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叶小鱼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喊。
明明什么也改变不了,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悲伤。
“尔等乱臣贼子!杀君主,辱公主。不得好死!”叶政元踉跄一步,举着剑并不示弱。
“伐暴君,顺天命,至于公主殿下,我们只是想照顾她。”
“大将军,我劝你放了公主,可留你一个全尸。”
叶政元一身正气,他牵着叶茵的手,热血坚定地说“国在,我在,国亡,吾死!”
只见叶政元举着剑,看着身旁的叶茵。
眼圈红了,眼泪在铁血男儿眼眶掉落下来。
其他人终于明白叶政元的意图,他们纷纷呼喊“公主。”
而叶政元只是笑着向自己的女儿高呼出“臣,恭送殿下。”
叶小鱼看到这一幕,险些背过气去。
她抓着城阙的手指发白,呼吸一窒。
叶茵如何也想不到,她扮演最尊贵的公主竟要付出这种惨烈的代价吧。
那一刻,叶小鱼真希望利剑穿透的是自己的胸膛,好让她这个帝朝公主死的其所。
司一的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双眼,另一只手将她圈入怀抱。
“梦境的出口就在这里,小鱼,清醒过来。”他附在她耳边说。
叶小鱼的双手挣扎不动,眼前又一片漆黑,而她就像置身在黑暗最绝望的小幼鹿,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惊慌,茫然。
“为什么不是我?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她在他怀里悲痛地问。
她的愧疚,无可挽回,却要在这种残酷的善良和罪邪双向试探中生存。
活着的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错的。
“因为天命,你不能死啊。”司一很温柔地回答她。
“明明一切错在我,是我害了我的母后、父皇、舅舅、茵茵还有无数美人妃妾,宫女太监以及倒在地上的每一具尸体.......”
“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是她的错,每一个人的出生都是没有错的,出生即生命,它尊贵美丽,值得被人尊重和关爱,受世人祝福。哪有谁的出生是错的。
世间人心险恶而已。
世人对权力追逐残酷而已。
君止岩走上这条路是天命,也是宿命。
这世上讲究因果,他种下叶璃的因,就该偿下叶璃死去的果。
“小鱼,你没有错。”他很耐心,很温柔地同她说着话。
叶小鱼的眼睛还被他捂着,她看不看,只听的到他的声音,就好像黑暗有一束光,光茫下立着一个人,她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个人是白衣天命的司一。
“出生不是罪恶之源,它是新生,是祝福,是被天神喜欢的。过去的一切你无法选择,但余生可以选我。”光芒下的白衣司一向她递出一只手。
叶小鱼就站在黑暗中,看着光芒下的他,犹豫了,胆怯了。
“可我不配......”她似有后退的想法。
却发现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向了招出手的司一。
他抓住飞过来的叶小鱼,温柔地揽入怀中,这可不是小小鱼,这是大小鱼啊,可以为所欲为的那个小鱼。
“帝朝最高贵的公主应该自信,然后......信我。”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脸,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所以有的恐惧和疼痛,似被他一吻抚平了。
叶小鱼的视线都亮堂了,她置身的黑暗被光吞噬。
她猛地睁开眼睛,才知已从十年前的噩梦中回到了现实。
司一坐在床前,一只手握着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此后选我可好?”司一温柔地笑着问。
第64章
君然衣看着地上两具尸体, 脸色沉郁的可怕。
摄魂术才进行到一半, 施术者便被高深的灵力远远杀死。
“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君然一回头, 看着冷清的宋客,慌张道。
宋客对两位巫师的死, 没有半分知觉。
行使邪恶的摄魂术本就为世间所不容。
“收手吧。”宋客劝道。
“这个时候叫我收手?”君然衣置气地后退一步, 她偏执地说:“来不及了。”
她准备了这么久, 就是为了换成君虞的命格, 现在告诉她收手, 这和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她转过身去,跨过两具尸体, 看了看运行的阵法,情绪很激动。
“宋客,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她背对着他这样问。
宋客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救她?
因为她无辜, 可怜?
