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华清了清嗓子，“好好治，但是我想问一句，你要如实回答。”
“您说，我一定老实回答。”
“如果你老婆以后没了胸，你还愿意每天晚上抱着她睡觉吗？”
“这……”
苏锦华合上病案夹笑了笑，“愿意吗？”
于晴丈夫紧张的搓了搓手，眉头紧皱，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看着她说道，“如果能救她的命，怎么样都行，再说了我爱的是这个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爱她。”
这答案还真是标准啊，估摸着跟当初在婚礼台上说的誓言都是一样的。
在医院这种像照妖镜的地方，人性的显露太过明显，明明都已经知道未来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可是作为医生，他们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再问一遍，如果命运多舛，是否愿意陪着他的另一半继续走下去。
开始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说愿意，可到了后期，他们发现病情的缠扰，病人情绪的喜怒无常，治病的庞大费用等等问题压得他们开始受不了，很多出院后的病人过段时间回访的时候都离异或者正在处于离异状态，极少数有恩爱如初的。
就像是于晴的丈夫，太过典型的表现，一开始的犹豫就代表了以后会有无穷尽的问题。
要是苏锦华刚毕业遇到这样的回答，她一定会替病人开心，因为家里有人能够这样爱她，守护她，可经历过这么多，她也算是明白了人心难测这四个字。
所以对于这样的回答她通常都表现出欣慰的神情，然后用积极的语气回答他们：“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毕竟病人需要得到家属的理解和照顾。”
于晴丈夫忙点头，“那医生你是要跟她说一声吗？”
“我进去看看，你下去给她买点饭吧，这个点肯定还没吃饭吧。”
“诶好。”
等着于晴丈夫进了电梯，苏锦华这才进房间，一进门就看见满地摔的东西，于晴坐在沙发上抱头哭。
苏锦华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于晴？”
于晴抬起头来，看见苏锦华更是哭的歇斯底里，哭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苏医生，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
“你先不要哭，我就是来跟你说病情的。”
于晴忙擦了擦眼泪，“好，您说您说。”
苏锦华叹了口气，抽了一张纸巾给她，缓缓开口道：“由于你的肿块面积较大，而且又扩散到腋下淋巴结，所以我们建议你做切除手术。”
于晴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说我需要把我的两个□□都切掉？”
苏锦华点点头。
“不行！”于晴猛地站了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挥舞，“我是不会切的，如果切了那我就完了，我和我老公就完了，我还这么年轻，还没生孩子呢。”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苏锦华抿着嘴倚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哭，目光微冷，神情冷静，好似一个旁观者在看戏，看这人世间的世事无常。
直到于晴渐渐地声音小了下去，开始抽泣，她才开口，语气严肃认真：“于晴，生命只有一次，而你有好多的活法，如果说因为失去了一点什么你就活不了了，那你可能失去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甚至你眼下所有用的一切的一切，你明白吗？”
第4章 遇见熟人
“苏医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老于他……”于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最后干脆一咬牙跺脚说，“我怕他跟我离婚，这要是真的离婚了，那我可怎么办啊，我这样的估计再找，根本找不到。”
苏锦华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你丈夫了，他说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于晴一愣，过去紧紧的握住苏锦华的手，“真的吗？”
“是。”
毕竟那是她丈夫亲口答应的，说他愿意，那既然是这样，她又怎么会说谎话。
只是没想到，于晴看的很透彻。
“他就看着我开店赚钱，现在我不赚钱了他怎么可能会还要我，他巴不得我死了拿着我的钱去养的女人。”于晴面色惨淡，跌坐在苏锦华旁边，流下无声的眼泪。
