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还没看清, 头上落下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掌。
冷杉和肥皂的清香混杂，钻入鼻息，顿时安抚住她受到的惊吓。
“还是吓到了？”男人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发顶，“就是怕吓到你，我才敲门的……”
苏桃没有计较, 吸了吸鼻子, 疑惑道：“你刚回来？”
林战嗯了一声。
“洗了个澡。”
尽管很想第一时间见到他的女孩，但是自己一身的狼狈和寒气，不想这时候惊醒她让她担心。
他先去烧了洗澡水, 恰好看到屋檐底下晾着他的衣服，便没有回房间拿。
却没想到，她居然已经醒了，还站在自己的书桌前。
想到自己挂念了几天的人，每天也会牵挂自己，向来冷血的人，心口也微微发热。
灯光下，女孩儿的小脸漂亮得不像话，有点困倦的样子，像只慵懒的猫咪。
让他不由生出安心和温馨的感觉。
男人嘴角勾起一点愉悦的笑意，故意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桃：“…………”
不等她回答，男人替她答了：“担心我，睡不着？”
其实不用问也可以猜到，但就是想逗逗她，想看她口是心非又害羞脸红的的样子。
果然，他的女孩儿立刻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嘴硬道：“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做噩梦了。”
一个翻白眼的表情，配上娇蛮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讨厌，倒是让他自动理解为娇嗔。
真的……可爱。
他低低一笑，视线落在她粉粉的耳朵尖上，“什么噩梦，梦见我受伤了？”
苏桃：“…………”
要不要猜得这么准？
看着她微微错愕的表情，林战唇角勾了起来，声音低而缓：“这次没有受伤。”
苏桃下意识见他上下扫了一眼，清凌凌的桃花眸里，是轻易能读懂的心思——她的情绪变得更放松了。
这是听见他没受伤之后，安心的表现。
林战心里微微一动。
下一秒苏桃却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你想太多了，我回去睡觉了。”
她刚抬脚走出去，却被林战拉住了手腕，清冽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笑意：“既然醒了，想去看日出吗？”
苏桃愣了下，有点意动。
不过，两个人看日出会不会……太暗昧了？
这……是约会邀请？
可是她明明……应该还没有答应他的追求吧？
苏桃纠结时，那把好听的嗓音又问：“看过海上的日出吗？”
她倏然睁大眼睛，好想去，怎么办？
昏暗的灯光里，林战看见，那双桃花眸倏地亮了起来，比灯火还要明亮。
他将她灵动又纠结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他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着。
苏桃眼珠子转啊转的，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
“看日出可以，全家一起去呀。”
想单独约会？
没门！
男人只低笑：“好。”
林彦和大妹还好说，但是小弟和小妹根本就起不来了。
两人是被哥哥姐姐背在背篓里出门的。
一大早，林彦就去找村里的好友借了自行车。
天还很黑，甚至星空漫天。
可经过之前晒谷场的事情，人家一点也不敢有怨言，爽快地借了。
一行六人骑着自行车往海边而去。
苏桃坐在林战的自行车后座上，没多久就觉得困倦。
林战骑的车特别稳，奈何原始的土路颠簸，她不知不觉迷糊了一下，身子就忽然前倾。
“啊——”差点摔下车时，被林战伸手一把拉住，苏桃才陡然惊醒，吓出一身的冷汗。
“困了？”
“嗯，”苏桃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我刚刚是脑子进水了吧，怎么会答应来看日出的？”
十二月的海风又烈又冷，刀子一样。
林战轻笑一声，“你可以靠在我背上睡，我抓着你的手。”
苏桃有点心动，却傲娇地哼了声：“你故意的吧？”
林战唇角勾了勾，没说什么。
苏桃实在困得不行了，自然而然地伸手往前环住男人的腰身，头轻轻靠上去，闭上了眼睛。
林战立刻改为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腕。
