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蒋诗好奇。
傅易笙那句话再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只问她,“你刚来吗?”
蒋诗点点头,“对呀,我还没去看看我妈妈醒了没,你要一起去吗?”
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见过我妈了吗?”
傅易笙含糊地不想回她,只是她视线太过灼热,就回了个,“刚来不久,还没。咱们先去看、阿姨吧。”
蒋诗点了点头,她行李还放在一边,被傅易笙提了过去。傅易笙空出的那只手又牵着蒋诗,慢慢走过草丛。
到底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蒋诗也是费尽才将行李箱提过来的,傅易笙却一手轻松提起,毫不费力地提着走着。
来到前台,蒋诗询问护士自己妈妈有没有醒,护士刚想和傅易笙打招呼,就看傅易笙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多话,护士了然,目光转向站在前面的蒋诗,“刚醒不久,已经吃了药了。”
蒋诗点点头,回身又拉着傅易笙走去蒋媛的房间。
跟在身后的傅易笙越靠近心跳得越厉害,到门口的时候,随着蒋诗的敲门,他的心也跟着她敲门的节奏咚咚地跳跃。
随着一声“请进”,门被蒋诗推了开。
她松开傅易笙的手笑眯眯地跑进去,边跑还边喊“妈妈”,又给坐在床上的蒋媛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也不顾旁边还有护士在。
蒋媛今天眼看着是清醒的,和蒋诗亲热过之后,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笑着说出口,“小嵊你来啦,你好久没来了。快坐,这回和姗姗一起来的吗?”
蒋诗的身子一僵,转头看向傅易笙,对他挤了挤眼,让他坐在一边。
“诶妈妈,最近怎么样,早饭还没吃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蒋诗一来偶尔会给蒋媛买点儿外面的饭,换换口味。
蒋媛点点头,护士告诉蒋诗,蒋媛的状态最近越来越像个孩子,“想吃生煎。”倒把傅易笙忘在一边。
蒋诗又哄了她一会儿,说出去给她买生煎,让护士照顾好她,拉着傅易笙陪她去。
两人走下山还得坐船过了湖才能到对面去买东西。
蒋诗一路心情很好,对傅易笙一个劲儿地介绍山山水水,也没发现傅易笙的心不在焉。
终于买上了生煎,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早餐,都塞在了傅易笙的手里,蒋诗则提着一袋子生煎边走边吃。
“我妈妈啊现在有点像个小孩儿,刚刚你也听护士说了。”蒋诗吃完了一个生煎对傅易笙说,语气平静并无异常,“我现在就希望她能天天开心,毕竟以前的时候她不开心了好久。”
蒋诗边走边看着袋子里的生煎,还是没忍住,又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举到傅易笙面前,“吃吗?”
“最后一个了,”傅易笙早就看出来其实是她想吃,将她的手推到她面前,“当心就着风吃胃疼。”
蒋诗吐了吐舌头,将生煎塞进嘴里,眯着眼睛享受着。傅易笙还得边走边看着路,拎着她防止她摔跤。
“她又把你认成了我小时候那个哥哥,”蒋诗接过傅易笙递过来手帕擦了擦手,“你不要介意啊,上回她就认错了,可能是你们有些像吧。”
说完蒋诗还特意快走了两步回身看了看傅易笙,又停下来等他走到自己身边,说道:“其实仔细看还是有点儿像的,只不过他小时候鼻梁上有个浅浅的疤,是爬房子的时候磕在窗框上了,嘶,想想就疼......”
