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被车压过,被人拧断脖子呢。
如此糟糕的时刻,她难得却想勾起嘴角。
却在一张嘴的同时,大口的血呕了出来,呛得她咳了几声,才终于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徐思思跑到她身边,无力地跪了下来。颤.抖地扶起她:“小梨,小梨你怎么样?”
苏玛偏过头,鲜血染红了徐思思的袖口。她想要说话,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哑巴——连最后的遗言都交代不了了,不由得苦笑。
叶鸣狂怒地看了凌冲一眼,先忍着怒气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尽力稳住声线:“这是护心丹,应该能让她撑一会。”
徐思思的眼泪滴到苏玛的脸上,接过药丸塞道苏玛的嘴里:“小梨,你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叶震天慌忙赶来,搭了苏玛的脉。叶鸣紧张地问:“爹,怎么样?”
叶震天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摇了摇头。
叶鸣顿时红了眼眶:“您不是说会没事的吗?!”
徐思思哽咽出声:“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叶震天长叹一声,羞愧地道:“小梨姑娘,是老夫.....”
苏玛勉强摇了摇头,打断了对方的话。凌冲出手太快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也许天道预料到了,也提醒了她,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她以为自己是攻略者,就可以超脱剧情之外,却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这世界的棋子。
她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坚持不了多久,若是无意想与这些书中人产生牵连需早早脱离才好,但是徐思思的眼泪,叶鸣愧疚的目光,都像是丝丝缕缕的雨滴,将她钉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
她抬眼,在越发模糊的视线当中,看到那道蓝白的身影缓缓而来。似是海兽分隔潮水,似是木偶牵扯丝线,如此缓慢,像是坠着无数阴暗前行。
他的双眸是唯一的光,在那双长眸之下,手中的玄雾都相形暗淡。
她微微笑了笑,一抬眼就被换到了一个冷冽的怀抱里。以前这人的身上似有经年不化的白雪,雪中藏有落梅,冷冽馥郁,如今又多了许多血腥。像是梅花被碾碎,彻底洇红了这片银白。
她暗吸了一小口气。微微抬眼。
百里骁垂眸看她,玄雾剑将他的眼底映得猩红,却也像是被炙烤了所有的情绪,只余下空洞的阴暗,再无其他。
她勉强地抬起手,指尖按在对方的眼角,摸到一点干燥和冰冷。
此时倒也无端生出一点愤懑来。她知道对方是万古不化的冰川,经年累月只余冷漠。但陪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本以为对方即使没有动心,但心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却没想到对方在她临死时仍一滴泪都不肯流。
她还是把这个任务想得太轻松。
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苦笑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流到对方的衣襟。
百里骁抬眼,似黑夜里巍峨的雪山,沉默冷冽。
苏玛勉强抬起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勾住对方,靠近他的耳侧。
对方微微垂眸,就像是一根枯干,只等着藤蔓艰难地、缓慢地攀爬向前。
半晌,她在冰冷的发丝前,干枯的唇.瓣动了动。
却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来。
她想要质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心,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她?哪怕一点也好。
也想要央求对方千万不要忘了她,哪怕偶尔想起她也可以。最想要要求对方,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下一次就真的爱上她吧。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了三个字:
“百里骁。”
她无声地动着唇。也不知对方是否能听到她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叫他的名字。
百里骁,却不是白潇。
别人看的是白潇,她看见的永远是百里骁。
眼前一阵迷茫,枝丫上的乌鸦叫了一声,似在催促。她知道时间到了。
藤蔓无力地从树干跌落,缩成毫无声息的一团枯黄。眼角的泪混着血,被风温柔地带走了。却打了个旋,落在鲜血淋漓的手掌上。
百里骁垂眸,看着指尖上的那一滴水珠,微微一颤。
徐思思的嘴唇颤了颤,抽出叶鸣的长剑便冲上去:“凌冲,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凌冲下意识地退后,踉跄了两步:“不、不,和我没关系.....我是无意的!”
叶鸣欲拦住徐思思,却也一咬牙加入战场。
凌冲狼狈地躲过攻击,却也被二人激起了凶性:“杀了就杀了!她和魔教少主有牵连,定是魔教中人,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叶鸣眼眶更红:“你个畜生!”