这还真是生活不易，一边幻想着自己的丈夫能够永远的陪伴在她身边，一边又被眼前的现实碾碎幻想的气泡。
苏锦华抬起头拍拍她的肩膀，“先不要去想太多，别太糟践自己，本来生病这事就挺添堵了，别在让其他的事情火上浇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配合治疗，积极恢复。”
于晴抱着头抽泣，瓮声瓮气的问道：“真的没有一点希望吗？”
苏锦华站了起来，“我给你的就是最好的希望。”
半响后于晴轻轻点头表示答应。
等苏锦华安抚好了于晴，出了病房才发现老于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了，看见她出来眼神躲闪了一下，想必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她将手里的术前注意事项表递给他，“你看看，手术时间定下来后我就通知你们。”
老于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表格，只知道点头。
苏锦华皱了眉头，“于先生，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老于抬头看她。
“既然答应了，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像一些，起码让她能健康恢复身体。”
老于愣了愣，继而满脸通红的点点头。
苏锦华转身离去，走到电梯口等电梯。
“我说，谈的怎么样啊？”
她一回头看到程青夹着病历夹走在她后面，露出他的经典八颗牙，快步两步走到她面前，“我们苏大医生怎么生无可恋的。”
“还能因为什么，”苏锦华按下电梯，“这人生啊，就是一痛苦深渊。”
程青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两下她的脑袋，“那你还不赶紧去谈个恋爱给自己加点糖。”
苏锦华掀起唇角，“得了吧，我哪里赶得上你这桃花，那叫一个遍地都是。”
程青比划出一个叉，“错了，我那都是兄弟姐妹。”
“……”
说话间电梯下去，刚出电梯门，红姐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两个，扔给他们一个夹子，然后抱着病历本就走了，不用说，肯定是下午的手术安排，这于晴的手术还可以再耽搁几天，今天的手术还是要做的。
程青翻开看了看，又横过来晃了晃，“钼靶小片子没送来？”
“不是已经拍过了吗？”
“这病号有点恐惧，说什么做手术之前要再拍一次，就让放射科给她拍了一次，结果也没见着片子。”
最近这放射科是怎么回事。
苏锦华挑眉，“我去拿。”
程青摇摇头：“红姐肯定就去拿了，我们俩研究一下。”
“得了吧，下午三点的纤维瘤手术，两台小手术，都是纤维瘤，唯一不同点就是直径大小不一致，你还研究什么，研究一下为什么直径大小不一致？”
程青满脸冷漠。
苏锦华心情大好，裹着白大褂就往楼下走。
结果还没等她走到放射科，就被人给安排了。
“锦华？”听到有人喊她，苏锦华转身看去。
果然是熟人啊，上次非要给她介绍对象的那位阿姨，苏锦华露出招牌微笑，“彭姨，怎么来医院了。”
被喊叫彭姨的大妈嗨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这不是前几天体检说我这肺上有个小问题，让我过来拍个什么CT好好看看。”
苏锦华点点头，“那是要好好观察一下的。”
说着就准备往里走，结果胳膊被人一把扯住，她扭头对上彭姨的笑容，“那个锦华啊，我听说你在医院是很有名的，能不能帮我找一个靠谱的人拍片子啊。”
苏锦华把她的手扯下来，“彭姨，医院出名的是专家级的，我还不够格。”
彭姨愣了愣，摆摆手，“不重要不重要，你看看就帮我看看片子，是不是对你来说是小问题。”
“不好意思，放射科的人我不是很熟，所以不知道哪个看片子最好。”苏锦华把手抄在白大褂兜里转身就往放射科方向走。
身后的人还在喋喋不休，“那你知道怎么去吗？”
“……”苏锦华真的很讨厌这种人，明明只是一面之缘，而且还是给她介绍一个土肥宅，这会儿还要让她带着她去做检查，做人难道已经没有下线了了么。
苏锦华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目前是个白衣天使，态度要温和，所以她转头微笑，伸手示意，“我刚好要去放射科，您就跟我走吧。”
一路上，彭姨还在说着之前给她介绍的那个男人，除了矮点胖点宅点以外没有什么缺点了，苏锦华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结果她就听到彭姨的话，“锦华，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太挑了。”
“彭姨，那个男的做什么工作的？”她忽的停下脚步。
彭姨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她是要做什么，“说是经营公司的。”
苏锦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听说他还有点不可告人的病是吧。”