“她没认错。”
蒋诗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讲着那次沈嵊是怎么爬窗户磕到鼻梁的,旁边的男人忽然开口说了这句话,蒋诗就像被定住一样消了声。
“你说什么?”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也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傅易笙暗暗吸了口气,对她说:“媛儿姨,没认错。我是沈嵊。”
蒋诗笑了,“你怎么也会开玩笑了。”
她知道,媛儿姨只有傅易笙会叫,别的小伙伴都是媛媛阿姨之类的,只有他是从北方来的,当时她还觉得这样叫得真好听。
“姗姗,我是医生哥哥。”傅易笙这句话努力说的平静,双手慢慢放在她手臂上,他怕她跑掉。
蒋诗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好久不见了。”
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相拥而泣,蒋诗的反应平静地让傅易笙心慌。
“姗姗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傅易笙想将蒋诗搂紧,奈何他们之间还有一袋子一袋子的早点,他心尖发颤。
蒋诗没有避着他的触碰,就像知道了今天的午餐是吃红烧鱼一样平常,“干嘛说对不起,你又没欠我什么。”
她伸手拍了拍傅易笙的手臂,“快走吧,生煎要凉了,我妈她不能吃凉的东西。”
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蒋诗就这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他照常坐着船过湖,又爬上山。
路上的蒋诗表现得和之前一般无二,这才是最不正常的事,傅易笙看着这样的蒋诗心里就想被一丝一丝地抽走了血,憋闷疼痛。
“姗姗......”傅易笙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后悔告诉她这些,蒋诗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蒋诗转头看他,声音中带了点儿尴尬,“哈,现在我改了姓名,和我妈妈一个姓了,除了妈妈几乎没人叫我姗姗了。”
“傅易笙你还是叫我蒋诗吧。”她说。
“我还是叫你傅易笙,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都过去了。人得向前看。”她说。
傅易笙觉得,在蒋诗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最后那点儿希望都被抽走了。她不是不在乎,她是太在乎了。
“能听听我的解释吗?”傅易笙只觉得喉咙很涩,涩到他开口说话都困难的很。
蒋诗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双眼直视她,眼中只有平静,“没什么好解释的,真的。”
她笑了笑,拍着他手臂,还想安慰他,“哎呀你看你,之前也不和我说,看我还叭叭地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现在想想好尴尬。”
“幸好我当时没说你什么坏话,不然现在我真的是丢死人了。”
蒋诗说完就又向山上走,还回身对傅易笙喊话,让他快跟上。
山间这条路其实是可以两人并肩走的,只是若并肩走了,反向的人就没了地方。于是两人走得时候还是前后走着。
蒋诗似乎是因为吃了生煎有了力气,谋着劲儿低头向上走。
越向上走,她就觉得风有些大,身上也怎么反而越冷。
“呵,怎么上山一点儿都不费劲。”蒋诗边走边自言自语,不知不自觉觉得脸上有些凉。
身体比脑子反应的快,手先伸到脸上抹了一下,是水渍。蒋诗顺手擦干,呼了口气低声喃喃自语,“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没雨吗,骗人。”
说完却又是一滴落下,这次没等她伸手抹去,却滑进了嘴里,咸的。
蒋诗怔了怔,也没敢停下脚步,更不敢向后看。只幅度很小地抬起手来擦了一下,让人从后面不能看出她在干什么。
“都是骗人的,明明说过不下雨的啊。”她还在轻声地嘴硬。
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唰唰作响,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一袋子生煎,从里面挑了个丑的塞进了嘴里,“这回看你还下雨。”
蒋诗奇怪,为什么这个生煎吃进去没什么味道,还有些发苦?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补齐
第62章 续梦X2
他们到半山的时候,起风了。蒋诗就着冷风吃的生煎, 像给胃里塞了一块铁疙瘩, 但总算是将泪给收了回去。
上山的台阶平缓些,可又小又碎, 走得她皱着眉不耐烦,因为繁不胜数的台阶, 也因为隐隐作痛的胃。
蒋诗一步步爬着台阶上去, 手悄悄从外衣塞进去捂着胃,步子渐缓,细细听着身后的声音。
傅易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不是不想上前去看看她。
终于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疗养院, 依然走到那片草坪的时候,蒋诗后背忽然撞进一个宽阔胸膛里。
傅易笙还是没忍住,两人来到花园的时候, 还是上前快走了几步, 从她身后将蒋诗揽进怀里。他额头抵在她发间一直不开口,两人就这么站着。
其实也不过就一二分钟的时间, 蒋诗却觉得度秒如年。
最终还是她先忍不住了,启唇问他,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怎么了?快点儿进去吧, 饭冷了怎么吃?”
耳边男生也带着同样的涩,“姗姗,对不起。”现在他好像只会说这句话。
蒋诗扯了扯嘴角, 却并无笑意,“不是说了吗,你不欠我的,说什么对不起。”
“我......”他还想再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是从他为什么一直隐瞒她说起,还是从他被家里接走后说起?
蒋诗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看向他,努力扯着嘴角想笑出来,只是那笑容比哭也好不了多少。
“你不用这样的,真的,我只是一时意难平,你给我点时间。”说完又转身走了回去,还不忘叫他快些走,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傅易笙知道,她是不生气,可是她介意。
来到蒋媛房间门口,傅易笙看见蒋诗正将塑料袋里的生煎放进盘子里。已经坐在餐桌前的蒋媛看见他进来就抬手招呼他,“小嵊来吃饭啊。”
蒋媛听到之后手一顿,又接着用筷子将生煎摆好,抬头看了他这边一眼,对蒋媛说:“妈,您怎么认得、医生哥哥的?”她都没认出来。
在蒋媛面前,蒋诗终于叫出了这个称呼。
被蒋诗以为还在半迷糊状态下的蒋媛拿起筷子,看了看傅易笙,笑着说:“前一阵,他来看过我啊。”
蒋诗听完这句话后,只对蒋媛笑了笑,“高兴吗?”
