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林秀香实在是被招工折磨得不轻，好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现在的熟工送到她眼前，她哪舍得白白放过。
等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买的机器不够，她只有三十八台机器，现在厂里空着的机器只有二十四台，她只能接收二十四个人。
“缺机器？”皮望春脸上顿时划过喜色，不过只是喜悦了一瞬间，就飞快收敛了神色。
但这一瞬间，林秀香还是捕捉到了。
等林秀香跟着皮望春去了省城靠东边挨着另一个县的近郊，看到厂房里整整齐齐八成新的机器，林秀香反而冷静了下来。
皮望春的姐夫是个老实人，技术工出身，他算是开放以来，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祖传就是干裁缝的，后来带着徒弟开了这家服装厂。
服装厂开了八年，最开始也赚了不少钱，但因为款式过时，跟不上潮流，销路难打开，早几年前厂子就有些撑不下去了。
能撑到现在，也亏了以前合作得多的几个老客户，但现在朝代更迭，客户家里小辈掌业，直接就踹了他们。
“林老板，你能接下这批机器和人工，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皮姐夫一脸愁苦，背驼得有点厉害。
多年的感情在那里，皮姐夫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些老工人能有个生活出路，机器卖不卖得出去，都是次要的。
一个诚心想接手，一个诚心想卖，事情比林秀香想像得要顺利许多，当天皮望春姐夫就帮着把机器的人工都拉到了林秀香的厂里。
林秀香挺不好意思的，她这一分钱还没掏呢，这也太信任她了。
“你是皮……望春的朋友，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皮姐夫摆摆手，约好三天后林秀香去省城结清款项后，皮姐夫就跟皮望春一块儿走了。
为什么定三天后，因为林秀香现在手头流动资金还差了点。
林秀秀回家说钱不够，林父林母立马就分头出去借钱了，就连因为林秀香打算自立门户有点赌气的老陈师傅，也把攒了一辈子的钱送了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没有发生在林秀香身上，托林父林母兄弟姊妹多，且守望相助的福，筹到的钱付完所有款项后，还有一定的富余。
“现在两家的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别让你叔伯舅舅们失望。”把钱交给林秀香的时候，林母是心肝直颤啊。
统共六万余元，去信用社换了整钱，齐齐码在那里，是林母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
之前信用社的贷款，林母就瞅见贷款单上的数字，没真实见识过这么多钱摆在面前。
林母现在既想林秀香赶紧拿走，别晃她眼，心里又担心这钱会不会打水漂。
先前林母淡定，是因为林秀香花的钱，都是自己家里的，是自己去信用社借贷的，就算亏了，他们老两口怎么跟林秀香吃苦都没关系，吃糠咽菜也不怕。
但现在这些，可都是亲戚朋友们的血汗钱。
“放心吧，妈。”林秀香再被冲昏了头脑，每台机器她都是仔细检查过，确认没问题才敢接手的。
至于人工，在省城林秀香也一一看过他们的手艺了，都是熟手。
银货两讫，林秀香摇身一变，成了一家小型服装厂的老板，之前那三十多台机器，十来个人工，顶多算是个家庭作坊。
购买合同是皮望春拟的，付款的时候他全程都是在的，离开的时候，皮望春跟着林秀香一起离开。
“皮律师，你知道吧，我很相信你的。”走着走着，林秀香突然扭头冲皮望春道。
太巧了，林秀香最愁的东西，就这么白白捧到面前，由不得林秀香不去深想。
你看顾怀渝每次都等在火车站，他说好巧，可是真的巧吗？一点也不巧！
皮望春看了林秀香一眼，颇有深意地道，“你应该相信我。”
确实，林秀香哂笑一声，明明心里有疑惑，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出资拿下，现在再去深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把事情弄明白，为了彰显自己高风亮节，把到手的机器和人工再推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
“谢谢你，我记你的人情。”林秀香郑重同皮望春道谢。
不管怎么样，至少工厂到了绝境是真的。
林秀香多少能安慰一下自己，所谓的姐夫，确实是需要有人接手他的机器和人工，去弥补这些年的亏空和损失。
钱林秀香也完全是按市价出的，并没有占对方的便宜。
