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多虑了,出这个馊主意的正是皇上本人。
“嬷嬷稍安勿躁,且听我说。”苏澜柔柔道,“我并没有打算用母亲的名义去请求大都督。”
她又不蠢,怎么会干这种事?别说大都督信不信,她觉得殿下都能撕了她。
薛嬷嬷一脸的不信。
“我只是听说,母亲曾与大都督有些故交,就是不清楚具体如何,我想着,若是母亲对大都督还有些什么恩情,那最好不过了,嬷嬷觉得呢?”
她想,延昭帝既然敢写这样一封信,容娘娘如何暂且不得知,但大都督多半是动过心的。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一星半点的动心恐怕没多少用,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觉得容娘娘当年嫁错了人活该,最好还是恩情,恩情才好公开,苏牧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恩情?”薛嬷嬷微微一愣,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眼睛亮了亮,“我想起来了,还真的有,而且是天大的恩情!”
“那都是天武年间的事了。现在人都知道大都督第一次参战,仅仅一只数十人的先锋队就斩敌数百,还活捉敌军大将,立下大功,一战成名。但是,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当年大都督立下此等军功,可当时的…”薛嬷嬷似乎哽了一下,才继续道,“当时的主帅欺他年少,将他的功劳记在另一大将头上,当时跟大都督出生入死的将士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大都督人微言轻,甚至不能将真相上达天听,最后是娘娘听说此事,为他们奔走,才叫真相大白,先帝才重赏了那些将士。所以,若不是娘娘,就没有如今的大都督,您说,这是不是天大的恩情?”
苏澜都惊呆了,居然还有这等事?
而且,就算苏牧当年人微言轻,好歹也是卫国公府庶长子,老国公又那么疼苏牧,居然不会帮他?
还是说,其实薛嬷嬷说的婉转,当年人微言轻的不仅仅是苏牧,还有老国公?
她记事以来,卫国公府已经重新跻身于权贵世家核心,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承认,这都仰赖于苏牧的军功与苏皇后的得宠。
虽然令人心塞,但是,卫国公府能有今天,苏牧和苏苒确实是大功臣,也怨不得苏苒和三房都那么想得到卫国公的爵位。
哎。
苏澜感慨了会儿,回到正事,“当年的主帅是谁?冒领军功的大将又是谁?”
只见薛嬷嬷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说,“主帅是国公爷,大将是容大老爷。”
苏澜“???”
她吸了口气。
怪不得鄂国公身为殿下的嫡亲外祖父却没有选择支持殿下,还纵容容大老爷和苏皇后“眉来眼去”。
也怪不得容大老爷至今都没被册封为世子,说不定就是苏牧从中作梗。
不过,鄂国公府竟然和大都督有如此过节,苏皇后却还想和鄂国公府联姻,她是不知道这件旧事?
还是,她知道苏牧不可能站在她这边,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鄂国公府?
有没有这个可能?
苏澜激动起来,如果是真的,不管苏牧究竟是想黄袍加身还是推女婿上位,或是只做权倾朝野的权臣,那都意味着,她有戏!
“嬷嬷,快,拿母亲的手稿给我看看,我现在就要写信。”
薛嬷嬷有些不解,“太子妃这里不是有了吗?”临摹个字体,还要细到每一个字?大都督应该没有看过娘娘的字才是。
因为这是假的啊!
“我要模仿母亲的行文风格。”
“那……”薛嬷嬷应了之后又微微有些迟疑,苏澜就像看懂她的心思了,说道,“嬷嬷放心,我写好后会给嬷嬷看过,嬷嬷觉得没有不妥,才会交到大都督手上。”
薛嬷嬷讪讪地笑,“还是太子妃考虑周到。”
当天夜里,苏澜带着一封做旧了的信,在井二井五井六井八的陪同下,悄悄去到大都督府。
未免惊动太多人,是井五先带着信物溜进去找到大都督表明来意,不久后管家亲自出来接人。
见面的地方是在苏牧的书房里。
这种密谈,原本只该有苏澜和苏牧,但井二势要寸步不离,连换成井八贴身跟着都不行,苏澜很无奈,也幸亏苏牧许是碍于长辈身份,并没有计较。
“大伯父,侄女深夜冒昧来访,还请大伯父见谅。”苏澜盈盈一礼。
苏牧微微一笑,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手握天下兵马的常胜将军,反倒像个教书先生,一身的儒雅气。
“太子妃深夜造访,想必不是小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兜圈子。”但苏牧一开口,就知道他的儒雅温和都是骗人的表象而已。
苏澜给噎了一下,暗暗吐气,平复了下,才道,“好,那侄女就开门见山了。大伯父也知道,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由姑母监国,可是,大伯父就不觉得不妥吗?”
