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地偏过脸,许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痒意,下意识地说:“您这是心疼我了?”
百里骁抬眼看她,这一眼似轻似重,她也说不明白,却像是揭穿了她名为“苏夭”的假面,看穿了她的故作淡定,看透了她的欲盖弥彰。她下意识地闭上嘴,想要说什么找回面子,却也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
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追天在雨幕里欢快地撒着欢。
苏玛听了会。眼前的百里骁褪去冰冷,神色沉静。难得的,她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
天快亮时,百里骁吃过了药小憩一会。
苏玛却毫无睡意。看着手臂上裹得严实的白布,有些微怔。
突听两声轻响。她转过头,见一只乌鸦落在另一棵树的树梢,脚上有些打滑,狼狈地从树上滚下。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在睡觉的百里骁,顶着雨瞬间冲进了隔壁的树下,蹲I下I身有些嫌弃地拎起它的翅膀,无声地张口:“你又来干什么?好好当你高冷的天道在天上看着不行吗?”
乌鸦跳到她的膝上,漆黑的小眼睛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百里骁,最后回头。鸟嘴张了两下,声音自动出现在苏玛的脑海:
“见你今日之计实在成功,特来恭喜。”
“计?”苏玛不明白:“什么计?”
她今天并未对百里骁用什么计,还差点暴露了身份。怎么这乌鸦没有来问罪,反而来夸她?
“莫要谦虚。”乌鸦偏过头,看向她的手臂:“吾本以为你只是莽撞地只想勾引他,但今日才发现此计玄妙。你知贸然接近百里骁定会惹其厌烦,于是将计就计,今晚出了一套苦肉计。让其在厌烦之时伤了你,后又觉愧对于你。
欲扬先抑,让其对你上心,实在是妙。”
苏玛下意识地想否认,只是一对上乌鸦那双冰冷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点头:“......对,我用了计。”
只有她内心知道,她什么计划都没有用。苦肉计她用得太多了,在是“小梨”的时候她就已经用了无数次。
她骗对方自己是哑巴,骗对方自己无家可归,骗对方自己舍得让他走,骗对方......她骗了太多太多,无论是在溪水村前还是在溪水村后,她一步步地将百里骁诱惑进自己织的那张网里,让对方一点一点地对自己上了心。
如果不是上一次自己太倒霉,被卷进了剧情里,她很有信心会让对方完全爱上她。
这个办法很是好用,她完全可以再复制一次。
只是这一次,她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因为......
乌鸦并未发现她的怔愣,满意地点头:“吾就说你不可能毫无办法。这个世界即将结局。望你再接再厉,加快进度。”
苏玛回过神,算一算日子。如今百里骁已经是众矢之的,再过一段时间叶鸣即将带领众人攻上无上峰,届时就是结局了。
乌鸦道:“吾力即将消耗殆尽,望尔抓住这次机会,定要攻略下他。在决战之日,你将作为百里骁的弱点,助叶鸣杀之。”
被叶鸣杀掉?
她的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在洛城里做的那个梦。百里骁被玄雾剑穿胸而过,猩红的血染遍了天际。
她皱了下眉,微微垂下,似是点了一下头。
似乎看出她的退却,乌鸦的眸光一闪:“虽然你此次做的不错,但是也切勿屡作试探,对他抱有幻想。百里骁生性冷漠无情,他若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会知道你三番两次地骗了他,定会横剑杀之。”
苏玛一顿,乌鸦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很是漠然,比百里骁更要冷。冷得她刚才翻涌的心潮寸寸冻结,挣扎一下都要扯出血肉带出疼来。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我是专业的。”
乌鸦扑扇了两下翅膀,欲要起飞:“记住你说过的话,苏玛。”
看着乌鸦消失在雨幕中,苏玛垂下眼睫,有些好笑。
看来天道说是来鼓励她,实际上是来警告她。警告她什么?警告她不要对百里骁真情实感?
笑话,她怎么可能。她是专业的玛丽苏,她生来就是一个任务机器,攻略人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使命。在她的眼里无论主角还是反派都只是任务对象而已,并没有什么分别。
百里骁只是更冷漠、更凶残了一些,她才不会对对方有任何感情。
她夸张地撇了撇嘴,夸张到不知道扯到了哪根神经,胸口猛地跳了起来。
她毫不在意,慢慢往回走。只是不知为何越走越快,越走越乱,耳边的雨声都消失不见,一瞬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慌张地掩饰着什么,响到似乎整个胸腔都在共鸣。
突然,她的脚下被一根树根一绊,瞬间向下倒。
她一惊,猛地叫出声,却扑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她抬眼一看,心一顿:“公子?”