苏桃悄悄勾唇。
隔着他厚厚的军大衣外套，即使靠上去苏桃也只觉得他的背很宽、很结实，没其他感觉。
手腕虽然被他抓在手里，却是隔着她的衣服的，林战平时倒是很绅士，除了……告白那天晚上猝不及防那个吻。
……
“苏桃，醒醒。”
低冽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桃迷迷糊糊，听不清那一声是‘酥糖’，还是苏桃。
她睡不够，有点起床气，嘴里气哼哼地唔了一声，不适地扭了一下。
然后，浑身就僵住了。
她陡然睁眼，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床上睡着，周围一片漆黑。全身都被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冷杉味道包围着，暖烘烘的。
而身子底下的质感，温暖却……硌人？
下一秒，她头顶罩着的大衣被拉下来，天光逐渐明亮。
一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指着东方对她说：“太阳马上就出来了。”
苏桃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海天一线的位置，已然是红霞漫天。
疏朗的云朵像鱼群一样，全部被染成了橙红色，边上却晕着一圈白色的曦光，格外漂亮。
苏桃有点移不开眼了。
在这强烈的晨光下，除了那一片耀眼绚丽的天空，海面是黑的，不远处的海岛、礁石和渔船都是黑的。
光与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又格外漂亮。
橙色的太阳逐渐从海平面升起，天空越来越明亮，太阳的倒影在海面上漾开一圈圈的波纹，黑暗逐渐无所遁形……
苏桃看得入神，全然忘了当前处境。
也不知道，在她看风景的时候，一旁的男人眸光落在她脸上，也是无法再轻易挪开目光的专注。
雪砌的肤，玉雕的骨。
女孩儿被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张细腻雪白得会发光的小脸露在外面。
阳光一照，那剔透的皮肤仿佛都快透明了。
精致得像最珍贵又易碎的玉器，让人想好好呵护起来，不敢磕碰到一丝一毫。
此时，那张雪砌玉雕的小脸上，看着美景微微露出痴迷的神色，可爱又……勾人。
林战忍不住想象，她看着自己也露出这种神色时，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日出的过程，每一秒钟都有不同的美丽风景。
不远处的林大妹也看痴了。
她指着海面上的半轮圆日对小弟说：“大姐名字的意思，就是初升的朝阳之光，希望之光。”
小弟：“真美啊……”
小妹：“美……”
苏桃莞尔。
转头，却对上林战专注望着自己的眸光，清冷的瞳映着暖橙色的朝阳，像冬雪在春光里融化。
苏桃心跳漏了一拍，脸红了起来。
那目光太过热烈，她下意识伸手捂住那人的眼睛：“看我干嘛，你看日出啊。”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竟然是坐在林战怀里睡的，军大衣把两人包裹在一起。
她心里刚升起一点羞赧，掌心忽然一痒。
男人的长睫扫扫着她的掌心，清冽而愉悦的嗓音低低响起：“你比日出好看。”
转瞬，苏桃的脸更热了。
这男人……为什么从那天之后，就不做个人了啊？
她猝然收回手，手忙脚乱地动了一下，想要走开。
腰却被那人勾住，“跑什么？”
苏桃力气不敌，气急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你耍流氓啊？”
“……”林战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松开，“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
苏桃清眉微挑，抬脚落地的瞬间，又听他说：“只是怕你脚麻了摔跤……”
话落同时。
苏桃双腿果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刺痛，刚站起来，又往下摔，被林战准确地接了回去。
他双手握拳接的，倒是显得很绅士，声音低低哑哑的，笑着说完后半句：“……你缓一缓再起来。”
苏桃：“…………”
“你一定是故意的！”苏桃又羞又气地掐了他一把。
林战没有辩解，只是帮她把军大衣裹紧了，“海风有点冷。”
她这才发现，脱了军大衣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刚刚抱着她还好，这会儿她走开了，那件衬衣根本抵不住烈烈如刀的海风。