就在他要刺向凌冲之时,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一转头,就看到百里骁微微抬眼。
眸中血红,眼角似泪。
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却似看见了一座雪山,终于发出低沉的嗡鸣。
似是积雪在咆哮,似山体在颤动,在无声的震颤里,百里骁抬起手。瞬间,火龙缠.绕的长剑似是一只野兽,贪婪地吞噬着空气,片刻就来到眼前。玄雾剑无风自动,红光交错在凌冲的身上一阵盘旋。
只听一声令人胆寒的惨叫,鲜血混着雨水四溢。剑气散去,凌冲躺在地上......和其已经分离的四肢。
叶鸣倒吸一口凉气。
玄雾剑在空中灵活地一转,瞬间冲回百里骁的手里。百里骁轻轻放下苏玛,缓缓而来。
叶鸣看着对方毫无波动的眸子,不禁有些胆寒。也许父亲说得对,玄雾剑本就是神剑,在百里骁的手里,威力更大让人不寒而栗。
凌冲躺在地上惨烈哀嚎,想翻滚,想要抓挠,却没有了四肢,只能无力地颤.抖着,吐出的呻.吟让人感同身受,浑身发麻,
众人皆是胆寒,有胆小的甚至呕了出来。但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
百里骁拎着玄雾,指向凌冲的心口。
凌冲看着对方百里骁冷漠的脸,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杀神。凌冲呕出大口的鲜血,不想再生不如死,于是道:“你、你杀了我吧.....”
百里骁摇头,他拎起长剑化开对方的衣服,划出一条血线。
他竟然真要将自己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凌冲肝胆俱裂:“我错了!百里公子我错了!我不该杀了她,你杀了我吧!”
饶是叶鸣如此怨恨凌冲也看不下去了:“白兄!”
他还是叫百里骁“白兄”,眸中出现恳切:“给他一个痛快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看在小梨的面子上......”
百里骁看了他一眼,一垂眸。看见指尖上的那一点湿痕。虽风干,但似可闻梨花的清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那夜微微敞开的窗,和昏黄的灯光。他抬手,对凌冲一件穿心。
凌冲的呼吸渐停,在失去气息之前,看向胸口的玄雾。嘴角勉强地勾起,脸上竟然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其生前得不到神剑,死后倒也用另一种方式得到了。
人之贪婪,就是如此。
叶鸣不由得唏嘘。却看不知何时周围又出现黑衣人,众人大惊,正想御敌,就听为首的人道:“少主。”
百里骁抱起苏玛的尸体,缓缓看了众人一眼。
所有人被这目光看得心惊,霄山长老道:“百里骁,你虽死了挚爱,但我等也是痛失所爱。从此以后,武林各派与无上峰势不两立,我等势必要攻上你们的老巢,你回去等死吧!”
叶震天叹了一声。
百里骁垂眸,起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向凌冲胸口上的玄雾,眼神猛地灼热起来。
“他.....竟然没有拿走玄雾?”
“那我们怎么办?”
“玄雾该给谁?”
就在所有人跃跃欲试之时,那玄雾剑无风自动,猛地震颤起来。众人大惊,严阵以待。
玄雾剑飞向空中,突然冲向叶鸣。叶震天脸色一变:“鸣儿!”
叶鸣下意识地抬剑欲挡。却没想到那剑在他眼前笔直落下,插.入地表,嗡鸣不止。
空中传来一道低沉声音:“拿着。”
众人面面相觑,叶鸣试探地握住剑柄。一瞬间,体内真气有如河入海流,与玄雾共鸣起来。他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叶震天脸色复杂,不由得皱起眉。
叶鸣拔起长剑,看着放晴的天色,不由得怔忪:“百里骁.....”
苏玛的灵魂在空中收回视线,她知道剧情又回归了正轨。
只是她不知百里骁为何又把玄雾送给了叶鸣。难道他突然对玄雾剑没兴趣了?
她拧眉思索。天道在她耳边道:“接下来尔待如何?”
经历了这几遭,天道的声音又苍老了许多。
苏玛回神,先是叹口气:“我要先跟着百里骁。最起码先看看他是把我的尸体是扔了还是葬了吧。”
第50章
雨过天晴,通向溪水村的悬崖旁,一夜之间零星地冒出了几朵花,颤巍巍地绽放着。崖壁上的血迹早已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山风呼啸,隐约可见溪水村炊烟袅袅。
远处一片翠绿,在溪水村的山前,追天和逐地化作两个小点,发出阵阵嘶鸣。
百里骁站在山崖前,衣摆猎猎,微微一转眼,听龚叔沙哑开口:“公子,小梨姑娘已经葬在溪水村的后山。那里山高路远,不会有人打扰。”
他转过头,声音低沉:“辛苦您了。”
龚叔摇了摇头,听他声音无悲无喜,有些犹豫地开口:“人死即大事。我看不得墓碑上只有‘小梨’二字,于是派墨影去查。却在这附近没有查到对方一丝信息。”
顿了一下:“在汴城周围,也无任何一家医馆或是药堂,有女儿出走之事。墨影拿着画像去查,也并未有一人认得这画上女子......”
