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飒这种实习医生,哪怕是想要进去,都没站脚的地方。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手术室外面,看着周围人来人往。
直到急诊室的护士找过来,低声问:“叶医生,你怎么还在这儿?”
“怎么了,”叶飒转头看着她。
小护士一下怔住,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半晌才问:“叶医生,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还不是那种普通白的。
叶飒皮肤她们几个小护士私底下都讨论过,一致都觉得有钱可真好啊。叶医生平时肯定都用那种贵到吐血的护肤品,要不然她皮肤怎么能好到跟剥了壳的鸡蛋那样吹弹可破呢。
但此刻这张平日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肤色是惨白的,唇色泛着微青。
一副她随时都能倒下去却又勉强支撑柱的模样。
“叶医生,你是不是太累了?”小护士还以为她是被大夜班熬的,忍不住问道。
叶飒深吸了一口气,此刻她还尚存着一丝理性,开口问道:“是急诊室那边又有病人吗?”
“对对,来了个出车祸的,赵医生让我来找你呢。”
小护士点头。
叶飒回头看着旁边的手术室,红色标识显示着正在手术中,她想留在这里,想等着医生出来跟她说,没事儿,手术一切顺利,患者已经平安。
可是她必须要回到她的岗位,因为她也有自己的病人需要照顾。
温牧寒。
她又看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这次才转身离开。
病人是出车祸的,还不止一个,以至于一直抢救到半夜四点多。当她忙完这边的事情,赶紧又去了一趟楼上的手术室。
可是手术室外面的灯还是没有熄灭。
这次急诊室一直没有病人过来,她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地上,就那么安静等着。
一直到黎明的第一道光线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照射进来打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温牧寒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知道这一定是他的责任和承担。之前网上流传着一句话特别广的话,你之所以平安,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她坐在地上,默默想着刚才在担架上的他。
没关系,你保护这个国家,我守着你。
不能进手术室参与,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平安出来。
——
终于五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叶飒立即站起来,谁知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差点儿摔倒。在手术室里的医生们出来的时候,从走廊也匆匆赶来一群身穿军装的人。
之前他们一直在医院的休息室里等消息,这会儿一听说手术完成了,立即赶了过来。
“楚教授,怎么样?”院长陪着熬了半宿,到底年纪大了,这会儿眼底也透着疲倦。
还穿着手术服的楚教授立即点头:“您放心,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手术圆满成功。”
叶飒站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站在最前面穿军装的男人赶紧上前握住楚教授的手,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
眼看着手术结束,叶飒这才回急诊室,一直到她下班。
叶飒都没来得及回更衣室,直接去了重症监护室。虽然监护室的护士居然还认识她,看见她的时候,有些奇怪问道:“叶医生,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有个手术成功的人转过来?”叶飒低声问道。
对方赶紧点头:“你认识?”
“我可以现在去看看吗?”叶飒问道。
护士:“可以。”
叶飒穿上防护服之后,进了病房。此时温牧寒安静躺在病床上,还未从麻醉中醒过来。他脸上的颜料和泥土早已经被清洗干净,那张五官立体的脸又重新露出原本的英俊。
只是脸色还微微发白。
叶飒走到床边,看着他浑身被监护设备连接着,有种莫名的脆弱。
她一贯只见过他硬气的模样,此刻的他,却突然让她也有种想要保护的感觉。
“温牧寒。”她轻轻蹲在他身边,小声叫他的名字。
虽然知道他不会听见,也不会应答自己。
可还是想要叫。
以前年纪小,什么都埋在心底,不敢多问。
生怕被人发现她居然喜欢上了她小舅舅的朋友。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也有时间,一点点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等她抬头看他的脸时,手指又忍不住点在他的眉心,剑眉星目大概就是形容他这样的吧,直到她手指顺着他的鼻梁骨一点点滑下。
这人的鼻子怎么能生得这么英挺,都说男人长相三分在鼻子。
他这样的大概都是顶级配置吧。
终于她低头看着他的嘴巴,仔细看了半天,突然低声喃喃道:“我现在要是亲你的话,你是不是也反抗不了?”