蒋媛开心点着头,“小嵊长大不少,他不说我都认不出。”
蒋媛现在在清醒时也会多少带着点孩童心态,与之前那个端庄的她相差甚远。只不过这现在是最好的结果,蒋诗想想,这样对她也算不错,总比清醒时想起以前的痛苦要好些。
傅易笙默默走到餐桌前,将那些东西七七八八放在桌子上,和蒋媛打了个招呼,就要去拿碗碟。
在窄小厨房里,蒋诗的唇擦过傅易笙的肩头,心里刚刚压下去的苦涩又瞬时冒了出来,忍不住就想躲开。
“姗姗,”从说破后,傅易笙就一直叫着她的小名,“我们谈谈好吗?”
每叫一声名字,就像是塑料的刀子割着她的心,一下一下地疼,“嗯。”
不拒绝,也不期待,只点头应下。
傅易笙还想说什么,可都被她这样的态度噎在了心里。哪怕她哭出来闹出来,他都觉得比现在强上许多。
三人这顿早餐,可能也就只有蒋媛吃得欢心,还不时给两人夹菜,又像回到了两人小时候一样,倒是不再“食不言”,上桌就说个没完。
吃完饭之后,蒋诗又陪着蒋媛出去走走。临近中午风停了,阳光又暖,蒋诗扶着蒋媛在花园散步,另一边跟着不多话的傅易笙。
一路说说笑笑,蒋媛还开两人的玩笑,蒋诗随着蒋媛的逗趣而笑开,还会主动去提傅易笙的名字,似乎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情绪。
终于,将蒋媛送去午睡后,依然是在那个草坪的长椅上,蒋诗静静坐在傅易笙身边,垂眸看着手中那杯还腾着热气的“姜茶”,也没那么甜了。
两人静坐了许久,傅易笙不知道怎么开口。蒋诗也不催他,只双眼盯着杯中的茶,小口抿着。
“姗姗,”他思忖半晌终于开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之后过得还好吗?家里人对你怎么样?我那时候太小,之后家里有有了变故,也记不清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蒋诗笑笑,还是不看他,接着自说自话,“看你现在这样子肯定是还过得去,恭喜你呀。”
“我家就是现在的沈家,华胜那个沈家,我改了姓名是年轻时候想看看可以凭着自己走多远,不是为了躲你......”
“没事,我也没多想。就算你是为了躲我也应当,我家那时候确实败落了,亲戚朋友也都散去了,我们自己也搬去了其他地方。”
提起过去,蒋诗声音平静,并不见难过,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她终于看向傅易笙,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我不是也改了名字吗,扯平了。”
说完又扯了扯唇角,可那笑也未达眼底。
“爷爷他,挺想你的。”傅易笙依然盯着她。
蒋诗盯着自己的衣角,“沈爷爷身体还好吧?小时候也只匆匆见过几面,叔叔阿姨还好吗?”
“都好。”
“那就好,”蒋诗猛地抬头,“你是不是还有工作啊,赶紧回去吧,这里晚上也没有你住的地方。”
笑着说出的话却是赶人,傅易笙怔了怔,“你不用管我,我想陪陪你。”
“不用,我想自己安静一阵,你还有工作就赶紧回去吧。”
她性格虽软,可偏偏就是有点儿执拗,再多待下去也是让她更烦。
傅易笙站起身,“我走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随时联系我。还有,照顾好你自己,别因为我不顾身体。”
蒋诗撑起笑回答他:“放心,吃得饱睡得着。”
听得脚步声渐远,蒋诗才长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
人似乎一下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院子里,白日她和沈嵊两人被圈在书房里念诗,不管什么都拿来读一读。两人也不好好念诗,只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嬉笑打闹。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
蒋诗盯着天空白云,心里只剩下这一句话。也不敢去想她和傅易笙的过往,只觉得可笑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惦记过他过得好不好,家人接他回去会不会不亲近,她想找到他又害怕找到他。自打她家出事以来,以往的亲朋好友都变了个模样,能躲则躲,对谁稍微一热络就会被怀疑是不是想借钱,在学校里也开始遭人白眼和欺负,日子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