还是他只在人群里看了她一眼,就放不下。
宋客觉得, 她不应该死在自己父亲的剑下,更不应该替君虞去死!
所以,他救了她。
她是一只可怜的孤魂, 每到黑夜就缩在城墙下,嘴里碎碎念念着“我是君虞公主, 不,不,我不是君虞公主,我是叶茵, 父亲啊,我是茵茵啊。”
他见过她的死,见过她死后因为怨气太深无□□回。
宋客走她面前,变出一只会发光的蝴蝶到她眼前:“喜欢吗?”
抱着膝盖的叶茵抬头看着他。
宋客的容颜从未改变,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是一袭青衣,清冷淡漠的模样。
“你看的见我?”叶茵抓着他衣袖,比起那只会发光的蝴蝶,宋客才最让她惊喜。
以宋客的修为当然可以看到鬼灵,这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他亲眼看着她被叶政元一剑刺穿胸膛,而他却无能为力。
“嗯,看的见。”他回应的声音淡。
“你带我去找我父亲好不好?”她抓着他的衣袖梨花带雨地问。
她想问问叶政元,为什么拿剑刺她?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成这漆黑的城墙下?
宋客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叶政元不在世上了,他只说“我可以给你一次重生,愿不愿意?”
她听不懂,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就想见我父亲。”
一个孩子的请求而已,简单又过于复杂。
宋客没有回答她,转身就走。
他还没有那个力量让叶政元的魂魄来见她,他能给的只有重生,可她不需要。
宋客走在前面,叶茵就跟在后面。
她跟着他,是觉得他能看见自己,能和自己说说话。
“为何跟我?”他问。
宋客喜欢一个人,一个人也习惯了。
“因为你能看见我。”
宋客喜欢孤独,可她不喜欢,她喜欢陪伴和依靠。
自那以后,宋客就带着她在帝朝以全新的视角看清了这场暴-乱,叶茵也才渐渐明白自己是君虞的替死鬼,而她的父亲已经死了,魂魄不在这世上了。
她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去认识死亡、接受死亡。
“什么是重生?”叶茵问他。
看着自己的遗体被封在棺中,又风风光光以帝姬君虞的身份下葬桐山陵。
对于七岁的叶茵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结局。
“重生,以另一种身份活着。”
以另一种身份活着对叶茵来说是有多新奇,多期待呢?
她至少不想在黑暗里飘荡。
叶茵对重生一事有极高的要求,她不做普通平民之女,也不做官家千金,她指名要做帝朝的公主。
或许是上天可怜叶茵吧,当时君亦煊小女君然衣奄奄一息,宋客带着叶茵站在君然衣的床前说:“她的身子打小就不好,如今脸又毁了,你确定要用她的身体重生?”
“我确定。”
叶茵变成了君然衣,脾气性格都与之前大不相同,她不像君然衣那么娇弱可爱,她更像带刺的蔷薇,看着娇艳瑰丽,在花与叶之下藏着浅浅的刺,触碰即见血。
叶茵问他为什么救她......
宋客认真想了想,遂回答:“亏欠吧。”
他明明可以救她的,却因所谓的天命犹豫,眼睁睁看着她惨死。
“只是亏欠吗?”君然衣苦笑着看他。
这么多年的陪伴当真只是亏欠?他又欠她什么呢?
君然衣摊开手掌,一柄灵剑落在掌心,她握着剑,站在法阵图之中:“我要是现在死在你面前......”
她握着剑,架在了脖子上。
因为容颜过于惊艳,她握剑自尽的样子都极其美丽。
所以才说,她是带刺的蔷薇啊。
“叶茵!”宋客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今日,你要么成全我,要么看着我死!”君然衣的剑划破了脖子的肌肤,鲜血自剑刃上缓缓溢落。
“你要我成全你什么?”
他还不够成全她吗?她说她要做个真正的公主,他帮她了,她说她要换一张脸,他也帮她做了。
“我要君虞的命格,我要你!”
没有什么比君虞的命格更好。那是配得上九州第一人的命格。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执念,何况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
宋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袭青衣特别清冷:“人各有命,你又何苦强求不属于自己的命格?”
