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时越如今的处境来看,哪怕顶着这活佛的名号,她还是怕那人心思深沉,不愿将她收入麾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渭城,是她加重自身价值的大砝码。
更甚至,体内的秘密也是她的砝码。
她不怕甲寅将她的秘密告诉那人,若秘密被他知晓,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才能呆在他的身边。
因为,她暴露出来的本事越多,那人对她的兴趣就会越浓。这样一来,以他严谨的性格势必会将人收入麾下,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蹦跶。
毕竟在他身边,就算她是诡计多端的孙猴子,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苏棠的心思缜密得令人发指,事到如今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这个计划在听到甲寅名字时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当年她从那茅草屋里获得慧根之后,五感变得比常人要敏锐许多,一出门就察觉到了屋外有人在监视他。
稍微细想,也就那晚招惹了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用赛诸葛的信息换了一袋钱。
原本以为事情早已了结,一物换一物,两人不会再有什么纠缠。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看似那么轻而易举就将她给放了,可实际上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
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僧都如此谨慎,果然那人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只是不久之后,那若有若无的监视在不久之后消失了。
在那之后,苏棠在四处游历,曾听人说起当世第一聪明人赛诸葛在时家军之中当狗头军师的消息。
初闻此消息时,苏棠立刻想到了那个夜晚和那个比夜色更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结合他的年纪,立刻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洛阳时氏之子,时越。
那个十六岁便立下赫赫战功,被世人称为虎父无犬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一代的战神,他的心思堪比老狐狸的时献皆,却又比他多了一份年轻人的闯劲和野心。
他的野心,在赛诸葛这件事上,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棠通过这些年的明察暗访,知道时越手下有一只如影如鬼魅的暗卫,他们个个精通隐匿之术,在成为影卫之时抹去原本的姓名,按照天干地支的顺序赐名,能力越强的排名越靠前。
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世人之中,知道时越有如此一支如此诡谲的暗卫的人不多,对其中有所了解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苏棠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也仅仅只能打探到一些极其表面的消息,若不是三年前因为那个夜晚,让她与时越的影卫有了交集,说不定她此时也只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多亏当年,她比常人对影卫有更深刻的了解。
所以今天在街上看到甲寅的时候,她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上异于常人的那股独特气质,就好像哪怕就在人海之中,若不是他开口,她甚至都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苏棠三年前就观察发现了,影卫的呼吸方式与常人不同,呼吸频率更加悠长与平缓,这应该是和他们的学的功法有关,更适合他们执行任务时隐匿自身的存在。
所以在知道甲寅的存在之后,她便猜想时越也曾伸手,试图找出破解渭城怪病的办法,只是看到甲寅那副鬼样子的时候,她知道,甲寅失败了或者说是时越失败了。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甲寅只要没死一定有后招,凭着这点,她几乎是马上就想出了这个计划的雏形。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几乎是已经接近圆满了。
甲寅回来之后,如同其他人一样,闭目养神盘腿坐在街头。
之后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在他把消息传递出去的那一刻,他的使命几乎就已经完成了。
这条命原本以为会交代在这儿,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有了转机。
甲寅抬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苏棠,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无法看透她,却知道这一城百姓的性命是她一个人扛起来的,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甲寅又闭上了眼睛。
在城外的守军之中,把守城南的门卫之中有人悄悄离队,在远离渭城的地方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口哨声。
一只白鸽在上头盘旋复而飞下,不久之后又振翅高飞,朝着南方飞去。
这种信鸽飞行速度快,半天不到的时间,消息就传递到了军营大帐之中。
时越带着他的亲兵,以及行军司马的调令北行赶往安邑,这一路行军赶路速度不可谓不快,所以哪怕是带着大部队前行他们的速度都不算慢,距离北行路上的第一座大镇渭城也不过一天的行程了。
这时候,时越突然接到了信鸽密报。
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时越想起之前影卫搜集到的有关活佛了凡的信息,其中因为他行踪不定,影卫搜集到了多数为坊间传闻,他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却没想到,在城遭此大劫之时,明知可能是有去无回的路途,她却还是入了城。
时越捏着那张小纸条,低声呢喃道——
“活佛……了凡?”
接下来,就让他来见识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活佛。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见面会给他留下多么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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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苏棠的世界
之后一天,苏棠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高台。
自从上了这高台之后,她便滴水未沾粒米未碰,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么好的定力。
底下有人开始抗议,质疑声越来越大,可是高台上的苏棠依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有百姓开始怀疑苏棠装神弄鬼,原本就不算深厚的新任岌岌可危。
“他就是在故弄玄虚!”
“活佛了凡不过是浪得虚名的人,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救我们!”
“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
在质疑声越来越大,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苏棠耳朵微动,突然睁眼望向远方。
“时机,到了——”
整个喧闹的场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有人手里拿着的臭鸡蛋还没有来得及丢出去,手停在空中,场面一度滑稽。
苏棠遥望远方,自上了这高台后第一次起身,用仅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终于来了——”
百姓被苏棠的一句话镇住,等回过神来却收敛了许多。
苏棠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她有那么好的定力,可是众人没有。
他们明知道苏棠有办法却不说,就好比明知道有一座宝藏在自己面前却不能动,更何况这还是事关自己人命的大事,这种感觉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已经让他们发疯了。
他们已经疯了,想要怂恿更多的人和他们一起疯,用形式压倒苏棠逼她说出解决之法。
可是现在苏棠醒了,她不用说话,缓缓站起俯视底下的百姓苍生,那身出尘绝艳的气质就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跳梁小丑只能荒诞谢幕。
此时,老大夫被人搀扶着走上前,刚刚他拦不住众人被人推到在地,现在被好心人扶起,脚下不停打颤,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底的问题。
“大师,您说的时机……到了吗?”
