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帮她擦好面脂后就要给她上妆,苏澜说,“大雪姐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请求的怯弱。
大雪就放下螺黛,出去帮着摆膳。
并不敢多看她,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心软,去心疼这个纤纤弱质的女子。
苏澜拿起螺黛,淡扫蛾眉,香粉敷面,口唇染脂,眉心再贴一朵红莲花钿,西洋镜里,便是一张清媚动人的脸。
虽然五官是自己的,但被红莲衬出些妩媚的镜中人,其实不那么像自己,而更像阿娘。
当年阿娘救过太子殿下一命,她刻意把自己画的更像阿娘,也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希望殿下看在那一命之恩的份上,留自己一命。
尽管现在,她不确定殿下放过自己更多的是因为阿娘,还是因为那团肉,但她却要时时刻刻都让自己看起来很像阿娘,免得叫殿下察觉自己的小心思而心生恼怒。
只不过,她可以慢慢地,一点点地,淡化阿娘的痕迹。
苏澜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展颜,就仿佛阿娘还在,温柔地凝视她。
阿娘,谢谢你。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会保护好聿哥儿让他健康平安的长大,我也一定,会替你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提前解释下,燚哥不是结巴哦,因为某些原因,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很难说完整的句子。
明天再见哟
第3章
天已经黑了,东宫一片惨淡的宁静,想来猛兽放出兽园造成的惨剧已收拾妥当。
这一天,苏澜又累,又被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是折腾的筋疲力尽,吃饱喝足了就开始犯困,但毕竟是新婚夜,她都已经在新房随意吃吃喝喝了,又怎敢自己早睡?——
尽管她觉得,十有八Ⅰ九,太子殿下是不会再过来的。
但,万一呢?
于是随便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只是她本来就困,随便翻的书竟是她最不爱看的佛经,仿佛能催眠一样,没看几个字脑袋就开始小鸡啄米,都不知过了多久,下垂的脑袋一下碰到了桌沿,猛地一惊醒。
苏澜有些茫然地看周围,恍惚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东宫。
她已经嫁人了。
她的新婚夜,夫君不知在何处。
她缓了缓,看时间已经过了亥时,殿下也没过来,所以,应该是不会过来了吧?
她小睡了会儿,比之前精神些,只是,她觉得不必再等,便放下书去床上睡觉。
新婚夜的红烛是不能灭的,也没叫人服侍,苏澜脱了外衣就在床上躺好了。
不过,还是谨慎的睡到了里侧——万一殿下来了,总不能让他爬进床里面去啊。
床有些硬,应该是按殿下的习惯布置的,被褥虽薄,却不知被芯是什么,硬硬的很不舒服,还毛毛的刺刺的,根本无法入睡,索性丢开,自己去箱笼里找了条红色的薄毯,搭在小腹上,居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是,苏澜做了个噩梦。
是傍晚时她差点就没命那一会儿的场景。
梦里,那头白虎朝她扑过来,可殿下并没有来救她,她躲不开,被白虎的利爪摁住了脖子,叫她窒息的同时,还很痒,就好像它用它身上的毛在挠她脖子似的。
可白虎怎么会挠她痒痒!
即使在梦里,也还有一点自己的意识。思及此,苏澜忽然就惊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双发红的眼睛,冷冰冰的,像准备要吃了她的厉鬼。
她急促而恐惧地吸了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的紧紧的,心脏跳的快的几乎爆炸,牙齿都在打颤。
“你很,怕孤!”那个厉鬼开口,语气阴森森的,手还放在她脖子上,好像只要她点个头,他就会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虽然厉鬼可怕,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是冰凉没有温度的,但至少,声音是熟悉的。
苏澜陡然回神。
她暗暗吁了口气,很快平复紧张害怕的心情,轻轻握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头微微歪了下,眼神清亮无瑕而无辜,像一只乖乖的小奶猫,透着少许的不解和关心,“太子哥哥,你眼睛红红的,是因为总睡不好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赵燚有一瞬的愕然。
他眼睛总是布满血丝是因为余毒未清,当然睡不好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譬如今晚,他和往常一样睡不着,他睡不着脾气就会很暴躁,一暴躁就控制不住想杀人。
但今天,他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苏澜那点软乎好玩的肉!
所以,他过来了。
没想到苏澜竟然在睡觉,还睡的挺沉!
居然心这么大!
赵燚就更暴躁了!
他睡不着的时候她凭什么睡这么沉!