“这……”彭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上前拉住苏锦华的胳膊，“但是他家里有钱啊，这父母都是开公司的，你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
“得嘞，我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您愿意找谁就找谁吧，”苏锦华看了眼手机，“毕竟在您眼里我可是就配的上这样的人家呢。”
彭姨没想到她能这样说，愣了好几愣，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锦华已经走了好远出去，她一拍大腿赶紧追了上去，在苏锦华后面赶紧配了个不是。
好在苏锦华也不愿去计较什么，给了台阶就往下下。
放射科的门口排了一堆人，估计是很久才能排到他们，苏锦华始终面带微笑，“彭姨，你看这人很多，我总不能让人家先给你做吧，我还有事要忙，所以先走了。”
彭姨点点头，“那我就排着吧，诶你们医院哪个大夫拍片子最好啊？”
“哪个技师拍的都很好。”
程青还在等她拿了片子回去，所以她不能耽搁太久，想到这里苏锦华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她看见里面的小护士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她后面高喊了一声主任，苏锦华回头看去，就看见荣泽白衬衫黑裤子，手肘间搭着白大褂朝着她走来。
苏锦华点头示意打招呼，步子又刻意放慢一点，因为上次她发现这个荣主任似乎不善言语，冷人的很，这种人她隔着远点比较好。
两人在略微拥挤的人群旁擦肩而过。
彭姨猛地扯了一下苏锦华的袖子，低声道，“锦华你快让这个主任帮我拍个片子看看！”
“……”她真的想打人。
“彭姨，我跟他真的不熟……”
“哎呀，你们一个医院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就不熟了！”彭姨用力一推将苏锦华推到了荣泽身后，荣泽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荣泽：“……”
苏锦华赔笑，荣泽被她抓住的衬衫已经皱了起来，她赶紧松手，“荣主任，真是不好意思。”
荣泽站定，“什么事？”
苏锦华眼眸微垂，看了眼后面早就躲在人群中的彭姨，转过头来笑的更是璀璨，“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被人撞了。”
荣泽看了眼旁边排队的病号没吱声，转身进了办公室。
苏锦华抄着兜低着头一步步跟在他后面，任凭彭姨在后面喊她也不带回头的。
荣泽将白大褂放进柜子，啪的一声关上门，“你来这里干什么？”
苏锦华环手抱胸，倚着桌子的一角，四处打量了一番办公室，不得不说好像自从荣泽接任以来，这办公室的风格都有一些冷淡风了。
之前窗台上长得张牙舞爪的植物都被人修建过，还换了好看的花盆，养在角落里的鱼缸垫上了高凳，能够让人看见里面五彩斑斓的小鱼儿，仿佛一切都在更好的样子。
“苏医生？”小护士在她面前挥挥手。
苏锦华回神，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片子，“我来拿住院病人的钼靶片子。”
“晓琳。”荣泽喊了那个小护士一声。
叫晓琳的护士忙把片子拿过来递给苏锦华，她拿了片子就往回走，隐约间听见荣泽说了一句什么，就看见晓琳把一块写着按秩序排队，别说话的牌子搬了出来，放在了门口，白底红字，十分显眼。
苏锦华挑眉，刚巧程青来电话，所以当她经过彭姨身边的时候，眼不斜身不歪的径直走了过去。
第5章 医生也是患者
乳腺外科本就是一个忙碌的科室，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行情，整个乳腺外的手术多的要人命，她和程青几乎每天都有手术，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只能每顿泡面凑合，一连大半个月，吃到最后看见泡面就想吐。
于晴的手术时间也终于定了下来，是七月十六。
苏锦华和程青还有董老因为这个手术做了10个小时，本来还以为病情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可等真正切除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很多已经扩散，让腋下淋巴的扫除简直是难上加难，后面董老实在是熬不住先去休息了，留下苏锦华和程青两人苦哈哈的煎熬，然后等着病理结果，再看是否扩大扫除面积，等到结束的时候苏锦华一屁股坐到手术室墙根，饿的差点晕过去。
程青笑着坐到她旁边，递给她一包奶，“行了，等下就回去休息。”
“这下子算是终结了。”自从三十岁开始，她还没站过这么长时间的台。
“这回你可是刷新了你的站台新纪录。”
“你和冷薇怎么样了，”苏锦华一口气将牛奶喝完，打了个饱嗝，“我听说她休年假出去玩了，怎么你没跟着出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