苏牧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平淡,像是看穿了所有的淡然,说道,“皇上昏迷,如果太子好好的,自然是太子监国最合适,但如今,太子也人事不省,除了皇后,还有谁合适?齐王?靖王?”
他说的平淡,苏澜却紧张的很,总觉得这老狐狸话中有话?
“那不是还有瑞王吗?”
“太子妃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苏澜“……”
有些话真的不能说那么直白的,她才不信苏牧听不懂。
“诚如大伯父考虑的那般,几位王爷监国也的确不那么合适,我就怕,姑母会禁不住权势的诱.惑,铤而走险,若是没人能劝阻她,恐怕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深夜,并不狭小的书房,安静的落针可闻,呼吸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听的人头皮发麻。
苏澜硬着头皮说了这番话后,就静静地看着苏牧,屏住了呼吸地凝神看着,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可是,她要失望了。
苏牧还是那温和的模样,既不觉得她大逆不道,也没有惊奇愤怒她对他的怀疑,就仿佛她只说了句“今夜月色真好。”
这样叫人根本没法揣摩的反应,更叫苏澜不安。
就在苏澜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苏牧终于笑了声,随意的笑,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太子妃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觉得,太子妃找错人了。”
苏澜不太懂,他又笑了笑,“太子妃别忘了,我与皇后,一母同胞。”
苏澜心一沉。
“没有别的事,太子妃请回吧。”苏牧开始送客。
“等等。”原本,不到万不得已,苏澜并不想交出那封信,但苏牧已经明确地表态了,她也只能冒险一试。
她甚至觉得,容娘娘的恩情也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为了提醒苏牧他和鄂国公府的私怨,而苏皇后还和他们合作。
他记着一母同胞的血缘亲情,别人可未必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预估错误,应该还有几万字才能完结。
应该是在2020年到来之前完结。
第86章
苏澜重写的那封信, 是以容皇后的口吻写给太子的, 写于容皇后病逝前夜。
话不多, 字里行间都是对幼子的不舍, 盼他平安如意,一片舐犊情深,让人动容,但她就快离开人世, 没了母亲, 没有母族庇佑的太子又该如何在深宫里生存下去?万般无奈之下, 才说昔年她曾帮过大都督一点小忙, 若实在走投无路, 可求助于大都督。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从来没有求人帮忙,直到如今, 实是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看到这封信,苏牧着实有些意外,当年容皇后所帮他的,又岂是她云淡风轻的一句些许小忙?
不过这也的确是容皇后的为人, 想必若不是当年的意外, 她根本不会对谁提及此事。
只是, 苏牧的反应,也仅此而已。
他随手就放下信,“你想替太子求我,真到了那种时候, 叫我倒戈相向?”
苏牧的平淡反应,实在叫苏澜心凉,嗓音都变得干涩,“也,也不是倒戈相向,只是希望大伯父保持中立就好。”
苏牧淡笑,把信还给苏澜,“我还是那句话,太子在,由他监国,合情合理,但太子亦昏迷不醒,皇后就是最合适的人。”
“大伯父……”苏澜还想再求求他,苏牧已经起身,一副送客的姿态,“太子妃,已经过了子时了,您该回去了。”
苏澜失望不已,但是,也不是没有预料。
毕竟,人家血脉亲缘,一母同胞呢。
忠义这东西,他们这一家子人有吗?
“出来吧。”苏澜走后,苏牧又坐了回去,端起了茶杯,喝了口清水,淡声道。
声音落,书架后走出个人来,却是已经离京两年宁王妃苏漪。
“父亲,您真的打算帮姑母造反?”苏漪还一副被这个真相震到了许久不能回神的神情。
“我有说过?”苏牧淡淡睨她。
苏漪给噎了一下。
苏牧的确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那意思,也差不多了啊。
“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苏漪不懂,就问。
“没什么意思。”苏牧道。
苏漪“……”
苏牧瞥了她一眼,明明白白的就是“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你想想,以父亲今时今日的地位,不管是你姑母,还是太子,为父都不需要从龙之功来稳固苏家的地位,所以,为父何必掺合这些事?”
