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骁抱着她,微微闭上眼:“我从不说谎。”
苏玛想了一下,突然神秘一笑:“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我吧,不过你要是见到了我的本体,恐怕会很惊讶。”
百里骁故意道:“难不成你长了三只眼睛?”
苏玛嘻嘻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打开船帘,此时日头已经微微偏西,春风送爽,有年轻的夫妇亲密地走在石桥上,孩童脱下了冬装,拿着小风车在人群之间疯跑,老人坐在桥边闲聊,河水潋滟,染上了暖黄的光,有游船缓缓经过,欢笑声不绝于耳。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地额头相抵。
苏玛的心第一次无比地安静。
此时她不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也不是提心吊胆的攻略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名为苏玛的,百里骁的妻子。
她想,前几天纠结在心头的那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终于找到了用本体溜在这里的理由
那就是百里骁。
吃过了饭,天色已经擦黑。
两人相携走在护城河边。
苏玛看着水面上飘着的花灯,突然内心一动:“你还记不记得大半年以前,在我还是小梨的时候,那一晚我就站在这里,本来我就随便扯了红绳,没想到还真的把你‘扯’了出来。”
百里骁道:“我记得那句诗。‘我心悦你,不问朝夕’。”
苏玛和他握紧了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信命,只是我和你好像冥冥中自由注定。那句诗真的是你和我无意间一起得到的,我当时还很惊讶呢。”
百里骁将她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道:“这一次,我信命。”
苏玛靠在他的肩膀,惬意地叹口气。
夜风徐徐,苏玛又开始困倦,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百里骁道:“困了?我带你回家。”
苏玛嘟囔:“可是时间还早,我还想再玩一会。”
百里骁道:“明天我们再出来。”
苏玛低下头,不说话。
百里骁一顿,他刚想抬起她的脸,突然看她猛地抬眼,双眉微蹙,一双长眸似水,委屈地用手比划着:
“公子,我不想回去……”
明明是清冷的长相,面上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百里骁的瞳孔猛然放大,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是小梨。
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一年前。
那个外柔内刚、温柔善良的小梨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喉结动了动,半晌咽下口中的酸涩,无奈地点头:“好吧。但是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苏玛的眼中闪过得意。但还是委屈巴巴地点了一下头。
汴城的夜里,灯火阑珊。
两人走在街上,苏玛难得扮了一次小梨,看百里骁很吃这一套,于是开始频频扮可怜,不顾自己已经吃得滚圆的肚子,让百里骁给她买了很多的甜糕。
最后,她撑得实在是走不动了,百里骁于是蹲下来,让她爬上去。
她自动搂住他的脖子,打了一个嗝。
百里骁道:“时间到了,回去吧。”
苏玛刚想拒绝,他就道:“你现在是小梨,不能说话。”
苏玛:“……”
她气哼哼地扯了扯他的耳朵,还是抵不住困倦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背着她,缓缓地走过汴城的长街。
斑斓的灯光在苏玛的眼前晃过,她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耳边也传来了河水流淌过的微声。
他的背很是宽阔,她心安无比,终于坠入梦乡。
在若有似无的颠簸和马蹄声中,两人回到了溪水村。
苏玛感觉自己被人放进了软被里,她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然后眼前有人挡住了烛光,她下意识地想起昨夜的事,于是皱着眉嘟囔:“今晚不要你‘补偿’了,我要睡觉。”
补偿,是她身为苏夭的时候,对百里骁提的要求。
她不说还好,一说百里骁就想起了这件事。
本来看见小梨“回来”他的心绪就难平,听她提起苏夭的事更是起伏。
于是一挥手熄灭了蜡烛了,缓缓覆了上来:
“我曾说过,日后会补偿你。我从不食言,现在就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
苏玛即使半睡半醒也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睁开眼。
她想控诉对方对自己食言了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百里骁就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苏玛的呼吸猛地急I促了起来,在幽暗里,她揪紧了他的领口。
半晌,艰难地喘口气:“我、我要睡觉QAQ。”
百里骁放在床幔,室内终于变得一片昏暗。
百里骁哑声道:“你刚才已经睡过了。”
百里骁喂饱了她,让她养足了精神,终于又可以“开吃”了。
苏玛:“……”
又一个不平静的夜,低低的哭泣回荡在这小小的木屋里。
“我不、不要了……”
“嘘,小梨可不会说话。”
“……”
第102章
这夜的无上峰,峰顶狂风呼啸。
在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如同恶鬼触手般,张牙舞爪的宫殿。
在狂风呼啸中,铁链挣动的声音也无比明显。
形销骨立的龚远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听着门内传来的挣扎和痛苦的呻I吟声,无力地叹口气:“峰主,你莫要挣扎了,那穿在你琵琶骨上的铁链和铸造神剑的玄铁来自同一处,你再挣扎也只是徒增痛苦。”
穿过这一层厚厚的铁门,百里一海的琵琶骨被铁钩勾住,两条碗口粗细的铁链钉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
百里一海艰难地抬眼,风霜在眼角摇摇欲坠:
“我早已经不是峰主,你不必假惺惺。”
龚远一滞,面上闪过一丝悲苦:“在我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无上峰的峰主。”
百里一海嗤笑一声。
他眯起眼,突然问:
“百里骁那个孽子去哪里了?怎么几日都不见他。”
龚远咳了两声:“骁儿正是新婚,他和新夫人每天腻在一起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这么冰冷的地方。”
“骁儿?”百里一海嘲讽地勾起嘴角:“你倒是叫得亲切,莫非是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龚远面上猛地涨红,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灰败了下来:“我视他若子,却不配让他叫我一声父亲。”
百里一海嘶哑地笑:“我想不通,他只是一个我随意抱回来的孽子,何至于此让你如此对他重视。”
“他不是孽子!”龚远下意识地反驳,胸腔都带着嘶吼:“这是您的错,是您当年的一时糊涂才导致了所有的悲剧!骁儿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
百里一海狂笑一声,铁链震颤不止:“龚远,你有何脸面指责我?你扪心自问,这二十多年以来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吗?你可曾提醒过一次百里骁他的身世?”
