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胡大岳吞了口唾沫,继续摇头。
“是甫大人的小妾。”
“啊?”胡大岳大吃一惊,那傻子竟有如此造化?
“你以为你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就你做过的那些事,大人能饶过你?”
胡大岳这才慌了神,“那、那我怎么办?”
平庸的男人附在他耳边一顿交代,等说完话,在胡大岳肩上拍了拍,“旁的你莫要问,做好了事好处少不了你,知道少些是对你好。”
这间小房里昏暗,外面却很明亮。
马上就要中秋了,月儿只差一个缺口便要圆满起来,一片清辉洒向大地,包容了整座宅子。
男人离开关着胡蔡夫妻的房间,躲开锃亮的月光,于阴影中行走。经过甫怀之的院子时,他见里面主屋的灯还亮着。
等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又过了一阵,里面走出个人来,拖着步子往一旁的厢房去了。
这些服用天大剂量的安神药剂起了副作用,突然停了药,阿笙夜间睡的就不怎么安稳了,她模糊间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带着她熟悉的安心的气息。
“唔,”阿笙半醒过来,叫了一声,“安之?”
搁在她脸上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好黑啊,阿笙看不清……”阿笙拖着软乎乎地睡音问,“是安之吗?”
隔了一阵,那声音回说:“是我。”
阿笙放心下来,她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外,腿抬起来将被子整个抱在怀里,莹白的小脚丫随意一扔,正搁到甫怀之的大腿上。
“安之来找阿笙玩吗?可是阿笙好困……”
“……睡吧。”
阿笙“嗯”了一声,转眼就睡熟过去。
对阿笙来说,一切从来没变过。清早起床,被不认识又匆匆离去的侍女服侍,然后吃早饭,接着去小花园里玩耍。
唯一不同的是,玩不一会儿,她竟然感觉到了疲累。有个不熟悉的婆子非要她回去休息,阿笙不乐意,闷着头四处跑。
她不知不觉就跑进了府里最西端,这里阿笙来过一次,火灾后的残存还没清理干净,那个顶漂亮的妹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在喝茶。
阿笙被甫怀之引导过几次,认为云婉是她不可接近的,于是就远远站着看,不敢靠前。
被这样灼热的眼光盯着,云婉自然察觉到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的阿笙。
“笙姨娘。”云婉同她招呼了一句。
阿笙哪里识得这种称呼,她还是在原地傻乎乎地立着。
云婉上前来,伸出一段羊脂玉式的腕子,牵住她。阿笙被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跑。
今个儿天气有些阴,风凉了些,云婉在素色的秋衫外面披了件鹅黄的斗篷,斗篷边有一圈儿流苏,随着风轻轻摇。阿笙一向喜欢这种会动的小物件,她不错眼地盯着,最终颇乖巧地顺着云婉的力道随她走到石桌旁。
“笙姨娘要是不介意,同坐观景吧。”
“妹妹真好看。”阿笙道。
云婉一愣,她对上阿笙,有些犹豫地试探,“笙姨娘称呼我做妹妹,可是甫大人的意思?”
她说话文绉绉的,阿笙没怎么听懂,歪打正着竟也答出她想要的话来:“安之说你是妹妹。”
甫怀之第一次为云婉引荐阿笙时便对阿笙称她是妹妹,但那时云婉对甫怀之尚有偏见戒备,没怎么注意这些。
云婉心头一跳,虽然一个称呼也不一定说明了什么,但是毕竟她如今身份敏感,甫怀之态度太不清,她只能用这些蛛丝马迹去猜。
不知阿笙会不会学话,云婉多了也不敢问,斟酌了几番,“他、他……平日可提起过我?”
云婉说完低下头,她面上飞上几朵红霞,将本就清丽的五官染上几分艳色,阿笙伸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在她脸颊上戳了戳。
“真好看……”
云婉抬起头,便见着阿笙一双水灵灵地眼睛对着她,孩童一样澄澈,怕是初雪都不如她干净。
云婉突然有点惭愧,她这样试探,对她的夫君有所企图,实在是小人行径。
“不说这些了,”云婉拉过阿笙的手,“既然笙姨娘叫我妹妹,妹妹我便也不见外了,叫笙姨娘你做姐姐如何?”
阿笙的评判标准很简单,云婉这样漂亮,还拉着她的手与她轻声细语的说话,自然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于是阿笙笑起来,“好的呀。”
等那婆子气喘吁吁地找到阿笙时,阿笙正与云婉玩着翻绳,从没有年轻的女孩子与她一起,阿笙不太熟悉女孩儿家的玩耍花样,被云婉手里的花样哄得发出阵阵惊呼的。
第21章 失踪 ...