那倒是。
苏漪恍然大悟,可跟着又更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父亲为何暗示太子妃你会帮姑母?”
“我有吗?”苏牧的表情,极其认真,让苏漪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是,她没有误会啊。
“你再想想。”
太子在,太子监国合情合理,太子昏迷不醒,皇后最合适。
苏漪忍不住重复苏牧的话,却越想越糊涂,“父亲,您虽然这样说,可太子已经……”她忽然顿住,一双眼睛越瞪越圆,“父亲,您的意思,太子他……”
他昏迷是假的?
苏牧嗤笑了声,意思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真笨!
“不然,你以为太子妃还来求我,有什么意义?”
“是哦。”苏漪叹道,“如果太子真的出事了,那最疼她的就是姑母了,她应该巴不得姑母成事才对。”
苏牧差点被水呛到,苏漪满脸不解,“我说错什么了?”
苏牧“……”
他心里也叹了口气,果然是没人疼的孩子才早熟,他这长女虽然聪明,到底还是有些单纯。
“没什么。”苏牧反问道,“你回来也有几天了,什么时候回王府?”
苏漪一撇嘴,“我去那干什么?要不是当初自己眼瞎求了圣旨赐婚,早跟他和离了。这次回来,也只是看看父亲母亲,没想到恰好遇上这些事。等时局一定,我就走啦。”
苏牧看着她,想了想还是替宁王说了点好话,“宁王当初是糊涂了点,不过这两年,为父两眼旁观,宁王是真醒悟了,去岁元宵还跟皇上请旨离京寻你,只是没遇上罢了。”
苏漪垂下眼皮,一瞬后又是那副漫不经心有点嫌弃地说,“没遇上就说明没缘分。我都已经不喜欢他了,何必还要委屈自己跟他过?”
这回反倒是苏牧给噎了,不可置信得问,“你还真喜欢别人了?”
苏漪顿了顿,抬着下巴,颇有些嚣张地说,“那又怎么了?”
苏牧“……”
虽然他是苏漪的父亲,但他也是男人,所以,他有点想揍人。
满心无奈地撵走了苏漪,苏牧负手站在书房门口。
明月当空,圆满,清冷。
洒下一地落寞。
微风乍起,鬓边长发拂过脸颊,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也是这般明亮的月色,他堵住已经被打发去庄子里,悠然的在深夜溪边赏月的容子凡,说她帮了他那么大忙,还连累她被父亲不喜,他想报答她。
她只是笑,笑容就像这月色,温柔,明亮,问他能怎么报答她?
少年的他红了脸,脱口就说,“我可以以身相许。”
她愣住,讶然,而后笑道,“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笑容,仍然温柔,明亮,却清清冷冷,如这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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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苏澜才敢放心大胆地说话,忧伤地说,“大都督是铁了心要支持皇后造反,这可怎么办?”
井二却摸着下巴说,“奴才倒觉得,大都督是站在殿下这边的。”
苏澜震惊地看他。
没想到,井八也说,“奴才觉得二公公说的有理。”
虽然她们没能进书房,但里面的谈话却听到了。
苏澜“???”
井八解释道,“太子妃,您是当局者迷,所以没听出来。”
尤其,她还感觉太子妃对大都督有很深的成见,所以太主观了。
“什么?”
井八说,“其实大都督强调了几次,若是殿下没病,理当由殿下监国。这就表明,他其实是支持殿下的。”
“对啊,这不是很对的废话吗?太子哥哥不是都……”苏澜的声音戛然停住,因为太难以置信,嗓音都变了调,“你是说,他知道太子哥哥是……”
装昏迷?
“奴才觉得是。”
“苏皇后大势已去,她如今的筹码,也不过就是皇上了。”井二忽然说道,露出个阴险的笑,但皇上,还重要吗?死了最好呢。
“不过,奴才觉得古怪的是,”井二忽然又深思起来,“大都督的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女子,会点武功。会是什么人呢?”