那会儿吓得半死是假的吗!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弄醒她,而是躺在她旁边,摸着她下巴那儿的软乎乎好玩极了的肉,像把玩什么物件似的,爱不释手。
她睡得很放松,那团肉摸起来的确比她清醒的时候更好玩!
可她居然醒了!
还一副见鬼的恐惧,那点肉都绷紧了,不好玩!
赵燚很不爽,语气阴森的质问,但她却在一眨眼的功夫后从容自若,还问他这样的话,似乎真是他妻子一样关心着他。
难道还真叫井十三说中了,她是苏后刻意安插ⅠⅠ进来的,想用美人计对付他?
都过去几年了,还用这种烂招数!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过,这回的人选,倒是比其他人有进步!
苏澜却是不知赵燚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只见他不答,就当是默认了,遂甜甜一笑,“太子哥哥不要担心,澜儿以后天天陪着太子哥哥睡,太子哥哥定能夜夜好眠,很快眼睛就不红了。”
她声音软糯,透着几许少女的天真明媚,好似驱散阴霾的阳光一样温暖。
赵燚感觉到她渐渐放松下来,那团肉也重新变得好玩,但不如刚才睡着时,还是得等她睡熟了才有意思。
那就看看,她到底能玩什么把戏!
又让人意外的是,苏澜还轻轻唱起了小调,这是把他当小孩来哄睡?!
而且她唱的还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赵燚“……”
他沉着脸,神情阴郁,手指如淬了毒的利爪,立时就能掐断她的脖子让她毙命。
但是,她低声轻吟,如缓缓流淌过他手掌的清泉,涤荡戾气,心清明净,眼皮发沉。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闭上眼睡着了。
苏澜一身都松懈下来,眼神也松散了,还继续唱着。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
苏澜睁眼,望着头顶的帐子,恍惚了会儿,才想起现在在东宫,昨天深夜,殿下过来了……
她转过头,身边不但没有人,床褥上更是一丝余温也没有,要不是床褥和枕头都稍显凌乱,仿佛昨夜的同榻而眠是幻梦。
苏澜这一转头,才注意到窗外已天光大亮。
遭了!起晚了!
怎么没人叫她!
她连忙坐起唤人进来。
“小雪姐姐,我是睡的太沉了吗?”苏澜不安地问。
“太子妃恕罪,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昨天守夜睡得晚,把这事给忘了,求太子妃饶了奴婢这回!”小雪一脸惊慌,扑通就跪下,其余人也跟着一起跪。
昨天苏澜特别吩咐让卯时叫醒她,可那时候太子殿下也在里边睡着,就是给她十个豹子胆,她也不敢进去啊!
后来,后来殿下出去了,她不确定殿下会不会突然又折回来,正犹豫着,太子妃就醒了。
太子妃既问起,给她一百个胆也不敢把责任推到殿下头上啊!
苏澜蹙眉抿唇,很快轻声说,“下次别再忘了,先起来,梳洗后我还要进宫拜见皇上,祭拜皇后娘娘。”
小雪抬头,难掩面上愕然,“太子妃要进宫?”
苏澜也诧异地看着她,“大婚第二日,不是都要给公婆请安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小雪看着她的脸,还有些稚嫩,却难掩国色姿容,眼神也清澈无瑕,一时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太子妃您稍等,奴婢先去问问薛嬷嬷是如何安排的。”
苏澜看着小雪出去,眼里闪过涩然,苦笑了下才对其余三人道,“都起来吧。”
刚上好妆,小雪进来禀道,薛嬷嬷在外边候着,苏澜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没戴上发钗就出去,看到薛嬷嬷先柔柔一笑,“让嬷嬷久等了。”
“不敢。”薛嬷嬷行礼道,“老奴听说太子妃想进宫拜见皇上?”
她的表情语气仍是昨夜那般,但苏澜敏Ⅰ感地察觉到,薛嬷嬷比昨天更不喜欢自己了。
是因为,昨夜殿下歇在这儿了?还是因为昨夜没圆房?