这四五天不吃不喝和剧烈打击到底坐下了隐患,在阿笙疯玩一上午后便展现出来,吃过午饭她就发起了高热。
不等郎中开的药方抓好,阿笙就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只会哼哼“难受”。
婆子熬了药来,阿笙牙关紧咬着不肯喝,怎么也喂不进去,勺子都掰断一根。最后只好用土法子,提来深井水,洗了帕子,为她擦手脚心和前后背。
甫怀之并没有进屋子,他还穿着昨日的长衫,眼底下有些青,看起来比床上那个病了的气色还要不好。
“把杏雨调过来。”他对着二林开口道,声音喑哑。
二林有些吃惊,顿了下才答:“是。”
杏雨这个大丫头在甫怀之手底下地位不比二林低,以前统领整个府邸,这两年被甫怀之放到外面铺子里去了。将她调回来,二林不知自家大人是要做什么。
“还有梅子。”
“什么?”二林没听清。
“让她们准备些梅子,阿笙……她就会吃药的。”
甫怀之说着话,身子晃了晃,二林急忙上去扶,他推开了他,修长的食指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我无事,你下去做事吧。”
府里的腌梅子赶巧用没了,二林忙遣人去买,不多时杏雨随着那梅子一起回来了。
杏雨长脸身胖,模样周正,今年二十有七,未曾成过婚,是个老姑娘。她出身商贾人家,自小跟着父亲学算账,天赋惊人,后来家道败落卖身为奴,甫怀之偶然发现她的才能,便渐渐重用起她来。
幼年经过种种困苦磋磨,杏雨得此机会,一心想在甫怀之手底下做出名堂,她对相夫教子本也无甚兴趣,自此更是立誓永生不嫁人跟着甫怀之做事。
“大人怎么突然这样急叫我回来?”杏雨问二林,“可是府上账有什么差错了?”
“府上没什么事,”二林道,他皱起眉头,“只是……我也说不好,大人有些心事,你上心些。”
二林说的话叫杏雨听不懂,她进了书房,见甫怀之支着头坐在桌后,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似是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半站起来,复又徐徐坐下。
“大人。”
甫怀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找你回来事出突然,你做事稳妥,我放心些。”
“大人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你不要紧张,只是让你照顾一个人。”
杏雨静等甫怀之继续往下说。
“一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姑娘,保她起居生活即可。你一会儿去见见她吧,让二林领你去。”
这任务乍听起来太过平常,但甫怀之又嘱咐得有些郑重,一时让杏雨想了很多。
“奴知道了。”
杏雨从书房里退出来,直接去了阿笙的屋子。
药碗又被打碎了一个,里面婆子手忙脚乱地收拾。杏雨托着一碟子梅子走近,见床上睡着一个女孩,脸儿圆圆眉儿弯弯,高热烧的她脸颊和鼻头都是红的,更平添几分娇憨,看不出什么头脑问题,只看出端是相貌清秀甜美。
“我来吧。”杏雨接过婆子手中的药,夹了颗梅子在阿笙唇上沾了下,凉滋滋又酸甜的滋味引得小丫头伸出舌尖舔了下。
杏雨趁机给她灌下两大勺药,迷迷糊糊的阿笙嘴巴一扁,似委屈似生气地喃喃:“安之坏人……”
自家大人的小字杏雨自是晓得,她心中一惊,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一口梅子两口药地哄着阿笙吃下。
阿笙的高热来的快,退的也快,等全都折腾完,天已经黑下来了。杏雨许久未曾回府,人事什么都不太清楚,叫了刘风来了解一番,暂且没动原本的安排,让一个小丫头为阿笙守夜。
睡前册子翻多了,杏雨睡梦中还在做调配,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自院子中传来,像是老鼠偷盗一般,杏雨便被惊醒了。她心中有些担忧阿笙的高热会不会反复,于是起了身,到偏厢房一看。
偏房的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外间守夜的丫鬟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
杏雨心中有些不妙,她进到里间,只见床上的被子被掀开,铺盖里还温热着,本该睡在被窝中的人却不见了。
“去找。”甫怀之哑着声音道。
他说完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佝偻起来,似乎要将心肺都吐出来,手抓着床柱子几乎将上面捏出五指印,二林和杏雨听着一阵心惊。
“围城贴榜,挟持阿笙的人,生死不论。”夜色寂静中甫怀之缓慢地直起身,一字一字低语,“还有,彻查府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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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一辆柴车缓缓出了中都城门,在柴车出去后一盏茶时间不到,各大城门守卫便接到了严把城门的指令。
柴车上坐了三个人,赶车的马车夫是个彪形大汉,后面坐着俩战战兢兢的男女,这男女便是连夜从甫怀之府上出逃的胡大岳和蔡氏。
蔡氏时不时回头瞅瞅身后的稻草堆,里面包着那个扫把星傻子。
她虽嫌弃阿笙吃了她婆婆八年的饭,花了她家不少钱,但是从未真的想弄死过她。赶出屋去让她自己自生自灭和直接下手还是两回事,她屁股几乎要坐不住,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刺她。
昨日夜里他二人被一下人拆了门锁放出来,又用他给的迷药迷晕了小丫鬟和阿笙,抬着昏睡的阿笙从后门出来后,便上了这架马车。赶车的人一句话也不说,斗笠盖住大半边脸,闷头把他们往城外带,直跑了一上午才停下来。
又困又饿又心惊胆战的胡蔡夫妇被累掉半条命,胡大岳舔着干裂的唇,“大、大哥,咱这去哪儿?”
