让李令姝高兴为己任。
他做这些事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都没察觉,可心底里,他就是想对李令姝好。
他觉得自己的小皇后住在南华殿太委屈,觉得她少衣少食,一点皇后尊容都无。这也就罢了,她还要经常去面对太后和萧家那一群人,想想更可怜。
如果可以,他是一点都不想让她面对这些的。
不过现阶段,也只能如此。
赫连荣臻低下头,蹭了蹭李令姝温热的脸颊。
这一刻,李令姝心里生出些许她自己从来不曾有的情感。
曾经的她一直孤身一个人,靠着父母的遗产在一个又一个医院里苟延残喘,最后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命。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家里的父母亲人仿佛都是陌路,而宫中的丈夫成了那个样子,太后不吃人就不错,她也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
直到小腮红渐渐同她亲近起来,她才生出些许柔情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一看见小腮红,她就立即能笑起来。
他们俩个,大概真的很有缘分。
玩了一会儿,李令姝才叫起。
这个时候赫连荣臻就会很配合地飞回笼子里,给宫人们腾地方,让她们好好伺候李令姝洗漱更衣。
等这一切忙活完,李令姝就先去用早膳。
今日早膳比往常任何一日都要丰盛,除了她爱用的几味小点,大早起的御膳房就给备了一盅乌鸡汤,一盅银耳莲子羹。
御膳房跟现代不同,呈给主子们食用的菜品,大多都是当日现做,这两道估摸着天黑的时候就顿上了,也是不容易。
李令姝就笑着喝汤:“今日本宫要出去见客,怪不得御膳房这么巴结。”
蟠桃和四喜还在最后修整礼服,只有苏果跟在她身边伺候。
“御膳房往日也是极客气的,奴婢瞧着尚宫局也不都是恭恭敬敬?”苏果笑着说,“里子面子的,以后再找补,现在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李令姝扭头看她。
苏果就指了指寝殿:“以前蟠桃跟着的苏太嫔,那日子才是难过,太嫔娘娘不过三十几许的人,为何早早就去了?还是因为宫里已经没人关照她们,说实话,太后是个冷情人,她不叫关照,太嫔们的日子可要如何过?”
李令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看电视看小说是一回事,现在临到自己身边,亲耳听到这些故事,自然更是感触深刻。
反正殿里也没外人,李令姝就忍不住说:“所以说娶那么多妃子做什么?只不过是满足男人的尊荣,他拍拍屁股走了,苦的却是女人们。”
苏果刚还笑着,听了李令姝这话,立即吓得白了脸:“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会儿去了御花园,娘娘切忌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