机器和人工一到位，便火速投入到生产当中去，因为多了学校的订单，林秀香跟灯泡厂请了假。
没有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兼顾。
得知林秀香请假，销售部其余几组都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尤其是以徐光为首的二组。
“不要怕，有任何问题，随时去我那边找我。”不是林秀香看不起他们，是他们真没什么能有让林秀香看得上的。
不想办法去跑客户开拓市场，跟自己之前的业绩做比较，寻求进步，成天盯着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请好假后，林秀香便一心扑在了服装厂里。
厂里现在不光有学校的订单，还有之前林秀香拉到的小批量订单，都是要做的。
林秀香拉到的单子，还是由厂里原本的职工做，新进来五十个职工，全力赶校服单子。
虽然林秀香答应全部接手，但也还是有一小部分职工有了更好的去处，不愿意跟着林秀香，这个是没有办法强求的。
小批量订单做出来一半后，林秀香便跟打版师傅和样衣师傅开始打版、裁制、改进新的样衣。
这些可都是林秀香拉订单的关键。
苏洋虽然是兼职，但课余时间都从省城跑来，泡在工厂里，跟着样衣师傅学习经验，通过实践学习，提高自己的设计能力。
林秀香忙得脚不沾地，林父林母帮不上她多少忙，只能尽力给林秀香做好后勤工作，不让她多操别的一点儿心。
这头林秀香忙到昏天暗地不知时日，省城那头，楼家也谈起了林秀香。
“小林是个好姑娘，有上进心，但太有上进心了，妈担心她没有办法全心全意照顾你和妞妞。”楼母忧心忡忡。
她对儿媳妇确实没太多的硬性要求，只要人品好，儿子孙女喜欢就好。
之前林秀香一出差就是一个月、两个月的，她就不说了，现在林秀香又开了个什么服装厂，忙到陪妞妞玩的时间都没有，楼母就有些意见了。
她是要找顾家的儿媳妇，不是要找忙得不见人影的女强人。
楼父点头，温和地道，“咱们家的条件，也不需要她那么拼，你看能不能跟小林谈谈，我们不是反对她做自己的事业，是希望她能多兼顾一下家庭。”
“是，是这个意思。”楼母附和。
楼建新正准备开口，他怀里的妞妞先说话了，“奶奶，我喜欢香香姨，我不要香香姨照顾，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楼母一脸慈爱地看了眼孙女，这小丫头！
“妈，我和秀香，是我在追求她，选择权一直在她手里。”楼建新把往下滑的妞妞往上提了提，“她现在事业刚起步，我想支持她。”
楼父楼母对视一眼，楼母轻叹一口气，楼父道，“我们做父母的，只是给你一些建议，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说完，像是在安慰楼母，楼父又道，“或许等小林的厂子走上正轨，就没有现在这样忙了。”
第53章
没有最忙，只有更忙。
林秀香自己都没想到，开个厂子事会那么多，至少她自己开服装店的时候，每个月最累的几天，就是去进货、理货、交房租的几个日子。
好在有林父林母帮忙，一些杂乱的琐事，他们很快就帮着处理了。
但林父林母年纪毕竟大了，林秀香也不忍心把他们的老年生活都砸在这间小厂房里，这样完全违背了她奋斗的初衷。
如果这样的话，她还不如一直在灯泡厂工作呢。
反正以她的能力，工作个几年，再加上合理投资，照样能成为小富婆，让自己和父母都过上优渥的生活。
但这个时候，可不是十年后，人才大多直接分配进了国企和机关，她就是想招好的管理人才也招不到。
而听到她还想招人，林父林母极为反对，尤其是林父，头上压着近十万的债务，对林父林母这样不愿意欠人钱的人来说，压力大得可怕。
别看厂里现在有订单，但也只是空有订单的情况，每天的水电人工，还有各种材料，就跟吞金兽一样，只进不出。
这会正是节约成本的时候，林秀香居然还想招人？
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所以，现阶段还是得林秀香自己扛。
“到底还是跟真正白手起家的不一样。”林秀香忙完一天的工作，揉了揉眉心。
重来一世，人生多了许多经验，不管是做事还是思维习惯，都是遵循经验行动。
当然，这也不是说不好，只不过落在旁人眼里，有些出格罢了。
在林秀香看来，能用钱解决，并带来回报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有钱在手上花不出去憋屈。
但在林父林母眼里，是时时都提心吊胆，盯着她的手，生怕她大手一挥乱花钱。
想到这里，林秀香无奈地笑起来，真是甜蜜的负担，但她甘之如饴。
随着零散订单的陆续的交付，服装厂里终于看到了回款，林父林母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楼建新拉来的校服订单，林秀香在校服样品做出来后，立马托去几个大城市出差的同事弄了各式各样的校服来，择优选择最好的款式，又做出了好些样衣，开始跑学校拉单子。