“到了。”
苏棠回应道,说着眼神看向底下的百姓们,眼神中充满了慈悲与祥和,丝毫没有受到刚刚那出小插曲的影响。
像佛祖一直笑看着世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苏棠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她的态度始终没变。
这才是大师的风范,这才是高人的风度。
众人为之折服。
“大师,请您救救我们吧!”
异口同声的话语中饱含了众人最真切的恳求,他们的眼里是孺慕,是信任,是怀揣着最高的敬意。
苏棠望着他们,轻声道:“能救你们的不是我,不过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说着,眼神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在人群中的甲寅。
按她来时的时间来算,时越就算没有到渭城也是在渭城附近,更何况昨天已经有人发了密令,这道她放出去的密令就好比是一道美味的鱼饵,现在鱼儿终于上钩了。
宿命中,她这一世要和他纠缠一辈子的人,也终于要出现了。
他的心愿,她必须无条件地满足。
如今鱼儿上钩,可是钓鱼的姜太公也不得不入世,去蹚这一滩乱世浑水了。
苏棠心底叹了口气,这真真是身不由己啊。
不过眼下的耽误之急就是解决这件事,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经过这一天的等待,想来大家也都等急了。
苏棠闭目细听,风中传来远处的马蹄声,而且数量不少。
她等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来了。
苏棠回神,然后深吸口气,开口道:“你们命不该绝,或者说是必死之局中藏了一线生机。”
底下的人闻言一齐地抬头望着苏棠,可苏棠却抬头望天,似乎与天空对望,也不知对谁说道:“这么久以来,你们……也该解脱了。”
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却无端让听者胆寒。
苏棠口中的“你们”,究竟是谁?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苏棠缓步下楼。
苏棠听着那由远而近越来越明显的马蹄声,有种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要达到目标的诡异快、感,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像是要破壳的种子再也抑制不住冒头的尖芽。
心底涌现的那股异样的兴奋,让苏棠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们终于要见面了啊——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给他准备的礼物呢?
苏棠下楼穿过人群,所到之处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看着她一步一叩朝着城门走去。
众人跟在苏棠身后,看着她跪拜前行,有样学样也跟着她一步一跪地艰难前行。
“这一跪,跪天。”
“这一跪,跪地。”
“这一跪,跪生。”
“这一跪,跪死。”
……
随着苏棠的动作,天空中的黑云愈发浓郁,仿佛这百里内的黑都在渭城的上空中聚集。
黑得浓郁,甚至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啪嗒——”
第一滴雨,透过云层而下。
这是自从怪病发生以来,下的第一场暴雨。
这场雨来势汹汹,好像是老天在哭泣,为这座城池而哭泣。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却抹不去众人脸上的惊讶与差异。
要知道,他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暴雨!
这小半年来,渭城从一座北行路口上的第一座大镇,如今变成了只进不出的死城,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像是被抛弃的死亡流放之地,就连阳光都绕道而行。
这段期间,也就只是下过零星的几场小雨,可是那点小雨累计起来也只是聊胜于无的水源,他们心知肚明,如果在这样下去,哪怕是没有病死的人也会被没有水而渴死。
这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场暴雨,就好比寒冷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给人无限的希望与温暖。
苏棠淋着雨嘴里念着,动作不停。
百姓们顾不得享受这场雨,看着苏棠前行的动作不停,他们也紧跟上去。
虽然这场雨来得突然,可是他们却隐约察觉到了这场雨之所以降临,多半是因为苏棠的缘故。
他们不知道苏糖葫芦里卖的药,却也学着她的动作跪拜前行,动作间比起之前更加虔诚与真挚。
在大雨中,一道道人影已然模糊,但是为首的那个却脚步不停,一直前行,身后缀着的人紧随着她的脚步。
若是有人能从高空中往下看,那将是极其震撼的一幕。
暴雨滂沱,可是众人的脚步不停,一直往前。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苏棠究竟要去哪里,可是等城门口时,透过大雨看到城门巨大的轮廓时,他们终于知道了她的目的地。
苏棠步履不乱,嘴里念念有词,这一路跪着走到了城门口。
身后有人远远在喊道:“这城门不可能打开的!”
“不,它会开的。”
苏棠望天,仰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接受大雨的洗礼,侧耳倾听暴雨声中,那道清晰可闻的突然停下的马蹄声。
“这城门是圣上下旨关的,不可能……”
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口,就看到那紧闭了长达小半年之久的城门,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在众人的眼中,那条缝隙由一条线逐渐变大、变宽,最后——直至城门大开!
城门外的世界其实还是那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山依旧是山,树木依旧是树木。
只是往常他们不会放在眼里的景色,时隔半年,终于再次看到的时候,不少人顿时热泪盈眶。
外面的世界与城内的世界不过是一门之隔,可是之前仿佛隔了阴阳、隔了生死,那么的遥远,他们被困在必死之局中等死。
如今,那怕门外依旧是重兵把守,可是他们心底已经异常满足了。
他们原以为自己至死,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这一切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都是因为一个人。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为首的苏棠,他们现在已经彻底信了,他们毕生最虔诚的信仰如今已经尽数奉献给了她。
哪怕是再无恶不作的人,真正见过的炼狱之后,都会向往光明的希望。
而苏棠,正是代表着光明!
天降暴雨,城门大开,帮他们找出怪病的源头。
这一切奇迹的发生都是因为她。
而此时是全场的焦点的苏棠却平视前方敞开的大门,迈开脚步,一步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