君虞虽好,可君虞经历的远比叶茵的更惨烈,至少,叶茵出事之后,他就一直守着她,给了她世上最好的。
君虞自始自终都被世人所利用!
“凭什么我可以替她去死,却不能拥有她的命格!”
这不公平,一点儿都不公平,她永远都忘不了那辆马车上,她戴着君虞的缨络,被自己的父亲称作公主殿下!
最尊贵的公主,不过是城门下死给天下人看的替身罢了。
宋客没有说话。
因为,叶茵是无辜的。
那时候的叶茵才六岁多一点。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让我死吧。”天命师已经警告过她,这一次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到时候,她这个假公主的身份公诸于世,才是天大的笑话。
......
“我答应你。”
宋客向她走来,身上的灵力直接将君然衣手中的剑震落。
“叶茵,成为君虞你又想要什么?”他停在她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君然衣:“逆天改命,终非正途。”
君然衣还理解不到宋客的话意,她只知道强者无所不能,却不知道强者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宋客不喜欢说那些办不到的事,他只做自己能做的事。
想要逆天改命,将君虞的命格改在叶茵的身上,有两个方法,天书直接更改,或者...叠世。
将九年前和现在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改变这十年所牵扯的因因果果。
宋客摊开掌心,玄光错落,指尖的血珠滴落悬浮在半空,画出一个繁复的奇阵。
君然衣就站她的身后,看着他,欣赏他。
心道:“成为君虞,才配得上九州第一的你啊!”
她就只有他这一个最爱的人了。
她离不得他。
唯有改命,与他相配。
......
宋客的每一粒血珠会从中破出一只红色的蝴蝶,几十只红蝶绕着青衫冷漠的宋客纷飞。
这些蝴蝶飞出去,带着红色的光笼罩了整个帝朝。
天上的烈日已经躲进了云中,很快月亮又出来了,天黑了,最后连月亮也在一瞬间从盈到阙。
君然衣站在城楼上,看着遮天蔽月之术将九年所有人和事都叠合在一起。
帝朝一户三口之家正在吃饭,突然天黑,又寻了灯燃起,灯芯拨亮之后,就见已经死去的双亲坐在屋内。
“这孩子是?”老人问。
丈夫和妻子连忙抱着孩子退到一旁。
“阿爹和阿娘,你们......”
“我们怎么了?”
他们明明死了,都埋了六年了,怎么活过来的?
妻子见到公公婆婆出现在堂中,直接吓晕过去。
另一户人家更是惊奇,发妻八年前病逝,男人便纳了三个妾室进门,不想天有异象,白昼昏黑,如今死了的发妻突然出现在院中,吓得男人口吐白沫惊呼“鬼。”
还有很多人家经历了这种奇事,在这九年间去世的亲人都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像个活人一样,容颜半点未变。
对于曾经死去的人来说,看到突然多出的人,自是一头雾水,摸的不甚清楚。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刚到帝朝的连千容坐在阁楼上,看着黑压压的天同旁边的侍女说着“这可不像肖知鱼能干出来的事啊。”
只听说肖知鱼要干大事,却发现这件大事不像肖知鱼能干出来的,别说肖知鱼,就算是他也未必可以施展叠世之术。
“不过正好,我也能再见见我那心上人,顺便帮帮她。”连千容将松松夸夸的衣袍一提,端端地立起来。
听闻帝朝要出大事,他是刻不容缓,直接用本门的传送阵传过来了,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没想到刚到帝朝吃了盏茶,这天就黑了,最有意思的是,帝朝多了两倍的人口。
他数了数,如今这九州能使上叠世的到底有谁?
司一,卫筝,宋客。
都是高手啊。
连千容搓着手掌,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这个热闹。
肖居
肖知鱼站在门口,一袭紫袍优雅高贵,同时,脸上又多了一丝惶恐。
“此人究竟是谁?”肖知鱼喃喃道。
将两个世界重叠,这得需要多么高超的灵力和修为啊。
小环也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秘术,只是摇了摇头,看着肖居不断涌来陌生的人,甚是惊心。
“夫人,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小环小心地问。
接下来?
肖知鱼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