物美价廉，还真让林秀香拉到了好几个订单。
不过林秀香不打算把工厂转成专做校服的订单，拉到足够养活工厂半年的校服订单后，林秀香就收了手。
等到服装厂稳定下来，也差不多到了林秀香继续带夏卫疆和苏雪兰出差的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林秀香的心已经到了服装厂那边。
虽然还留在灯泡厂，不过是舍不得丰厚的工资和从徒弟身上抽的成而已，势必不会对工作用心。
但没想到，林秀香并没有直接带队出去，到了外面把任务直接交给下属，自己摸鱼。
林秀香提前两天回到厂里，先了解了厂里生产线有无变动，新研出来多少灯具，以及具体的参数数据后，又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开了次长会后，才出差。
“还好她呆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徐光暗暗跟林秀香较了挺长时间的劲。
说来心酸，说是较劲，其实是他单方面的较劲而已，林秀香压根就没把他当成威胁，放在心上过。
徐光眼睛里流露出些许佩服，“跟林秀香这种聪明又较真的人竞争太可怕了，她就不是个女人！”
反正徐光是没见过林秀香这么拼的女人，尤其是林秀香长得漂亮，明明就有坐享其成的资本，偏偏工作起来比谁都拼命。
“走了个林秀香，还有个苏雪兰啊。”三组组长悠悠长叹一声。
是因为名师出高徒吗？为什么林秀香的徒弟那么快就能独挡一面，而他们带出来的人，大多是抽一鞭子走一步的那种！
人比人实在是气死人。
林秀香的工作态度，对底下的人影响很大，尤其是夏卫疆和苏雪兰，他们跟林秀香最久，真心把她当师傅。
夏卫疆是挺想辞了灯泡厂的工作，跟林秀香去服装厂干的，反正都是做销售，销灯泡跟销服装又有什么区别。
借着灯泡厂国营大厂的便利和名头，灯泡厂的销售工作其实不难，反倒是服装厂的更有挑战性。
但奈何家里死活不同意，母亲奶奶甚至放话他敢辞了铁碗饭，她们就不认他这个儿子/孙子。
夏卫疆，“……”
苏雪兰其实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刚冒出来，就被她给拍下去了。
现在还不行，家里的负担太大，她极需要灯泡厂这份目前收入稳中有升的工作，不能有半点任性。
所以想要去林秀香的厂里工作，至少也得等到家里境况再好一点，家里弟弟妹妹能替她分担的时候才行。
再等两年，苏雪兰告诉自己。
出差前，楼建新知道林秀香可以歇两天，立马就带着妞妞过来了。
好一阵子没见，妞妞更加黏林秀香了，恨不得长在林秀香身上不愿意下来。
才两岁多的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身上的奶香味儿还没褪干净，软乎乎地一团窝在怀里，林秀香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看到她们相处格外融洽，连他这个亲爸都插不上手，楼建新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来。
这一次楼建新把妞妞留在了林家过夜，自己回了省城。
等顾怀渝拉着自家老爷子到林家的时候，林秀香正拉着妞妞的手，在院子里吃西瓜。
“顾伯伯，您来了？”林秀香最开始本来是喊顾老爷子做爷爷的，但顾老爷子没同意，非让她喊伯伯。
伯伯就伯伯吧，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父林母中年得女，顾老爷子老年得子，三个老人在一起还挺有话聊。
林父现在摄影已经放一边了，服装厂实在太忙，他也得帮忙盯着，偶尔有空闲，就跟林父一起钓鱼去了。
林父林母带着顾老爷子认识他们圈子里的老人，顾老爷子也带着他们认识了好些疗养院里有话聊的老头老太太。
说实话，灯泡厂的退休职工中心真没疗养院的老年生活丰富有趣。
老头老太太们虽是疗养，但一个比一个多才多艺，还经常自娱自乐地组织活动。
当然，这些在顾老爷子到疗养院之前是没有的，顾老爷子来了后，有顾怀渝这么个随叫随到，自家老爹有任何想法，不惜耗费大量时间和财力支持的大老板，一切就都有了可行性。
现在林母心里，完美女婿是楼建新那样儿的，完美的儿子闺女，是顾怀渝和林秀香这样的。
甚至林秀香能排上号，还沾了是亲生的福利，要林母看来，顾怀渝太省心了，林秀香太让人操心了。
顾老爷子笑眯眯地应了声，看了眼林秀香身边的小姑娘，很喜欢。
再看了眼身后默不作声跟着的儿子，有点糟心。
“来，到爷爷跟前来。”顾老爷子冲妞妞招手，妞妞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的时间多，对老人还是很亲的，闻言就走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