她抬手就想脱下军大衣，却被男人按住手：“我不冷。”
“怎么可能？”苏桃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再半夜照顾一个发烧的‘林三岁’了。”
听到那三个字，林战修眉微挑。
“我真的不冷。”他看着她粉粉的耳朵尖，似笑而非：“看着你就不冷了。”
苏桃：“…………”
大佬求你做个人吧！
苏桃吐槽归吐槽，耳根还是不受控制地烫了。
“我去找小弟他们玩！”
他们来的这片沙滩很小但很干净，现在是落潮时间，苏桃跟着四小只意外地捡到不少小鱼小螃蟹，还有几片漂亮的贝壳。
可惜这种季节，海水都是暗黑色的，天空也是多云状态，风还大，玩不了多久，大家就一个个冷得受不了，收拾收拾回家了。
-
今天是年二十九了，大队里杀猪宰羊分肉，还发了糖果、水果和一人一两香菇干。
虽然不多，但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今年的日子，比往年更有盼头了！
林战回家补眠了两个小时，吃了午饭，又匆匆出门了。
苏桃压下心底的那点的失落，转而换上一脸微笑，招呼家里的访客。
很多相好的人家，都开始互相拜年了。
苏桃原本以为，经过晒谷场那天的事情，她和林战凶名在外，以后在村里除了周大海和周和平两家，是不会有什么人家跟自家往来的了。
谁知，竟有不少人家主动上门来示好。
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门儿清，给了大家今年不同以往的这份盼头，仔细想来，都是林战一家的功劳。
所以那些胆子大些的、脸皮厚些的，都直接上门跟他们家示好了。
林战和林彦都不在家，男性访客在门口一问，便又主动告辞。
所以苏桃招呼的都是村里的女人，她来者不拒，却客气疏离。
那些年纪大的，坐了一会儿发现跟苏桃没有共同话题，也少有赖着不走的，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女同志，即使好像聊得很尬，还是不愿走。
苏桃一开始很是意外和疑惑，直到他们中一个女孩被推出来问了她一个问题。
现在都在讲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农村劳动的女同志无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是知青都很要强，跟男人比着劲儿干活。
所以苏桃看到那女孩满脸通红，一脸害羞的样子还挺稀奇的。
“苏、苏知青，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要怎么挑、挑男人啊？”
苏桃一怔。
那女孩羞得头都抬不起来，语速极快地补充：“都是她们让我问的啊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女孩们有的羞得左顾右盼，也有大方的，嘻嘻哈哈接话道：“是啊，我们大家都好奇死了，你是怎么挑到林战同志这么宠媳妇儿的爱人的？”
“还是说，是你驯夫有道？”
“跟我们说说呗，真的好想知道怎么嫁一个好男人啊？”
苏桃大囧。
她早就知道，这个时候有的女同志们没有那么含蓄了，却没想到还能问得这么奔放？
可她实在答不上来。
只是面对大家的热情和好奇，她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最后，她认真地想了一想，认真地给出答案：“看脸。”
女孩们一愣，“看面相老不老实的意思？”
有人偷笑：“可林战同志那张脸，怎么看都是祸国殃民的脸吧，哪里跟‘老实’挂钩了？”
“对啊，那么招蜂引蝶的一张脸，你怎么看出他会疼媳妇儿的，明明他看起来更招女人疼啊？”
苏桃不由好笑，‘祸国殃民’、‘招蜂引蝶’、‘招女人疼’，这些形容词放在林战身上，那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苏桃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摇着葱白的食指：“非也、非也，我说的看脸，是看他长得好看，就行了。”
众女孩齐齐一懵：“啊？”
“好看就行了？好看的男人更容易花心、不老实吧？”
苏桃清眉微挑：“长得丑，看着老实的就真的会忠诚一辈子吗？就会疼媳妇儿吗？”
“谁能断言男人一辈子不会变心？”
这几个问题把众女孩问倒了。
半晌，才有个女孩笑道：“苏知青，能像你这么漂亮，应该不用烦恼这些吧？哪个男人娶了你这样儿的，还能看上别人啊？”
苏桃笑道：“这可说不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