百里骁扶起她,神色平淡:“刚醒。”
苏玛有些犹豫,想要问一下对方是否听到了什么,他却早已经转过头:“天亮了,当出发了。”
苏玛一转头,见远处的红日东升,似是带着烈火燎原,天地都变成橙红一片,壮烈无比。
一听到“出发”两个字,追天自动跑到跟前,前蹄一屈就等着两人坐上来。
苏玛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看他并无什么异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对方应该是没有听见她和天道的对话,不过“听”到有有什么用,她一直都是无声地说,对方顶多是以为她和小动物关系友好,谁能把一只乌鸦往神怪的方向想呢?
她心下一松,刚想上马,突然感觉背后一热,像是有一道目光黏在上面。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百里骁目光平静,并未看向自己。
她有些惴惴,战战兢兢地上了马。
百里骁走到追天身边,意味不明地拍了拍马头,翻身坐到了苏玛的身后,苏玛一愣,他面无表情:
“坐好。”
她反射性地挺直身体,心里却总是像是坠着什么,惶惶不安。
难道是天道猜对了,对方真的对她有所愧疚?
作者有话说:小修
第61章
两人再度上路,来时凄风苦雨,往北走竟然一路晴好
远远地,看到有座城市近在眼前,不似沛城的平和,也不似洛城的繁华,有种古朴的肃杀。往来皆是骑马奔驰的江湖人,刀尖向背,冰冷的惨白连成星星点点一片。
苏玛模糊地看到两个字:“沣城”。
沣城?她似乎在原著里看过这两个字,但印象不深,百里骁来这里干什么?
走到山下,百里骁一拉缰绳,停下了马。
苏玛下马,一抬眼,看远处群山起伏,重峦叠嶂,这里更早入秋,山底浅黄和墨绿参差交错,像是五彩蜀锦铺就。
百里骁一下马就转身歇息,追天跑了那么久却丝毫不见累。它找到了一条小溪,许是见了水于是撒起了欢。
苏玛笑着拍了拍它的马头,它叫了两声,欢快地绕着她跑了两圈。
苏玛忍俊不禁,突然感觉身后有异样,她一转头,见身后平静,坐于树下假寐,面色冷淡。
她有些纳闷地皱了下眉。
叫了两声,对方并不答应。苏玛又开始气闷起来。
这几天对方愈发沉默,像是一块顽石,让她无从下手。
她开始猜测对方百如此冷淡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在那天晚上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但以他自己的性格与脾气,一时半会也不会对她另眼相待,于是只好对她冷然以待。
她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一时之间也不好冒然“下手”。天道催了她几次,她也只当视而不见。
只是眼看着对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想必目的地就在眼前,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对方现在对她冷淡得很,她已经被对方贴上了“不怀好意”、“蓄意接近”的标签,该怎么才能让这块“木头”真正地注意到自己?
正皱眉时,突然被喝了水的追天蹭了一身,她被冷得一哆嗦,一低头,看见清冽的溪水,再看看在旁边假寐的百里骁,眼珠一转。
正值晌午,艳阳高照。百里骁的内力难得顺畅了许多,他闭上眼,感受内力在体内的畅快的循环,微微松了一口气。
巫云说过,玄霜禁诀的威力巨大,但是对身体的反噬也是不可忽视。他不在乎其对身体的反噬,他只是担心这功法无法顺利运用。
毕竟目的地就在眼前,一路上肯定会有险阻,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正凝神时,突然感到面上一凉。
他抬眼,见被叶子盛着的一捧水递到眼前,阳光温软,溪水也清清冽冽,从葱白的指尖滑到手腕,蜿蜒流转,如同划过一段水玉,留下晶莹的痕迹,那滴水珠挂在袖口摇摇欲坠,最后将轻薄的布料洇湿,朦胧地贝占合在腕间。
“喝水吗?”
声音也温软,带着小小的试探。
他被阳光晃得眯起眼,见苏玛勾着嘴角,面庞像是要化在阳光里。
看他不说话,她微微一勾嘴角:“不想喝?难道在这个时候了还怕我给你下药?”