她被自己这个挺无耻的念头逗笑了。
直到一个极低到仿佛呢喃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嗯?”
叶飒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醒了?”
随后她算了下时间,离他手术结束也有几个小时了,毕竟她是八点钟才结束工作过来的。她只是没想到他会醒的这么赶巧。
温牧寒醒来的时候,视线一开始是模糊的,直到他定睛看着面前的人,穿着白大褂,一头乌黑长发格外惹眼。
他眼皮仿佛千斤重,只有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话,亲你……不能反抗……
“叶飒。”他缓缓开口,嗓子里像是灌着铅,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带着嘶哑。
叶飒额角微跳,冷静开口:“你刚醒好好休息,别说话”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机器,一切都运行良好,说明他术后恢复良好,所以她也没着急叫别的医生进来。
“昨晚也是你?”温牧寒微抬了下眉。
叶飒点头。
他没继续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温牧寒再次开口:“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这会儿他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儿,自然想起来叶飒昨晚值夜班的话,现在应该下班应该在家才对。
叶飒望着他:“我不放心你。”
温牧寒轻扯着嘴唇,刚呵笑了一声,谁知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还是扯到了身上的肌肉,他瞬间表情微扭曲。
“别动,你现在术后修养,尽量不要动也不要笑。”
温牧寒其实挺不想让她留在这里的,说到底他也还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他倒是宁愿这姑娘看见他跑完十公里越野的样子,也不想让她瞧见自己这么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只是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一时,他淡声:“我有医生和护士照顾,你快回去吧。”
“我就是医生。”叶飒垂眸看他,语气里透着笑意。
终于温牧寒皱眉了,这男人从昨晚到现在都处于一个极度脆弱的状态,甚至连叶飒都怀疑,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的那句话。
别哭,哥哥不疼。
要是他真的还清醒着的话,怎么会这么哄她呢。
温牧寒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透着冷意:“叶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家去。”
“我为什么不该来?”叶飒毫不退缩地望着他。
她脸上笑意消失,尽是认真,眼神直勾勾望向他的黑眸:“我喜欢的人在这里,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为什么不可以来?”
这样直接毫不拐弯的表白,哪怕是温牧寒也第一次遇见。
他打小就有女人缘,喜欢他的人太多。只不过大多数姑娘脸皮薄,性子又有点儿小作,哪怕是喜欢的要命也非要嘴硬,生怕自己主动了会被看轻。你要是不搭理她这茬吧,还非要拐弯抹角叫你知道。
十五岁时的叶飒就是这样的姑娘,喜欢的要命却不敢说。
娇滴滴的模样确实是惹人喜欢,可她也是被归纳与那些女孩的范畴之中,但是十六岁之后的叶飒野蛮生长,她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姑娘长成这样坚决独立的模样。
她一次又一次打破温牧寒脑海中的既定印象。
她坚定倔强,哪怕被拒绝也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横冲直撞,也并不怕所谓的先喜欢就是输这种话。
她喜欢面前这个男人。
——更想要他。
一时,哪怕是对付了无数刺头兵,在部队里被那些小战士私底下叫阎王的温牧寒,一时也失了言语。
他居然一时找不到对付她的办法了。
就在他气得想要干脆闭眼打发她走的时候,这个念头刚升起,突然双手捧着脸认真盯着他的女人,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温牧寒?”
温牧寒不耐道:“又怎么了?”