苏澜有些拿不准,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些,显得有些不安。
“也要去祭拜皇后娘娘的。”
这次她注意到,她说这话时,薛嬷嬷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薛嬷嬷说,“太子妃有这份孝心就够了,不过这里是东宫,一切都要听太子殿下的吩咐。老奴今日并未听殿下吩咐要进宫,太子妃若闲来无事,可逛一逛飞羽殿。太子妃没别的吩咐,老奴先告退了。”
苏澜勉强地挤了点笑,点头说,“多谢嬷嬷提醒,我都记着了。”
这一天,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度过。
和昨夜一样,苏澜熬到亥时一过,仍不见赵燚过来,想着就算他来,应该也和昨天差不多,就赶紧上ⅠⅠ床,倒头就睡。
她又做了个梦,仍是那头白虎,但这次,白虎没有扑过来摁住她的脖子,是慢慢踱步过来,奇异的是,她竟然也没有那么害怕,就好像脑袋已经放空,就那么看着白虎到了她面前,前掌抬起她的下巴,锋利的爪子刮着她的皮肤。
大概因为这是自己的梦,她知道白虎不会伤害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那虎爪一直挠着自己,有点痒,还有轻微的刺痛。
她似乎都看梦里自己下颌下面被利爪给刮出几道血印!
苏澜一下就醒了。
深夜,月色明亮。
寝账并没有被放下来,她能清晰地看到,赵燚就躺在自己面前,表情阴森森的,像要吃人。
而他的手,又掐着自己脖子。
苏澜微微吃了一惊,但大约有预料到,并没有很怕。
她伸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嘴角一弯,“太子哥哥。”
她又说,“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啊,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
语气里,竟是有几分在撒娇的抱怨。
赵燚眉峰紧皱,眼里涌出戾气。
她居然已经不怕他了!
“太子哥哥,以后早些休息吧,这样你的眼睛才会快快好起来。”夜色里,苏澜并未察觉赵燚眼中阴翳,语气娇憨地说道,很快又唱起了《心经》,轻柔宁静的嗓音,像纯白无暇的雪花,能涤尽世间浊气,赵燚心中戾气消散,不一会儿,呼吸变得绵长。
作者有话要说: 澜妹妹:为何我的歌声催眠效果如此之好?
燚哥:因为你在念经。
第4章
从飞羽殿出来,天还未亮,就见薛嬷嬷在外候着。
“殿下。”薛嬷嬷福了个礼,表情仍是那般严肃,但看着赵燚的眼神,却温和许多。
赵燚点了个头就走,薛嬷嬷两步跟上去,“殿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就别讲!”赵燚冷漠地说。
薛嬷嬷愣了愣,就停下脚步,看着赵燚走远。
虽然知道殿下是这么个性子,但真遇上这样的情况,心硬如她,也9难免几分失落。
“姑婆。”
肩上被人拍了下,薛嬷嬷偏偏头,瞧见一张笑嘻嘻的脸,神情顿松,却还是板着脸训斥,“没大没小的,你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这不是没外人在嘛。”来人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薛嬷嬷摇摇头,一副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看不到别人,不代表这里就没其他人。”薛嬷嬷提了两句,就不再继续,毕竟眼前的丫头薛凝是哥哥如今唯一的血脉,又是个可人的姑娘,她也是喜欢心疼的很,也并不希望这孩子跟其他人一样,在东宫里战战兢兢,如行尸走肉一般。
姑娘家,还是俏皮天真一些,才招人喜欢。
“姑婆,刚才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薛凝挽着薛嬷嬷胳膊,往薛嬷嬷的住处走。
这些事,薛嬷嬷本不愿跟薛凝讲,可转念一想,薛凝如今在殿下跟前伺Ⅰ候,将来又是要给殿下做妾,要服Ⅰ侍殿下一辈子的,现在多提醒几句,总好过将来犯了殿下的忌讳失了宠爱。
于是薛嬷嬷便简单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低叹道,“殿下……凝儿你记着,服Ⅰ侍殿下,最重要的是忠心,听命就是。忠言,唉,到底逆耳。”
也许有的人愿意听,可殿下如今独断专行的性子,怕是什么也听不进。
唉。
长此以往,谁还敢说真话呢。
薛凝听了,却是眼珠儿咕噜一转,推开房门,扶着薛嬷嬷跨过门槛,问道,”姑婆可是担心殿下被太子妃的美Ⅰ色蛊惑,最后反被太子妃所害?”
薛嬷嬷点头,她可不就是担心这个。
尤其那苏澜,不但生的楚楚动人,还是个颇有心计的,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打扮的跟她母亲一模一样,提醒殿下那一命之恩,而放过她!还叫殿下破了这许多年的规矩,竟愿意和人同床共枕!
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殿下被苏澜算计!
薛凝瞧着薛嬷嬷面露忧色,轻言安抚道,“姑婆,您多虑了!依我看,殿下不是不听劝,反而是他心中有数,想试试太子妃的深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