说着,她当着他的面小小地抿了一口。红唇微弯,像是美人月下抿口脂,眼睛潋滟清冽,不躲不闪地看着他。
抿下一口,唇上还挂着一点,如同浸过水的樱桃,晶I亮I饱I满。
百里骁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你还真不给我面子。”她坐到他身边,离得近了,更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清香。面颊还带着溪水,水渍缠着发丝缱绻地黏I在I脸I上,属于阳光的热I切和温软,从她一个人身上猛烈地冲撞过来:“说不喝就真的不喝。”
他突然抬眼,道:“我不渴。”
苏玛一愣。
对方早已经转过头,拿起长剑道:“休息好了,就出发。”
苏玛还没有从对方特意对她解释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对方还要出发,不由得问:“走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要去哪里?”
百里骁指向前方。
苏玛一看“沛城”两个字,想不明白这里鱼龙混杂,有什么好去的。
等一下,沣城?
苏玛一惊,是离炼刃谷很近的沛城?难道对方真正的目的地不是沣城,而是炼刃谷?
炼刃谷地处隐秘,多年以来一直是众人向往的地点。因为相传炼刃谷的人会打造神剑,玄雾就是从这里所出。
只是二十年前彻底失去了消息。这里,不止是玄雾被铸造的地方,而且是一切恩怨纠葛的起点。
它连接了二十年前的仇怨,也掀起了二十年后的纷乱。然而在苏玛的印象里,百里骁并不是在这个时候去的炼刃谷。
在龚叔交代了所有真相以后,他怀着滔天的恨意与懊悔,颤抖地推开了炼刃谷的门。
在这里,他知道了所有的恩怨。也填补上了龚叔的话带给他的巨大的空洞。
但那太晚了,在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后,已经太晚了。
在他毁掉了一切之后,这才告诉他,他毁掉的才是他一直珍视的。他亲手摧毁的,才是他梦寐以求的。
无异于在他心上捅了千万刀。
百里骁理所当然地入魔了,他杀了男女主,但犹不满足,于是将暴虐的目光投向这个世界。
他就像是被一根树枝刺伤眼睛的野兽,茫然无措地横冲直撞,无法找到罪魁祸首,于是就将正片森林都付之一炬。
她想到原著,一时入了神。
刚回过神,就发现百里骁正垂眸看着自己,目光晦暗。
苏玛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道:“去沣城干什么?那里现在有很多的江湖人,鱼龙混杂,你现在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百里骁现在是众矢之的,进了沣城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且他的目的地如果真的是炼刃谷的话,又为何特意去一趟沣城?
百里骁道:“有必须查明之事。”
苏玛:“哦。”
她开始回想这几天相处的细节,对方为何突然想要道炼刃谷查明了真相,到底是哪一环节和原著有了出入。
——百里骁是在第二天晚上突然带她走,在那之前她一直在无上峰里,并不知道对方见了什么人,所以有可能是别人告诉他的,但是如果有知情人,那么在原著里应该会有所提及。
对方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难道是在那个武器库!?
苏玛眉头一皱,百里骁道:“沣城不比无上峰,无上峰虽恶者居多,但有我管辖不会有犯乱者,但沣城乃是天下至纯至恶者聚集之地,你莫要离我太远。”
苏玛点头,一细想对方的话,忍俊不禁。原来他也知道无上峰的都不是好人啊......
她一抬眼,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银色的面具,露出尖细的下巴,更显神秘。
她不由得有些恍神。
百里骁道:“走吧。”
两人走进城内,百里骁乌衣黑发,顾盼之间有银光流转,似一柄出鞘的剑,旁人皆不敢近身。只是苏玛长得美艳,一颦一笑皆是瞩目,往来众人想看却又碍于百里骁而不敢看,格外纠结。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苏玛立刻就知道他的意思,花容失色地抬手遮面:
“我才不要戴那种丑丑的面具!”
笑话,她耗费许多元神来操纵这具身体,可不就是为了明艳动人,若是遮了脸还有什么意思。
百里骁转过头,阳光温软,恍惚他的面孔也有了温柔的错觉。
苏玛放下袖子,问他到底要去哪里,百里骁不语,两人走了一会,突然听到一处茶楼传来喧闹声。他眉眼一动:“就是这里。”
说着,带着她径直地进了这处茶楼。
茶楼本是文人墨客前来休闲的地方,但沣城的茶楼却充满着糙劣之气。室内摆设简单,毫无茶香不说,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但这味道里又掺杂着不可忽略的血腥气。
苏玛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再走进去,台上说书的却不是一温文先生,而是一粗壮大汉,呲牙咧嘴、拍桌捶拳,说得口沫横飞,台子被他拍得砰砰作响。许是说到妙处,台下源源不绝传来粗犷的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