龚远目眦尽裂,喉咙滞涩着说不出话。
“你身为我的属下,却心生二心,是为不忠。你视百里骁若亲子,却对他所有的遭遇都冷眼旁观,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为何还有脸活在世上?”
一声比一声响亮,声声砸进龚远的心底。
龚远双目含泪:“对,你说得对。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他挣扎地爬起来,刚想一头撞在铁门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眸子里有了微光:“不,不,我还不能死!我还得守着这扇门,我还得看着你,让你和我在这里一起赎罪!”
风霜在宫殿上盘旋,龚远说完那句话,就颓败地坐了下来。
却没想到眼前的铁门猛然发出嗡鸣,龚远慌张地站起,踉跄地倒地。
紧接着,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缓缓临近,并冷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百里一海猛地揪起领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很可惜,需要赎罪的只有你。”
龚远开始徒劳地挣扎:“您、您是怎么出来的?”
百里一海的双肩鲜血淋漓,他一手掐着龚远的脖颈,一手将铁链从自己的身上抽出:“你以为这区区的铁链就能桎梏住我?”
龚远的喉咙嘶哑:“你要干什么?”
百里一海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既然百里骁这颗棋子已经失去控制,那就由我亲自毁灭它。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他最后为我牺牲一次……”
龚远浑浊的双目布满泪:“你怎可这样、你为何这样啊!他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啊!”
百里一海嘲讽大笑:“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桑竹芸与叶震天的儿子!”
轰然一声,龚远猛地明白了一切。
所有的怨恨与疑惑都有了解释。
“桑竹芸和叶……震天?”
百里一海狰狞地靠近他:“是,没有想到吧?当年我把自己的儿子和他们的儿子进行交换。如今我的儿子即将是拥有天下的武林盟主,而他的儿子已经变成天下人所唾弃的大魔头!”
龚远目眦尽裂:“你、你,百里一海你这个畜生!”
百里一海毫不在意地一笑,他刚想扭断龚远的脖子,周围突然冒出了几个黑衣人。
他眯起眼,嘲讽地道:“百里骁不愧是我亲手带大的‘儿子’,竟也学会了这一招。看来巫云已经为他所用了。”
汪三方走了出来:“老峰主。”他看向百里一海还是有些犯怵,但是无上峰的人除了龚远之外,向来不念旧情,是谁是峰主就效忠于谁。
想到百里骁的命令,汪三方冷下心肠:“老峰主,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您还是乖乖回去吧。”
他的目光转向龚远,轻声道:“龚叔,峰主说您必须一辈子都守在这里了,他是不会轻易让您死的。一会我来对付他,您马上下山。”
龚远立刻就明白了汪三方话外的意思,眼眶顿时一热。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个外冷内热的孩子不会放他不管……
想到自己对百里骁做过的种种,龚远心中冷热交替,顿时哽咽出声。
百里一海冷哼:“看来你这条狗又换了一个主人。”
汪三方脸上不好看,他一个眼神所有人都涌了上去。只是百里一海虽然身上带伤,但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峰主,轻而易举地就砍断了所有人的头颅。
汪三方咳出一口血:“龚叔,你赶快走!”
龚远茫茫然四顾,道:“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走?”
眼看着汪三方即将被击毙,他挣扎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长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百里一海冲去:
“百里一海,你会遭到报应的!”
百里一海对龚远并不设防,鲜血顿时洒向空中。
直到自己捏着汪三方脖颈的手臂掉在地上,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龚远砍断了他的手臂。
百里一海怒气上头,顺间拧断了龚远的脖子。
龚远的尸体软倒在他的脚下,看着茫茫的夜空,安然地闭上了眼:“骁儿,我终于能无愧地走了。”
风起,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浓重了。
百里一海回头,汪三方早已逃走,他迈过龚远的尸体,捂着肩膀狰狞笑:“我从来都不信因果,若是真有报应,那我就等着。”
*
不知何时下了一场春雨。
苏玛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是有一只手把她的神智往无尽的深渊里拉。
等到她终于微微转醒时,就听到百里骁焦急的叫喊声:“苏玛!苏玛!”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处于剧烈的狂跳中,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况,就被对方猛地抱进了怀里:“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醒来。”
苏玛感受他比自己还要乱的心跳,赶紧抱紧他:“我没事。”
她轻轻地喘口气,道:“是我这几天有些累,多休息就会好了。”
百里骁低哑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吗?”
苏玛顿了一下,她轻声道:“你别担心,我只是灵魂有些累。等我们结束这一切,我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百里骁闭了闭眼,他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莫怕,我保证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
苏玛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冷光,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
玛丽苏的灵魂受到创伤,是很难恢复的。她在这个世界换了那么多具身体,苏夭死后又强行醒来,想要恢复的话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
而且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真的能留在这里吗?
百里骁将她抱起来,给她喂了一杯水,道:“已经是晌午了,你想吃什么?”
苏玛一惊:“已经是晌午了?”
她看了看天色,外面有些阴沉,潮湿的空气窗缝里钻了进来。
她没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仔细算算,天道只留给她七天的时间,算上今天就只剩下两天,却被她睡去了半天,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道:“吃完了饭你想去哪里,去汴城或者回沛城都可以。”
苏玛道:“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和你安静地待在一起。”
说完,又补上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
百里骁微微动容,他将她抱在怀里:“那我们就哪儿都不去。”
苏玛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