斗笠大汉转过半张脸,虎目瞪了他一眼,终于屈尊开口:“等我家主子。”
说着,他下了车,将那稻草堆打开,蓦地,大汉一声怒吼:“人呢?!”
“什么?”胡大岳不明所以地下车过去看。
只见稻草堆里只剩下之前用来裹着那小傻子的一块蓝布,布打开着,里面的人没了踪迹。
大汉揪住胡大岳的衣襟,“人哪里去了?!”
胡大岳缩着头,眼睛瞪老大,“我、我也不知……”
大汉将胡大岳推倒在地上,“你绑的人,你不知道?”
“哎呦大哥,我们夫妻实在不知道啊,这人就是绑在里头的。”蔡氏过去扶起自己的夫君,“那位送我们出来的小哥和我们一起做的,我们真没动手脚啊。”
大汉仔细检查了一番绳扣子,绳结还保持着半扣的状态,看样子是系的松了,半路上被颠簸开了。
“上车,”大汉扔下绳子,“回去找人。”
做事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大汉根本不敢想后果。
城门口盘查的很严,大汉不敢冒风险进城,他一路纵马飞奔在城外走过的路段找了个来回,没有那个小傻子的任何踪影。不知道她是被路过的人救了,还是迷药过了时效自己跑了,再或者是在出城之前就掉了,落在了城里。
一辆低调但讲究的马车停在道中央,大汉跪在马车外面,垂着头,“属、属下办事不利……”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一道女声,“这点小事,要你何用。”
赶马车的车夫转过来,一张无毛的细皮男人脸,他嗓子尖细到有些刺耳,“怎么做,还用主子教?”
大汉咬着牙,重重磕了一个头,而后抽出腰间的刀,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温热的血溅出去老远,随着那大汉的尸首砸向地面,胡蔡夫妇尖叫起来。
“娘娘,这两人……”马车夫问。
“带回去,交给吴国持。”车里面的女人道,细微的饮茶声从里面传出来,“他在找人。”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马车夫回道:“是。”
“如此大张旗鼓,陛下还对他余怒未消。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奴不知。”
“大概是又有了什么计划,为了迷惑陛下,不惜暴露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吧。”女人的声音有些飘,说着自己都不那么相信的话,只是别的猜测,她更加不信。
那可是甫怀之,为了个女人?为了个傻子?说出去谁人会信。
正因为不信,她才在知道他收了阿笙做妾之后,愤怒之余冒着风险,要见见这个傻子,而不是直接让人除掉她。
马车里的元妃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保养的那样好的一张脸,也开始渐渐长了细纹。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是还不够聪明,她做不到像甫怀之那样用人理政,这样的日子她过的太累了。
可即便是甫怀之,以人的力量,扛起这些包袱,也太过沉重了。不知当初,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22章 找人 ...
还有一日就是中秋了,中都城里城外进出的人很多,有几个店里小伙计搭伴赶着回郊外乡下家中过节,离城门老远便被拦了下来。
“那边那个,帽子摘了。”守城侍卫叫了声,他手里抖着几张绢布,布上画着像,他比对了下,“行了,走吧。”
被要求摘了帽子的小伙计手里抱着包裹和帽子,有些惴惴不安,“爷,这是怎么了?有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