无上峰的属下各个不是酒囊饭袋,其中以墨影为首更是百里骁的左膀右臂。若是他们都找不出关于小梨的一点蛛丝马迹,那就说明对方或是鬼魅,或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说完,龚叔似觉得既然这话说出口,倒不如把所有事都一起说了,于是叹口气:“巫兄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检查过小梨姑娘的尸体,发现她.....她并未有哑疾。”
山风乍起,吹得树叶躁动不安,远处的两匹马嘶鸣一声,悠扬悲切,顺着崖底冲向天空,在崖壁之间回荡成神鬼般的哭嚎。
百里骁的衣摆鼓起,侧脸有如风刃镌刻。沉默冷峻。
他抬眼,眸底波澜不惊。
龚叔听他不语,心下一动:“难道您是......”
百里骁道:“隐约察觉,但未证实。”
龚叔的脸上几经变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老夫见她长得柔弱,心底善良。且愿随您一路同行,从不抱怨。当真是一个好姑娘。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不知何时突升薄雾,云烟缭绕之中,百里骁的眉眼也和远处的那间木屋一样看不清了。
院子前面,梨花飘落,只余光秃的枝丫。山风吹拂,再也送不来那股香味。
他垂眸,手指微伸,感受着崖底的劲风,然而只余凉意。
龚叔道:“也不知她幕后之人是何人。若是想要诓骗于您妄图攀附富贵也好,若是真心怀叵测,察觉您的身份意图潜入无上峰,那就是罪不可赦。”
说罢,感觉自己的话有些重,想起在溪水村被照顾的日子,不由得软了一些:“无论如何,您安然无恙。这便是大幸。她香消玉殒,前尘皆消,您就莫放在心上了。”
百里骁抬眼,溪水村在云雾之下愈发朦胧,恍然若梦。
收回指尖,道:“回峰吧。”
这声音打着旋,被山风撕扯着,破碎成了细碎的呜咽。
苏玛收回视线,捏着眉心叹口气。她永远都在低估百里骁的警戒心。她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对方对她的怀疑早在溪水村就已种下,那是无论多少陪伴、多少感情都抹平不了的。
想要完全攻略对方,就必须让对方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只有山洪一般的感情才可让对方心甘情愿压下一切怀疑。
百里骁的心太过冷硬,她以为自己只要将对方的心撬开一条裂缝就能得到对方的新人,却不知道离那个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如果她没有死,她完全可以把对方对她的“好感”磨成爱意,只可惜她的运气不好,在刚打动对方的时候就一被一剑穿心。
天道鼓励她:“较前两次,既有进矣。”
苏玛苦笑一声,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天道的夸奖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讽刺。比起前两次她确实有进步。第一次对方看都没看自己,径直压过去。第二次逢场作戏稍不开心就杀了自己。
第三次,对方心存怀疑但好在仍留有余地。
她该庆幸自己这次已经让对方有所动摇,然而对方的心就像是一个严丝合缝的蚌,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次只能撬开一点,却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天道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玛叹道:“我神魂疲惫。已无心思考。需要闭关好好打算。”
天道也叹了一声:“吾亦是。吾剩余能量所剩不多,需沉睡恢复。汝需细思,望下次事成。”
苏玛点了点头。
她在进入数据库之前,又忍不住狠狠地捶了百里骁一记。
“下次我就不会让你那么好过了,你等着吧!”
山风起,百里骁背对山崖而立,身形若松。
追天逐地蔫蔫地从山下而来,他刚欲拉住缰绳,突然内心一动。
心上似有重鼓一击,不痛,却有无尽的酸涩在胸口扩散。涩意随着血液迸发传入四肢百骸,指尖都在微颤。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只能看到光秃的崖壁。
他忍不住抬手按住左.胸,神情怔忪。
龚叔正欲上马,听见百里骁呼吸有变,于是问:“公子,可是伤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