叶飒语气无奈:“我现在好想当一次小人。”
温牧寒被她话气笑,不禁道:“女人跟小人一样难养,你约等于就是了。”
这话一向不屑于打嘴炮的温营,也毫不犹豫说道,可是他刚说完,叶飒猛地站了起来。他眼皮跟着抬起看她,直到她从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一点点接近。
温牧寒似乎一下察觉到了她意图,声音压低,有些微怒:“叶飒,你敢。”
她敢,她怎么不敢。
叶飒作势要靠近他,望着床上躺着的男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平时那么强硬又冷漠的一个人,此刻竟有种别样的柔软。
这次温牧寒是真不打算惯着她,哪怕此刻身体千斤重,还强撑抬手按着她的肩膀。
下一刻,叶飒低头轻轻亲在他的眼睛上。
这个吻太过虔诚又真挚。
虔诚到她的唇轻轻擦过他毛茸茸的长睫,惹得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直到她轻声说:“温牧寒,谢谢你活着回来。”
第21章
谢谢你活着回来。
她说的是谢谢。
温牧寒微抬起眼睑望着她,这双一向深沉的眸子,没了平时的冷漠,显得格外明润透亮,也带一丝动容,就像他能活着这件事,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一样。
以至于温牧寒莫名被卷入这暧昧不清的气氛当中,等他清醒过来,刚要伸手推开她。可是眼前的姑娘仿佛有了感应,竟是抬起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她说:“你现在需要休息,我不着急,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再深入地聊一下。”
呵,刚才的时候她倒是不说自己需要休息。
温牧寒望着她,要不是这会儿他躺在床上真动不了,还真想上去捏捏这姑娘的脸皮是什么材质做的,简直到了变幻自如的程度。
黑白都让她说完了。
不过叶飒还真的说完之后,冲着他摆了摆手,指了指外面:“我去把医生叫来,给你检查一下。我估计你今天只能吃流食,我下午再过来给你带点儿吃的。”
温牧寒的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这姑娘已经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医生和护士进来给他又做了检查,不过他到底这么多年锻炼的好,身体底子好,术后一切指数都渐渐稳定。
叶飒下楼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毕竟亲眼见到他醒过来,她这一颗心才彻底落下来。只是上了车,手掌搭在方向盘上的时候,叶飒才看见自己的手掌还在轻轻颤抖。
那种从后脊椎上蔓延上来的后怕,竟是突如其来袭来。
眼前一直回荡着昨晚他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模样。
叶飒将车窗降了下来,任由微风灌进车窗里,把闷了一晚上的那种沉闷气味都彻底吹散,过了会儿她终于缓了过来。
她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淡声道:“叶飒,你还要当军嫂呢。”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叶飒一路开车到了家里,本来想打电话给管家,让他给自己准备一些病人可以喝的粥。只是她洗完澡出来之后,想了下,自己跑到厨房里。
虽然她基本不在家里开火,不过厨房里的装备还真的一样不少。
她找出电饭煲之后,又找了一盒很小包的米,还是谢时彦上次拿来的,据说是他哪个客户家里开的农庄种的有机大米。
一包只有一公斤。
结果她一拆开,不小心倒的满地都是,她只能先收拾干净地上,这又淘米煮粥。
好在白粥她还是知道怎么煮的。
等弄好之后,她回房间休息。都说医生是最容易猝死的行业之一,哪怕是年纪还轻,这么一个大夜班熬下来也是挺要命的。
叶飒还特地订了一个闹钟。
结果还没等闹钟响,她就先醒了。
只是等她站在电饭煲旁边,看着锅里面厚实到不知道该称为粥还是米饭的东西,陷入几秒钟的沉默。
随后她拿起电话,打通了自己之前订过的一家养生粥店。
温牧寒因为还住在ICU里面,因此这会儿没什么来看他,也就下午的时候他父亲来了一趟,只不过见他伤势稳定下来,待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自从他高中毕业进入军校之后,跟父母待在一块的时间,还不如待在军营里的多。
倒也没多少话聊。
他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时,突然门又被推开。
待他抬眼看过去,穿着防护服的叶飒蹑手蹑脚进来,本来她以为他睡了,没想到她刚进来他就睁开眼盯着自己看。
叶飒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吓人?”
“你别做亏心事就行。”温牧寒态度一如既往。
叶飒微挑眉,一副不认账的模样:“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她就是笃定温牧寒不会提早上的事情,这男人心底跟海底似得,深沉的很,压根叫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于是她把粥打开,轻声说:“我问过护士了,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
医生叮嘱过,手术之后十二小时可以进一些流食。叶飒来的正凑巧,这会儿刚过十二个小时,护工那边都还没来得及安排,她拎着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